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魔帥呆呆地跪在那裏，愣了半天，他的牙齦滿是鮮血，嘴唇也在滴血，但是看著雲飄飄，他臉上的笑容在短暫的僵硬後，卻漸漸變得癲狂。
    “你是小屁孩！嘿，那個讓我帶你去看雲海的小屁孩！”
    雲飄飄忍著淚，道：
    “是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仙宮的門口，我看著雲海，然後，雲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紅點，你就那樣出現了。你穿著金甲聖衣，披著紅霞般的披風，身上的紅毛在凜冽地飄動，你在天空中狂笑著，狂風在向你膜拜，雲海在為你臣服，你是那麽的瀟灑，那麽的帥氣，我對你說，英雄大人，你從哪裏來，要去哪裏啊。你對我說……你不是什麽英雄。你隻是一隻猴子。你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但是你想去看看天空的盡頭。”
    “英雄……我不是什麽英雄……”紅發魔帥喃喃地重複低語著。
    “你被守衛們攔下，可是你卻把他們打成了重傷，你說，沒有人能夠阻止你去更高的天空看一看，每個人都該知道最高的天空是什麽樣的。成百上千的守衛大將們都攔下了你，可是你卻把他們一一打敗了。你走到我的麵前，問我說：‘你想一起去看看天空的盡頭是什麽樣子嗎？’我點點頭，你抱起我，就那樣，你抱著我，向著高空中飛去。”
    “可是更多的護衛們來了，更多更強大的仙宮將領們前來把你攔下，他們抓走了我，你要救我，卻不慎被他們打傷。他們給你加官進爵，讓你安穩住在仙宮，放棄去看天空盡頭的念頭。你做了一段時間的仙官，可是卻又逃走了。你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在那裏，你和一隻大鵬和一隻魔牛組建了軍團，想要反抗那些不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真相的人。”
    紅發魔帥的眼中隻是一片迷茫，他似乎想到了什麽，開始痛苦地抱頭嘶吼。
    雲飄飄繼續道：
    “你說，仙宮的人掩蓋了世界的真相，他們是一群虛偽的人，天空的盡頭有可能是大道，尋到了大道，就可以讓眾生平等，創造一個更完美更美麗的世界。仙宮的人們阻礙眾生尋道，他們不讓萬物衝天，隻是不敢冒險，所以隻想統治萬物，並且懲罰那些不守規矩的人。”
    “你第二次來到仙宮時，我已經長大。那時候，你的眼神凶氣騰騰，你變得更強大，你的敵人也更加強大。你從天空的南邊殺到北邊，從白天殺到黑夜，不計其數的人倒在了你的腳下，你的身上滿是鮮血，可是你卻連一步都不曾後退。你說，你早就知道，那些自詡為蒼生主宰的人，內心隻不過是膽小鬼。那天，我看到整個仙宮都在顫抖。”
    “可是，你還是輸了。輸給了一個自稱已經掌握大道的光頭，那個光頭說，他見過大道，他代表的就是大道。你不服，你說光頭滿口謊言，胡說八道，他的大道根本不是什麽大道，隻是虛無的謊言。於是光頭給你植入了虛假的記憶，你變成了他們的奴隸，他們的走狗，你替他們賣命，也改了名字。他們說你戰無不勝，所以叫你‘常勝將軍’，從那以後，你就是他們嘴裏的常勝將軍。你殺死了魔牛，也想要殺死跟你一起組建軍隊的大鵬，無奈之下，大鵬和魔牛的愛人狐妖逃去了另外的世界。他們想在那個世界東山再起，也想在那個世界尋找大道。於是你就追殺到了那個世界，想要殺死那些曾經和你誌同道合的人。你想要殺死那隻大鵬，想要殺死那隻狐狸。你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你隻知道自己是常勝將軍，可是你卻忘了最開始的時候，你隻是一塊在溪山夢裏和雲霞相伴，做著美夢的天石，你也忘了你曾是一隻在極樂源裏無憂無慮的小毛猴，一個上山采藥的女孩找到了你，她帶著你離開山林，進入了俗世，拜入了她父親的宗門，之後，你也漸漸從猴子變成了人樣。那個帶著你離開極樂源的師姐，給你取了個可愛的名字，她叫你……”
    “啊！別說了！”紅發魔帥突然煩躁起來，他開始痛苦地抱頭尖叫，“聒噪！聒噪！住口！快給我住口！煩死了，煩死了！婆婆媽媽、囉囉嗦嗦、嘰嘰喳喳的！”
    “……毛毛。”雲飄飄認真地說。“這才是你的本名。比那些虛偽的人賜給你的名字，要好聽多了。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說，這個名字，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名字。”
    “為什麽……我感覺這個故事有點像是西遊記啊？”我在一旁忍不住道。
    雲飄飄看了我一眼，然後指著跪在地上的紅發魔帥，道：
    “因為孫悟空的原型，就是毛毛。”
    “啊？”雲飄飄公布的真相讓我們大吃一驚。
    世界上難道還會有這麽巧的事嗎？這個紅發魔帥，居然會是孫悟空的原型？
    毛毛突然開始大笑了起來：
    “毛毛……哈哈……這個名字……聽起來倒是很舒服！我喜歡，哈哈！”
    “你敗給了仙宮，但你的心沒有輸。你敗給了光頭，可是你的戰意卻不曾減弱半分。但你現在，還要敗給你你心中的魔物嗎？”雲飄飄紅著眼睛，冷冰冰地問道，“不要忘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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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在雲飄飄的嗬斥之下，毛毛那眼中癲狂的戰意迅速地減弱了下去，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垂死老男人最後的懊悔。
    “你是我心中的英雄。”雲飄飄最後說道。“要飛到天空盡頭的男人。”
    這句話就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了毛毛的心口，他突然哇得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雲飄飄一步步地走到了我的麵前來，她向著我伸出了手，我靜靜地看著她，卻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堅毅和自信。
    於是，我把我的生死簿交到了雲飄飄的手裏，而雲飄飄，則是向我遞送上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就像是仙女一般無聲無息地飄到了毛毛的麵前。
    雲飄飄輕輕地將生死簿擺在了毛毛的麵前，然後道：
    “如果你還是我心目中那個寧死不屈的英雄，那就主宰你的生死，把你的名字，自己勾去吧。”
    毛毛跪在那裏，他的身上冒著森森的黑氣，身上的傷口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嚐試著愈合。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低下頭看著地上的生死簿，又抬起頭，神誌不清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雲飄飄，牙齒都開始咯吱咯吱地顫動起來。
    “我……我……我是毛毛……不對……我……我是常勝……”毛毛開始痛苦地甩動起了他的腦袋，眼中的光芒時而清明，時而又迷茫，“我是常勝……不對……我不是常勝……我……我不是常勝！”
    突然間，毛毛開始仰頭嘶吼起來，就好像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一般，他突然雙拳重重捶地，然後仰頭長嘯道：
    “我不是常勝！我不是！”
    毛毛的左右雙手在劇烈地作戰著，他伸出右手，想要撿起生死簿，可是他那新長出來的左手，卻又顫抖著抓住了他的右臂，阻止他的行動，很顯然，毛毛體內的魔物，依然在操控著他的身心。
    麵對著魔物的影響，毛毛再次仰頭狂吼了起來：
    “不能踏雲，要腿作何！”
    “不能摘日，斷手也罷！”
    “生不酣戰，不若夭殤！”
    “死不浴血，何羨來世！”
    語畢，毛毛猛然用他的右手握住了左臂，狠狠地一折，居然硬生生地將他的左臂給掰斷了！
    下一秒，毛毛一把抓過了地上的生死簿，然後猛地翻開到了其中一頁！
    那一頁上，赫然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名字：
    常勝！
    看到這個名字，毛毛的眼中浮現出了屈辱與厭惡之色，他大手一揮，就將自己的名字從生死簿上抹除了去！
    “從今以後，這世間，再無此名！”
    下一刻，毛毛的口中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而他，就那樣緩緩地站了身來。
    周圍的名將們的眼中也終於浮現出了敬佩之色，所有人紛紛讓開，給毛毛騰出了一條道路。
    毛毛一步、兩步地向著雲飄飄走去，他那充血的眼中，此刻卻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喜悅和解脫。
    他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麽，可是嘴裏冒出了一個巨大的血泡，他身體中央的巨大窟窿已經不再愈合了，大量的鮮血正在從裏麵流溢而出。
    三步，四步。
    終於，他還是走到了她的麵前。
    “我……”
    他衝著她微微一笑，張口欲言，卻再次冒出了一口血泡。
    她哭了。
    他向著她伸出了手，她也向著他伸出了手。
    “英雄……”她帶著哭腔說。
    可是就在兩手指尖即將接觸的那一刻。
    他的身體卻是霍然凝結。
    就那樣，他站在那裏。
    就像英雄一樣站立著，像英雄一樣地死去，化為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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