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壁壘邊界的感覺，如同被投入高速旋轉的、布滿玻璃碎片的洗衣機。不再是靜默壁壘內部那種剝奪一切的“無”，而是狂暴的、充滿惡意的“有”。無數破碎的規則碎片如同失控的刀片，切割著他們的精神與本就殘破的身體。色彩在這裏失去意義，隻有扭曲的光影和震耳欲聾意識層麵的）的規則噪音。
    “抓緊！”雷棟的聲音在亂流中破碎不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背上的蒲凝箍得更緊，用自己的後背承受著大部分規則碎片的衝擊。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但他死死咬著牙，目光鎖定著前方那點微弱的光亮——那是他們逃離靜默壁壘後，唯一能感知到的、相對穩定的參照物。
    趙猛的情況最糟。他為了帶韓嶼和孫小胖突圍，幾乎耗盡了左臂那變異力量的最後底蘊，此刻那黑暗紋路黯淡無光，甚至開始反向侵蝕他的身體，帶來一陣陣蝕骨的冰寒與虛弱。他粗重地喘息著，僅憑本能跟著雷棟向前。
    韓嶼和孫小胖更是處於半昏迷狀態，隻能被動地被拖拽著。
    不知在亂流中翻滾、撞擊了多久，仿佛隻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終於，前方那點微光逐漸放大，變成了一片相對平靜的、漂浮著無數巨大“殘骸”的虛空區域。
    這些“殘骸”奇形怪狀，有些像是破碎的山脈，有些像是扭曲的建築框架，更多的則是一些無法用常理理解的幾何結構。它們共同的特點是都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材質非金非石，表麵流淌著黯淡的規則符文，仿佛是被規則亂流衝刷、磨蝕了無數歲月的建造者文明遺跡。
    砰！
    五人重重地撞在了一塊最大的、如同斷裂的巨柱般的殘骸上。撞擊讓所有人都悶哼一聲，幾乎散架。但幸運的是，這塊殘骸似乎異常堅固，其表麵散發出的微弱力場，竟然將周圍狂暴的規則亂流稍稍隔絕開來，形成了一個臨時的、相對安全的“避風港”。
    “暫時…安全了…”雷棟癱倒在冰冷的、布滿奇異紋路的殘骸表麵，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他第一時間檢查背上的蒲凝，發現她依舊昏迷，但眉心的銀色烙印穩定地散發著微光，仿佛在自主吸收著周圍殘骸散發出的微弱能量進行補充，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
    趙猛將韓嶼和孫小胖放下，自己則靠著殘骸滑坐下來，左臂無力地垂落，臉色灰敗。
    “我們還…活著？”孫小胖悠悠轉醒，虛弱地開口，他的感知在這裏依舊受限，但至少不再有那種被瞬間撕碎的感覺。
    韓嶼掙紮著坐起，第一時間嚐試啟動終端，屏幕閃爍了幾下，竟然勉強亮了起來，雖然大部分功能依舊紊亂，但基礎的環境掃描和能量探測模塊恢複了部分工作。
    “我們…好像在一個巨大的‘垃圾場’裏。”韓嶼看著終端上反饋的數據，聲音沙啞，“這些殘骸…能量簽名與建造者遺跡高度吻合，應該是某個大型設施或者規則造物被徹底摧毀後留下的碎片，被規則亂流卷到了這裏，形成了這片…遺骸帶。”
    他調整掃描參數，指向遠處那點他們之前看到的光亮來源：“那個相對穩定的光源，可能是一塊更大的、規則結構更完整的殘骸，或者…別的什麽東西。信號很微弱，但似乎…帶著一種規律的脈衝。”
    規律的脈衝？在這片混亂的規則墳場裏？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是福是禍？
    “能分析出是什麽嗎？”雷棟強撐著坐直身體，問道。
    “信息太少…無法確定。”韓嶼搖頭，“但脈衝模式…不像是自然現象，也不像是監理者或者已知敵對勢力的信號…有點像是…某種古老的、自動維持的求救或者信標信號？”
    求救？信標？
    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規則夾縫裏？
    “我們必須過去看看。”雷棟看著周圍雖然相對平靜，但依舊在不斷侵蝕他們防護主要依靠蒲凝烙印和殘骸力場）的規則亂流，做出了決定，“這裏不能久留。我們的狀態太差，蒲凝需要更穩定的環境。那個信號源，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沒有反對的意見。留下來是慢性死亡，前進雖然未知，但至少有一線生機。
    稍作休整——其實也隻是喘幾口氣，處理一下最駭人的外傷——小隊再次出發。他們小心翼翼地在這片漂浮的遺骸帶中跳躍、攀爬，利用較大的殘骸作為跳板，向著那脈衝光源的方向艱難前進。
    沿途，他們看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景象：半截嵌在規則碎片裏的星艦船首風格與建造者迥異）、一座隻剩下基座的、布滿劍痕的方尖碑、甚至還有一團不斷扭曲、試圖重組卻始終失敗的、散發著強烈怨念的規則聚合體疑似某個強大規則怪談的殘骸）……
    這片遺骸帶，仿佛是一個宇宙級戰爭的墳場，埋葬了無數文明和強大的存在。
    “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麽？”孫小胖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殘骸，喃喃自語。
    “也許是上古那場導致建造者文明覆滅的戰爭的延續…或者，是‘終極項目’癌變過程中，被其吞噬、排斥出來的‘雜質’…”韓嶼一邊記錄著有限的數據，一邊推測，語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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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靠近脈衝光源，周圍的規則亂流似乎就越發平緩，遺骸的密度也在增加，而且體積更大，結構更完整。他們甚至看到了一些相對完好的、如同宮殿穹頂般的結構，上麵雕刻著早已失去光澤的星辰與河流圖案。
    終於，在穿過一片由巨大金屬梁架構成的“叢林”後，他們抵達了脈衝光源的所在。
    那並非想象中的巨大殘骸，而是一個…相對小巧的、大約房屋大小的、呈現完美十二麵體結構的水晶造物。
    它通體呈暗金色，表麵布滿了灰塵和細微的撞擊痕跡，但整體結構完好無損。那規律的脈衝光芒，正是從它內部核心散發出來，透過半透明的水晶壁，可以看到內部有複雜的、如同神經網絡般的能量管路在緩緩流淌著光芒。
    而在水晶十二麵體的底部，連接著數根粗大的、已經斷裂的管道，管道切口參差不齊，仿佛是被巨力強行扯斷。
    最令人震驚的是，在水晶十二麵體的一個平麵上，刻著一個他們所有人都無比熟悉的徽記——
    一條環繞著斷鑰的東方神龍。
    那是…潛龍司的徽記！
    “這…這是…”雷棟瞳孔驟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韓嶼的終端發出了更加清晰的提示音，屏幕上顯示出一行斷斷續續的文字：
    【識別到…潛龍司最高機密單位…‘方舟’信標…能量水平：極低…維持模式：最低功耗…內部生命反應：無…信息庫狀態：未知…】
    “方舟…”韓嶼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龍驤長官曾經提到過…那是潛龍司成立初期，為了應對最壞情況，秘密發射的、承載了人類文明火種和部分建造者核心數據的…漂流方舟之一…它應該在規則怪談降臨之初就失聯了…怎麽會在這裏？”
    失聯的潛龍司方舟，竟然漂流到了靜默壁壘外圍的規則亂流遺骸帶？
    雷棟快步上前，手掌按在那冰冷的水晶壁上。徽記觸手冰涼，卻帶著一種跨越了漫長時空與絕望的熟悉感。
    “能進去嗎？或者…聯係上它？”他急切地問。
    韓嶼嚐試用終端連接，但信號被水晶壁屏蔽。“需要權限驗證…或者物理接入接口…”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斷裂的管道上。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蒲凝，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呻吟。
    眾人立刻圍攏過去。
    她眉心的銀色烙印，正對著水晶方舟的方向，散發出柔和而穩定的共鳴光芒。她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轉動，仿佛在經曆著什麽。
    緊接著，那暗金色的水晶方舟，仿佛被這共鳴喚醒，核心的脈衝光芒驟然變得明亮、急促起來！
    哢噠…
    一聲輕響，方舟底部，一個原本嚴絲合縫的檢修麵板，緩緩滑開，露出了後麵一個布滿接口和符文的複雜結構。
    其中一個接口的樣式，與韓嶼終端上用於連接建造者設施的轉接端口，驚人地相似！
    希望，在這片絕望的規則墳場中，如同廢墟裏開出的花朵，悄然綻放。
    他們找到了一個來自“家鄉”的遺物，一個可能蘊含著信息、資源，甚至是…回歸路徑的潛龍司方舟。
    但與此同時，在這片遺骸帶的更深、更黑暗處，幾雙冰冷的、非人的“眼睛”，也悄然睜開，鎖定了這突然變得活躍的信號源。
    寂靜被打破了。狩獵，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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