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網者退走得突兀而決絕，留下丘陵間一片狼藉的規則殘痕和死一般的寂靜。那聲來自北方的、蘊含極致混亂與瘋狂的嘶鳴，如同烙印般刻在每個人的感知中，久久不散。
    “剛才那東西…”孫小胖的聲音透過精神鏈接傳來，帶著未散的驚悸，“我的護目鏡差點過載！規則讀數混亂到無法解析！像是…所有規則都被打碎然後胡亂攪拌在一起！”
    陳淩緩緩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右眼中沸騰的規則之海逐漸平複，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取代了之前的冰冷。他感受著左胸穩定晶體傳來的、依舊穩固的力量，沉聲道：“那不是‘牧者’的造物。那是…規則的‘背麵’，是秩序崩塌後滋生的‘混沌暗麵’。‘牧者’係統維持的絕對秩序，某種程度上也在壓製著這些東西。現在黑色尖碑出現，平衡被打破…”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們不僅要麵對“牧者”的秩序收割，還要警惕這些因秩序瓦解而蘇醒的、更不可理喻的混沌存在。
    “先回避難所。”雷棟壓下心中的波瀾，果斷下令。外麵的環境變得更加危險，未知的威脅隨時可能降臨。
    三人迅速退回避難所內，厚重的閘門再次關閉，將外界的詭異與不安暫時隔絕。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扇門提供的安全感已經大打折扣。
    韓嶼立刻迎上來，緊張地檢查著雷棟的臂鎧和陳淩的狀態。“悖論回路需要至少六小時冷卻才能再次使用。陳淩，你的穩定晶體能量剩餘…大約39小時。”
    39小時。時間依舊緊迫。
    “剛才的動靜太大，這裏不能久留了。”雷棟看向陳淩，“我們必須盡快決定下一步行動。”
    陳淩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目感應。右眼捕捉到的規則信息流依舊龐雜，但他在努力過濾，尋找著可能與“規則悖論穩定錨點”材料，或是其他生存契機相關的線索。那黑色尖碑如同一個巨大的規則黑洞，幹擾著很大範圍內的規則感知，但也正因其存在，一些原本被秩序深深掩埋的東西，或許得以顯現。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看向東北方向。
    “那邊…有微弱的、結構化的規則信號…不是‘牧者’，也不是剛才那種混沌…更像是…人工維持的屏障？還有…非常微弱的生命反應！”
    “生命反應？”蒲凝立刻集中精神感應，片刻後，她也點了點頭，“很微弱，很雜亂…但確實有！不止一個！”
    這個消息讓眾人精神一振。還有其他幸存者？能在這種環境下建立起規則屏障的，絕非普通流亡者。
    “距離？”雷棟立刻問。
    “不確定，規則幹擾還是很強，但…感覺不算太遠，可能就在這片丘陵的邊緣地帶。”陳淩估算著。
    是機會，也是風險。幸存者可能是盟友，提供信息、物資甚至庇護；但也可能是另一個“蛇鑰幫”，或者內部早已被規則侵蝕的陷阱。
    “我們去看看。”陳淩做出了決定，他的眼神恢複了銳利，“但必須足夠謹慎。小胖，用你的護目鏡最大功率掃描那個方向，尋找任何規則異常或埋伏的跡象。韓嶼，準備好轉換器和所有能用的裝備。雷隊，趙猛，做好戰鬥準備。”
    他頓了頓，看向蒲凝：“蒲凝，接近後，由你嚐試進行初步的精神接觸，評估對方的意識狀態。”
    “明白。”蒲凝鄭重地點了點頭。
    短暫的休整和準備後，小隊再次離開了這個給予他們寶貴喘息機會的避難所。這一次，他們更加小心，利用地形和孫小胖升級後的護目鏡，盡可能隱匿行蹤，朝著陳淩感知到的信號源方向迂回前進。
    越是靠近，那種結構化的規則屏障感就越發明顯。那是一種與“牧者”的絕對秩序和“混沌暗麵”的純粹混亂都不同的感覺，更像是一種…笨拙但頑強的“編織”，利用環境中相對穩定的規則碎片，勉強構築起一個脆弱的防禦領域。
    同時，蒲凝也感知到了更多細節：“生命反應大約有十幾個…精神狀態普遍很疲憊，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但…核心意識還算清醒，沒有大規模被規則同化的跡象。他們的屏障…很不穩定，能量波動起伏很大。”
    終於，在翻過一道布滿嶙峋怪石的山脊後，他們的目標出現在了眼前。
    那是一個依托著一個半塌的舊時代氣象站建築建立起來的小型營地。營地周圍，肉眼可見一層淡藍色的、如同肥皂泡般不時蕩漾起漣漪的規則光膜，正是那脆弱的屏障。屏障內部，可以看到一些簡易的帳篷和用廢棄物搭建的掩體，幾個身影正在忙碌著，或是維護著屏障發生器——一台看起來快要散架的、冒著電火花的舊時代設備經過粗糙改造的產物，或是警惕地觀察著外界。
    他們的裝備五花八門，有舊時代的槍械對規則實體效果有限），也有簡陋的、鑲嵌著規則結晶的近戰武器，甚至還有人拿著草叉和鐵棍。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濃重的疲憊和驚惶，但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不肯熄滅的求生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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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流浪的幸存者團體…”孫小胖低聲道，“看起來過得比我們還慘。”
    就在小隊觀察營地時，營地內的人也發現了他們。一陣騷動傳來，幾個手持簡陋武器的人緊張地衝到屏障邊緣，驚恐地看著山脊上明顯裝備精良、氣息不凡的“燭龍”小隊。
    蒲凝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將自己的精神力量化作一道溫和的、不帶敵意的意念傳遞過去：“我們沒有惡意。我們也是幸存者，在尋找出路。”
    營地內的人顯然擁有一定的精神感應者，一個看起來像是頭領的、臉上帶著一道疤痕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手中握著一把閃爍著不穩定規則光芒的砍刀，眼神警惕地打量著陳淩等人，尤其是在陳淩那異變的左臂和異常的眼瞳上停留了很久。
    “你們是什麽人？”疤痕男人的聲音沙啞而充滿戒備，“潛龍司的？還是…‘鑰匙’的人？”他說出“鑰匙”兩個字時，語氣帶著明顯的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
    陳淩心中一動。對方知道“鑰匙”？而且似乎將其與某個勢力聯係在一起？
    “我們曾是潛龍司第七基地的‘燭龍’小隊。”雷棟沉聲回答，表明了部分身份，但隱瞞了陳淩的具體情況，“第七基地已經被毀了。我們是在逃亡途中。”
    聽到第七基地被毀，疤痕男人和他身後的幸存者們臉上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哀戚和更深的恐懼。
    “第七基地…也沒了嗎…”疤痕男人喃喃道，他眼中的戒備稍微減輕了一絲，但依舊沒有放鬆手中的武器，“你們…怎麽證明你們不是‘鑰匙’派來的探子？”
    陳淩上前一步，異變的左手微微抬起，但沒有展露攻擊性，隻是讓那黑暗的紋路在對方可見的範圍內。“我們也在被‘鑰匙’追殺。”他平靜地說道，同時刻意收斂了自身大部分規則波動，隻留下與潛龍司製式裝備相近的能量特征。
    看到陳淩左臂那非人的異狀，以及感受到他話語中那份對“鑰匙”的冰冷敵意，疤痕男人似乎相信了幾分。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身後那些麵帶饑渴和期盼的同伴，又看了看營地那搖搖欲墜的屏障，最終咬了咬牙。
    “進來吧。”他揮了揮手，示意操作屏障的人打開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但別耍花樣！我們雖然落魄，但拚起命來，也能咬下你們一塊肉！”
    “燭龍”小隊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依次通過缺口，進入了這個在末世中艱難求生的微型幸存者營地。
    營地裏彌漫著汗味、血腥味和一種絕望的氣息。幸存者們圍攏過來，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些“外來者”，有好奇，有恐懼，也有著一絲微弱的、對於強大力量帶來的可能庇護的期盼。
    陳淩的目光掃過這些麵黃肌瘦、衣衫襤褸，但眼神中仍有一簇火苗在燃燒的人們，心中那屬於規則的冰冷計算與屬於人性的惻隱微微交織。
    在這裏，他們或許能找到急需的補給，獲得關於北方和“鑰匙”的最新情報，甚至…了解到更多關於那“混沌暗麵”以及“規則悖論穩定錨點”材料的線索。
    但首先，他們需要贏得這些驚弓之鳥般的幸存者的信任。而在這個規則末世，信任，往往是比任何規則造物都更加稀缺和危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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