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之漩渦中跌出的感覺，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從高速旋轉的洗衣機裏粗暴地扔了出來。失重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結結實實的撞擊和刺骨的冰冷。
    陳淩在落地瞬間勉強調整姿勢，用後背承受了大部分衝擊，將蒲凝緊緊護在懷裏。堅硬的、帶著棱角的冰冷物體硌得他生疼。他晃了晃昏沉的腦袋，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死寂的、無邊無際的……蒼白。
    不是雪原的純白，而是一種失去了所有色彩、所有生機、仿佛連光線都被凍結了的慘白。天空是渾濁的白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均勻而冷漠的光線灑落。大地覆蓋著厚厚的、如同骨粉般的白色塵埃，其間裸露著大量扭曲、破碎的蒼白岩石和某種類似金屬的殘骸。
    空氣寒冷到幾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刺痛著肺葉。更令人心悸的是，這裏彌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寂靜。
    不是沒有聲音，而是所有的聲音，包括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甚至心跳聲，都被放大後，又迅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收、消弭，隻留下空洞的回響，仿佛行走在一個巨大無比的吸音室裏。這種絕對的“靜”，比任何噪音都更能摧殘神經。
    “這…這是什麽鬼地方？”趙猛的聲音響起，卻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花，沉悶而遙遠。他搓著手臂，試圖驅散那無孔不入的寒意，但效果甚微。
    雷棟迅速掃視環境，臉色凝重：“規則環境…完全陌生。不是荒原，不是墳場，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建造者’遺跡風格。這裏的‘寂靜’規則…非常強大，而且…充滿惡意。”他能感覺到，自身的規則幹擾力場在這裏被嚴重壓製，仿佛陷入泥潭。
    孫小胖打了個寒顫，多光譜護目鏡上覆蓋了一層薄霜，他使勁擦了擦，鏡片後的眼睛充滿驚恐：“淩哥，雷隊…這裏的規則讀數…全是亂碼！不，不是亂碼，是…是‘空白’！就好像…這裏的規則本身，就是‘虛無’和‘沉寂’！”
    韓嶼抱著胳膊，牙齒打顫，目光卻銳利地觀察著那些蒼白的殘骸：“這些結構…從未見過。但這種徹底的‘去活性’和‘歸寂’特性…有點像‘寂滅’規則的某種…極端化、領域化的表現？”
    陳淩將依舊昏迷的蒲凝小心地放在一塊相對平坦的蒼白岩石旁，脫下已經破損不堪的外套蓋在她身上。他站直身體，感受著這片蒼白死地。
    左臂的臨時錨點在這裏旋轉得異常緩慢，那冰冷的悖論低語似乎也被這裏的“寂靜”壓製了，變得斷斷續續。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源自規則本能的排斥和警惕。他左肩的寂滅傷口傳來陣陣共鳴般的刺痛，仿佛這裏的環境在刺激著它。
    而右眼中的灰色烙印，則傳來一種微弱的、帶著警示意味的悸動。
    “這裏…很危險。”陳淩的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卻又迅速被吞噬，“不僅僅是環境。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不是“監理者”那種冰冷的秩序注視，也不是規則怪談那種混亂的惡意。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空洞、仿佛來自萬物終末的……凝視。
    他抬頭望向蒼白視野的盡頭，那裏似乎矗立著某種巨大的、模糊的輪廓，因為光線和距離的關係，看不真切，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正從那個方向傳來。
    “我們必須離開這裏，找到穩定的環境給蒲凝治療，弄清楚位置。”雷棟做出了判斷，“陳淩，能感應到什麽嗎？哪個方向規則相對‘正常’一點？”
    陳淩閉上眼，全力催動規則之種和【基礎規則洞察】。在這片規則近乎“空白”和“沉寂”的區域，感知變得極其困難。就像在濃稠的墨水中尋找一絲微光。
    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指向與那巨大輪廓相反的另一個方向。
    “那邊…有一點微弱的…‘回響’。”他不太確定地說，“不是規則活躍，而是…某種規則的‘殘影’，或者…信息的‘沉澱’。很微弱，但比起其他地方純粹的‘無’，那裏至少還有點‘東西’。”
    有“東西”，就可能意味著線索，或者……危險。
    但在這種絕境下，任何微小的異常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小隊再次出發，踩著厚厚的骨粉般的塵埃，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陳淩指示的方向前進。每一步都發出被吸收的悶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詭異。寒冷不斷侵蝕著他們的體溫和意誌，連趙猛這樣的壯漢嘴唇都有些發紫。
    隨著前行，周圍的景象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地麵上開始出現一些被半掩埋的、更加完整的蒼白雕塑。這些雕塑不再是“建造者”的風格，而是一些扭曲的、無法名狀的形態，有的像是凍結在掙紮瞬間的生物，有的則完全是抽象的幾何痛苦，它們的共同點是都散發著濃烈的“終結”與“遺忘”的氣息。
    同時，陳淩所說的那種“回響”也開始變得清晰。
    那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的、斷續的、充滿絕望和瘋狂的……低語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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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結束了……”
    “……歸於蒼白……”
    “……祂醒了……”
    “……鑰匙……錯誤的鑰匙……”
    “……寂靜……永恒的寂靜……”
    這些低語如同寒風，鑽入每個人的腦海，試圖勾起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虛無感。蒲凝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皺起，身體微微顫抖。
    “穩住心神！別被這些雜念影響！”雷棟低吼，但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陳淩緊守靈台，左臂的寂滅規則與這裏的共鳴越來越強，仿佛找到了同類，但又帶著一種本能的排斥。他感覺左肩的傷口隱隱發燙。
    終於，在穿過一片如同巨型肋骨般拱衛的蒼白石林後，他們看到了“回響”的源頭。
    那是一座……宮殿的廢墟。
    同樣由那種慘白的石材構築，風格詭譎而宏大，但已大部分坍塌，隻剩下一些斷裂的巨柱和傾頹的牆壁。宮殿的入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張開的巨口般的拱門，門內深邃黑暗。
    而那股微弱的“回響”和令人瘋狂的低溫低語，正是從這座宮殿的深處傳來。
    在宮殿入口處的一塊相對完整的牆壁上，他們看到了一副巨大的、用某種暗紅色顏料或許是凝固的血液？）繪製的壁畫，雖然斑駁脫落，但大致能看清內容。
    壁畫描繪了一場無法形容的戰爭：一方是散發著秩序光芒的、類似“建造者”的存在；而另一方，則是無數從蒼白與寂靜深淵中湧出的、扭曲的陰影。戰爭的結局似乎是兩敗俱傷，“建造者”的光芒黯淡，而那些陰影則被擊退，凍結在了一片無邊的蒼白領域之中。壁畫的最後，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胚胎般蜷縮在蒼白核心的……模糊輪廓，周圍標注著無數代表警告和危險的符號。
    而在壁畫的一角，用與陳淩手中金屬碎片相似的文字，刻著一行小字：
    【蒼白回響之殿——慎入！歸寂之主雖被封印，其低語仍可蝕魂】
    歸寂之主？封印？
    陳淩的心猛地一沉。他們似乎……闖入了一個比“牧者”和“監理者”更加古老、更加危險的……封印之地。
    而就在這時，他背上的蒲凝，突然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痛苦的呢喃：
    “……好多……聲音……在哭……好冷……”
    她的精神力，似乎與宮殿深處的某種東西，產生了共鳴！
    【規則穩定晶體剩餘時間：2小時44分】。
    前有未知的封印古殿，後有絕境的蒼白死地。蒲凝的異常，更是讓情況雪上加霜。
    抉擇，再次擺在了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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