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塔內部的空間比陳淩預想的要廣闊。廢棄的金屬結構如同巨獸的骨架，在血月透過破損穹頂投下的微光中延展，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鏽蝕和塵埃的陳舊氣味，暫時隔絕了外界“規則瘟疫”帶來的那種令人心智紊亂的低語。
    “暫時安全。”雷棟靠在鏽蝕的控製台邊，聲音嘶啞，他的規則幹擾臂鎧黯淡無光，僅存的能量指示燈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能量最多再維持一次低強度幹擾。韓嶼情況穩定，但沒有蘇醒跡象。”
    趙猛靠著牆壁坐下，沉重的“破障重鐧”擱在身側，他檢查著身上包紮好的傷口，眉頭緊鎖。孫小胖蜷縮在角落，多光譜護目鏡被他摘下，雙手用力揉著太陽穴，試圖驅散過度使用感知能力後殘留的刺痛與幻聽。
    蒲凝輕輕將昏迷的韓嶼安置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區域，隨後走到陳淩身邊。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陳淩左臂上那冰冷、覆蓋著黑暗紋路的皮膚，一股溫和而堅定的精神力量如同涓涓細流，試圖撫平那躁動不安的規則之力，以及陳淩內心深處那片正在逐漸冰封的情感荒原。
    陳淩右眼的“虛無之眼”被動地捕捉著塔內殘存的、微弱且雜亂的規則信息流，大多是這座“建造者”遺跡過去功能的殘留，構不成威脅。他的左眼則是一片純黑，映不出絲毫光亮。蒲凝的精神撫慰讓他意識核心那根緊繃的、維係人性的弦稍微鬆弛了零點一秒，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麻木。
    “錨點運行穩定，能量消耗速率…在可接受範圍。”陳淩的聲音平直，缺乏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份與自己無關的報告。“但需要規則結晶，或者…高濃度的規則能量進行補充。”他左肩那道由“寂滅”規則造成的虛無傷口傳來一陣隱痛，提醒著他力量的代價。
    突然，孫小胖猛地抬起頭，臉色煞白，低聲道：“有東西…在塔外徘徊。不是瘟疫衍生物…它的‘規則輪廓’很…奇怪，斷斷續續，像壞掉的燈。”
    所有人瞬間進入警戒狀態。趙猛握緊了重鐧，雷棟抬起僅存能量的臂鎧，蒲凝的精神屏障如同水波般無聲展開，將小隊籠罩其中。
    陳淩的“虛無之眼”轉向孫小胖指示的方向。在他的視野中，塔外荒原的規則背景是一片混沌的、被瘟疫汙染的亂碼，但其中一個“存在”確實與眾不同——它並非完全混亂，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不穩定的、在“有序”與“無序”之間瘋狂跳躍的狀態，仿佛一個即將崩潰的程序錯誤。
    “不是生命體，也不是純粹的規則造物。”陳淩分析著那異常的信息流，“更像是一個…嚴重受損的‘建造者’自動化單位，或者…某種信息投影。”
    那東西沒有實體，更像是一團扭曲的光影，時而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時而又散開成一片破碎的數據流。它穿過信號塔外圍破損的金屬柵欄，如同幽靈般飄了進來，在離小隊不遠處的空地上凝聚、閃爍。
    一個斷斷續續、夾雜著大量雜音的聲音直接在眾人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高優先級密鑰持有者…信號…連接…不穩定…”
    “…警告…係統完整性…7.3…持續下降…”
    “…‘搖籃’…非正常蘇醒…協議衝突…”
    “…‘牧者’…邏輯核心…汙染…確認…源自‘混沌暗麵’…”
    “…終極項目…失控倒計時…無法終止…”
    “…尋找…‘鑄造之所’…重啟…唯一…希望…”
    信息碎片化且前後矛盾，但每一個詞都如同重錘敲擊在陳淩的心頭。“搖籃非正常蘇醒”、“牧者邏輯核心被混沌暗麵汙染”、“終極項目失控倒計時”…這些信息碎片與他之前獲取的線索拚湊在一起，指向一個遠比想象中更絕望的真相。
    “你是什麽？”陳淩向前一步，左眼的純黑似乎要將那閃爍的光影吸入，“說清楚。”
    那光影劇烈地閃爍起來，聲音變得更加急促和混亂：
    “…前哨…觀測者…備用通訊節點…我被…它們…發現了…”
    “…不能…定位…信號會引來…‘監理者’…和…‘它們’…”
    “…鑄造之所…坐標…數據晶核…”
    話音未落，那團光影猛地扭曲，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攥住，發出最後一聲尖銳的、非人的哀鳴，隨即如同被掐滅的燭火，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一片死寂。
    塔內重新恢複了安靜，但一股更沉重的壓力籠罩了所有人。
    “它剛才說…‘它們’發現了它，”孫小胖聲音發顫，“‘它們’是誰？還有…‘監理者’？”
    “信息傳遞被強行中斷了。”陳淩的“虛無之眼”掃過光影消散的地方，隻捕捉到一絲迅速衰減的、帶著“強製清除”屬性的規則餘波。“不是自然消散，是被某種更高權限的力量抹除了。”
    蒲凝的臉色蒼白：“它提到了‘鑄造之所’…還有陳淩你的‘數據晶核’…這是線索，還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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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棟深吸一口氣：“無論是哪種，我們都已經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渦。‘牧者’被汙染，‘終極項目’失控…這已經超出了我們最初‘求生’的範疇。”
    陳淩沉默著，抬起那隻覆蓋著黑暗紋路的左手。指尖，一縷微不可查的、來自那消散光影的規則信息流被他強行捕獲、解析。他的意識深處，三塊規則之種碎片微微震動，融合度極其緩慢地跳動了一下——28.71。
    人性在流失，對規則的理解卻在加深。他感受到一種冰冷的召喚，來自於那所謂的“鑄造之所”，也來自於那正在走向終局的“終極項目”。
    “休息四小時。”陳淩下達指令，聲音依舊平穩，但那雙異色的眼瞳中，仿佛有風暴在無聲匯聚。“雷棟，嚐試用最低功耗掃描‘數據晶核’，看能否觸發與‘鑄造之所’相關的加密信息。蒲凝，優先恢複精神。趙猛、孫小胖，輪流警戒。”
    他走到塔壁的裂縫前，望向外麵那片被血月和規則瘟疫籠罩的枯萎荒原。
    敵人不再僅僅是牧者、神諭之序或者蛇鑰幫。更深邃的黑暗——“混沌暗麵”，以及維護某種冰冷秩序的“監理者”，甚至可能包括那些目的不明的“觀測者”，都已登台。
    而他和他的小隊，這支疲憊、傷殘、瀕臨極限的“燭龍”，必須在這片絕望的廢土上，找到那條幾乎不存在的生路，並阻止整個世界的終末。
    他的左手無意識地握緊，左肩的虛無傷口傳來一陣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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