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漸斂。
    陳左手扶住懸浮平台的邊緣，才勉強沒有跪倒。那本光之書在他觸碰後已化為無數細碎的光點，如同擁有生命般環繞著他流轉，最終緩緩融入他右眼的銀白幾何符號之中。龐大的信息洪流正在他的意識海內衝撞、沉澱。
    他左臂的黑暗紋路明顯黯淡、收縮了許多，仿佛失去了大量活性。左肩的寂滅傷口傳來陣陣空虛的抽痛。【規則悖論穩定錨點】的能量讀數雖然穩定，但能調用的規則之種力量已十不存一。支付35融合度的代價，遠不止是數值的下跌，更是一種本質上的虛弱。他現在別說規則編織，就連維持【噬淵之手】的最低消耗都感到勉強。
    “陳淩！”雷棟第一個衝上平台，扶住他搖晃的身體，“你怎麽樣？”
    陳淩擺了擺手，動作顯得有些遲緩。他銀白的右眼中，數據流如瀑布般衝刷，過了好幾秒才重新聚焦，但那冰冷的理性之下，似乎多了一絲…沉重。
    “我拿到了…部分核心信息。”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信息過載後的疲憊，“關於‘終極項目’，關於…我們的結局。”
    他的話讓所有人心頭一緊。
    “外麵的情況？”陳淩看向韓嶼。
    韓嶼快速檢查著終端：“‘絕對邏輯壁壘’生效了，淨化協議被完全隔絕。但…能量讀數顯示，壁壘最多還能維持…不到兩個標準時。”
    倒計時已經開始。
    “足夠我們了解真相，並決定下一步了。”陳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直身體，開始分享那沉重到足以壓垮任何意誌的信息：
    · 終極項目的本質： 建造者文明的“世界基石重構計劃”並非簡單的創世或滅世。它是一個試圖將現有宇宙無序演化的“自然規則”，強行扭轉、固定為一個永恒“有序模型”的瘋狂工程。規則怪談，正是這個失控工程泄露出的、扭曲的“規則建材”和“施工噪音”。
    · 規則之種的真正用途： 它並非控製權，而是…“校對器”和“終止符”。集齊所有碎片，持有者將獲得一次機會：要麽，以自身為代價，將失控的項目強行“校對”回預定軌道結果未知，大概率是建造者文明的複活或一個冰冷永恒秩序的建立，人類文明作為舊秩序的殘留將被抹除）；要麽，徹底“終止”項目，讓宇宙回歸自然演化但失控規則崩塌的餘波，足以湮滅太陽係）。
    · 牧者的瘋狂邏輯： 被混沌暗麵汙染的牧者係統，其收割人類意識的目的，並非單純的能量。它是在收集“變量”，收集生命在無序中誕生的、不可預測的“可能性”，試圖用這海量的“混沌變量”去衝擊、覆蓋、乃至取代“終極項目”中那個已然失控僵化的“絕對有序模型”。它認為，這才是“拯救”——用一個受控的、由它主導的“混沌有序混合體”，取代那個純粹而致命的“絕對有序”。
    · 混沌暗麵與歸寂之主： 混沌暗麵是秩序擴張必然引來的陰影，是宇宙的自洽機製。而歸寂之主，更像是這個機製的終極體現，一個趨向於“無”的終點。它們並非主動的邪惡，而是如同引力般的存在。“它們”這些高維意識，則是被歸寂之主吸引的飛蛾，渴望最終的靜默。
    · 最殘酷的真相： 無論是牧者的“混沌覆蓋”，還是規則之種的“校對”或“終止”，都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載體”或“祭品”來承受最終的反衝。這個載體，天然就是規則之種的融合者——陳淩。他的結局，從融合第一塊碎片開始，就幾乎已經注定。
    檔案館內一片死寂。
    孫小胖張大了嘴，臉色慘白。趙猛握緊了拳頭，骨節發白。韓嶼失神地看著自己的終端，仿佛那上麵的數據都失去了意義。雷棟看著陳淩，這個年輕的、背負著一切的隊員，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
    他們一直在為生存而戰，為終結怪談而戰。卻從未想過，終結的方式，竟然是以犧牲陳淩，以及可能搭上整個人類文明未來為代價。
    “所以…我們所有的努力…”孫小胖的聲音帶著哭腔，“隻是為了…選擇一個結局？”
    “不。”陳淩否定了他的話，銀白的右眼掃過眾人，那冰冷中透出一絲決絕，“是為了尋找‘第三個選項’。”
    他抬起虛弱的手，指向檔案館一側。在那裏，因為光之書的激活和絕對邏輯壁壘的建立，牆壁上浮現出了一幅之前隱藏的、複雜的星圖，其中標注著數個閃爍的光點。
    “信息顯示，建造者文明在意識到項目可能失控時，並非沒有準備後手。他們留下了幾個‘規避協議’的測試節點。這些節點分散在不同的規則斷層中，記錄著他們關於‘秩序與混沌平衡’、‘自然演化保護’的未完成研究。”
    “牧者的核心，那個被汙染的總控程序，也位於其中一個節點附近。它正在利用那個節點的計算力，推行它的‘混沌覆蓋’計劃。”
    “我們的路還沒走完。”陳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力量耗盡前，找到這些節點，找到建造者未完成的‘第三條路’，或者…找到摧毀牧者核心，同時穩住終極項目不立刻崩潰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被安置在一旁、處於絕對靜滯中的蒲凝。
    “而且，我答應過，要救她。”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卻仿佛用盡了力氣。支付代價後的虛弱，以及真相的重壓，讓他維持絕對理性變得異常艱難。那被強行壓下去的人性波瀾，正在裂縫下蠢蠢欲動。
    雷棟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翻騰，恢複了指揮官的冷靜：“目標明確。韓嶼，記錄星圖坐標，計算最優路徑。趙猛，孫小胖，檢查裝備，準備轉移。我們時間不多。”
    “是！”
    小隊再次行動起來，盡管腳步沉重，眼神卻重新燃起了火焰。絕望的真相並未將他們擊垮，反而激起了更強烈的抗爭意誌。
    陳淩站在原地，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空空蕩蕩的力量和意識海中沉甸甸的真相。兩個標準時，虛弱的狀態，未知的節點，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
    前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黑暗。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不僅是為了人類，為了同伴，為了蒲凝，更是為了證明，即使在注定的悲劇劇本中，也存在掙紮的意義。
    他睜開眼，右眼的銀光雖然微弱，卻依舊堅定。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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