逃離那片彌漫著死亡與規則殘響的廢墟，小隊不敢有任何停歇。陳淩的狀態如同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胸口的穩定器藍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那黑暗紋路在壓製下不安地起伏，仿佛隨時會衝破那層脆弱的屏障。
    雨水徹底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灰蒙蒙的天光無法驅散籠罩在眾人心頭的寒意。他們沿著丘陵的背陰麵倉促行進，盡量避開開闊地帶，尋找著任何可能提供短暫庇護的角落。韓嶼手中的轉換器原型機持續發出低耗能的警報，環境規則依舊混亂，充能效率低下。
    “陳淩，還能堅持嗎？”蒲凝攙扶著陳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因極力克製而傳來的顫抖，以及他精神世界中那愈發激烈的拉鋸戰。規則的冰冷低語如同潮水，不斷衝擊著陳淩意誌的堤壩，而堤壩本身，也因穩定器的效力衰退而開始出現裂痕。
    “…還行…”陳淩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剩下的左眼死死盯著前方，依靠著最後一點對方向的直覺和對隊友的責任感在支撐。右眼的虛無感越來越強，他甚至開始偶爾看到一些不屬於當前環境的、破碎的規則幻象——扭曲的線條，閃爍的未知符號，有時甚至是那黑色尖碑模糊的倒影。
    “必須找到地方…穩定器撐不了多久了…”韓嶼的聲音帶著絕望的焦急，“三個小時…我們甚至找不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直在前方利用殘破護目鏡和自身感知探路的孫小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蹲下身，仔細查看著地麵，又抬頭望向側前方一片茂密的、呈現出不自然墨綠色的藤蔓叢。
    “雷隊，這裏有發現！”孫小胖壓低聲音喊道，“這些藤蔓…規則結構很異常，不是自然生長的！它們…好像在模擬周圍環境的規則波動，形成了一種偽裝！”
    眾人立刻圍攏過去。陳淩強打起精神，右眼聚焦在那片藤蔓上。果然，在無數混亂的環境規則信息流中，那片藤蔓區域的規則呈現出一種奇特的“一致性”和“模仿性”，就像一塊精心編織的、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偽裝布。
    “後麵有東西，”陳淩喘息著說，“規則結構…被刻意扭曲和掩蓋了…後麵是…空洞的？”
    雷棟眼神一凝：“破開它！小心點！”
    趙猛上前，沒有使用能量武器，而是用破障重鐧的鈍頭，小心翼翼地撥開那片異常茂密的藤蔓。藤蔓觸手堅韌而冰冷，帶著微弱的規則排斥力，但在趙猛的蠻力下，還是被緩緩分開。
    藤蔓之後，並非山體，而是一個黝黑的、人工開鑿痕跡明顯的洞口。洞口邊緣鑲嵌著已經失去光澤的金屬框架，上麵隱約可見模糊的、屬於舊時代某個工程的標識。一股混合著陳腐氣息和微弱能量波動的風從洞內吹出。
    “是舊時代的防空洞？還是潛龍司的秘密備用據點？”孫小胖驚訝道。
    韓嶼立刻用探測器對準洞口：“內部規則場…相對穩定！雖然也有亂流，但比外麵好太多了！而且…有微弱的、被屏蔽的能量源信號！”
    絕境中的一絲微光！
    “進去！快！”雷棟毫不猶豫地下令。
    小隊迅速鑽入洞口，趙猛最後進入，小心地將藤蔓重新撥回原處，盡可能恢複偽裝。洞內一片漆黑，孫小胖啟動護目鏡的夜視功能在前引路，雷棟和韓嶼架著幾乎虛脫的陳淩，蒲凝緊隨其後。
    通道向下傾斜，牆壁是粗糙的水泥麵，布滿了苔蘚和濕氣。走了約莫幾十米，前方出現了一道厚重的、鏽跡斑斑的金屬閘門。閘門似乎因為電力中斷而無法正常開啟，但旁邊有一個手動應急轉輪。
    “趙猛！”雷棟示意。
    趙猛上前，雙臂肌肉賁張，抓住轉輪，低吼著開始用力。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在通道內回蕩，閘門被緩緩拉開一道縫隙。
    就在閘門開啟的瞬間，一股更明顯的能量波動從門後湧出，同時，洞壁兩側突然亮起了幾盞應急燈，散發出昏黃但穩定的光芒，照亮了一個不算太大，但設施相對完善的地下空間。
    這裏似乎是一個小型的避難所或前哨站，有簡易的床鋪、儲備著少量過期但可能還能使用的罐頭和瓶裝水的貨架，甚至還有一個獨立的、帶有簡易過濾係統的儲水罐。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角落的一個工作台，上麵連接著一些仍在低功耗運行的設備，其中一個屏幕正顯示著複雜的規則能量流圖譜——正是韓嶼探測到的那個被屏蔽的能量源。
    “太好了！這裏有獨立電源和規則穩定裝置！”韓嶼幾乎是撲到工作台前，快速檢查著設備，“雖然老舊，但還能運行！可以給轉換器充電，或許…還能想辦法給穩定器…”
    他的話還沒說完，陳淩終於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癱倒下去。蒲凝和雷棟連忙扶住他，將他安置在一張床鋪上。
    他左胸的穩定器藍光已經微弱得如同螢火，那黑暗紋路失去了有效的壓製，開始以更快的速度蠕動、蔓延，甚至發出了細微的、如同萬千蟲豸啃噬般的嘶嘶聲。陳淩的麵容因痛苦而扭曲，右眼完全被混亂的規則幻象占據，隻剩下完好的左眼還殘存著一絲屬於人類的清明，但那清明也正被冰冷的規則理性迅速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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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韓嶼！想想辦法！”蒲凝帶著哭腔喊道，緊緊握著陳淩越來越冰冷的右手。
    韓嶼手忙腳亂地檢查著工作台上的設備，又看了看陳淩的狀態，臉色慘白：“這裏的穩定裝置太老舊了，功率不夠直接支持他的穩定器！而且…他體內的異變程度太深，常規的規則穩定技術可能…可能已經效果不大了！”
    希望似乎剛剛出現，就又要破滅。
    就在這時，陳淩用盡最後力氣，抬起了異變的左手，指向工作台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金屬箱子。那箱子樣式古樸，上麵刻著與“建造者”遺跡中見過的符號類似的紋路。
    “那…那個…”陳淩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碎片…在共鳴…”
    蒲凝立刻反應過來，從陳淩貼身的口袋裏取出那枚一直跟隨著他的古老金屬碎片。此刻，碎片正散發著微弱的、與陳淩左臂異變同源的溫熱，並且指向那個金屬箱子的方向。
    韓嶼立刻衝過去，嚐試打開箱子。箱子沒有鎖，但似乎需要特定的能量頻率才能開啟。他看向陳淩，又看向蒲凝手中的碎片。
    “蒲凝！把碎片靠近箱子！陳淩，試著…引導你的力量，哪怕一絲！”
    蒲凝將碎片貼在箱子上。陳淩凝聚起幾乎渙散的意誌，嚐試引導左臂那狂暴的力量分出一絲，接觸碎片。
    “嗡——”
    一聲輕微的共鳴響起。金屬箱子表麵的灰塵被震落，露出了下麵更加清晰的“建造者”紋路。箱蓋無聲地滑開。
    裏麵沒有武器，沒有高科技裝置，隻有三枚晶瑩剔透的、如同淚滴形狀的藍色晶體，以及一塊薄薄的、非金非玉的板狀物。
    韓嶼拿起一枚藍色晶體，隻是靠近，就感覺到一股強大而溫和的規則穩定力量。“這是…高純度的規則穩定單元！比我們從‘搖籃’得到的還要高級！”
    他毫不猶豫地將一枚晶體按在陳淩左胸那即將熄滅的穩定器上。
    柔和而磅礴的藍色光芒瞬間綻放，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迅速覆蓋了陳淩的左半身。那瘋狂蠕動的黑暗紋路如同被凍結般驟然停滯，然後極其緩慢地、不情願地開始回縮、平複。陳淩右眼中的混亂幻象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顯露出那隻深邃但至少恢複了清明的虛無之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重新學會了呼吸，劇烈的咳嗽起來，但眼神中的冰冷和混亂消散了大半。
    “有效！真的有效！”孫小胖激動地低呼。
    陳淩感受著體內那暫時被重新壓製下去的規則狂潮，以及左胸那枚新晶體傳來的、遠比之前穩定和持久的清涼感，虛弱地點了點頭。他看向箱子裏的另外兩枚晶體和那塊板狀物。
    韓嶼拿起板狀物，上麵瞬間浮現出流動的“建造者”文字和結構圖。
    “這是…‘規則悖論穩定錨點’的藍圖？！”韓嶼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形，“利用規則本身的矛盾性來構建絕對穩定的屏障…天啊！這技術…如果能造出來，或許能從根本上抑製陳淩的異化！”
    絕處逢生！
    在這個不起眼的、疑似“建造者”遺留或早期潛龍司根據遺跡技術建造的避難所裏，他們找到了至關重要的喘息之機，和一份…可能是解決陳淩體內隱患的真正希望。
    陳淩緩緩坐起身，看著那枚散發著穩定藍光的晶體和韓嶼手中的藍圖，剩下的左眼中，光芒閃爍。
    危機並未解除，穩定隻是暫時的，蛇鑰幫、“牧者”、“影子”的威脅依舊懸頂。但此刻，他們終於抓住了一絲主動，一絲…在絕望的規則末世中，繼續掙紮前行的微光。
    人性的錨點，在規則的狂風暴雨中，暫時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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