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醉心弈棋,天塌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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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我則跪坐在狐仙的對麵,一陣清風忽然吹過.刹那間.木屋內的燭光熄了.一縷香火氣息在我的鼻尖擦過.燭光熄滅.銀色的燦燦月光瞬間瀉滿了整個廂房.如流霜飛雪一般.把整一片廂房都染成了銀白色的夢境地帶,空靈靜寂.
“狐仙。”我輕輕地道。
狐仙幽幽然從窗外的藍月中收回了視線,微偏轉首腦,側臉一寸一寸轉動,窸窸絲絲地帶著發絲的扭轉間帶起輕輕的微風,一秒後,狐仙目不轉睛地細看我的眼睛,我也看著她。她的臉頰被月光淺鋪就如同打上了一層乳霜。因月光角度的關係,在那半遮半掩的薄裙下,她那凹凸有致、玲瓏流暢的女體陰影被細細拉長擴大了,那陰影顯得分外稀薄脆弱,隨著她心的緩慢呼吸與心跳悸動,微起微落地慢慢起伏就像是在麵對黑夜寂寞暢訴的無聲語言。
狐仙凝然望著我,那眼睛什麽也沒說,瞳仁異常清澈澄明,幾乎可以透過它看到我身後的世界,但是無論我如何極目觀察,都無法從中窺覓出什麽,盡管我的臉同她的臉相距不過一米,卻覺得她離我數光年之遙。
狐仙,就那般,隔著月光下看著我,隨著雲破月初,她那皎潔的額頭被姣好的月光點亮,如同飽滿的果粒,狐仙曲線極度圓滿柔潤到驚人的軀體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弧狀輪廓,一半光亮如雪,一半隱沒在幾縷黑發中。
月光繼續流轉,窗欞薄影變化無窮,最後,月光終於點亮了我與狐仙中間擺放著的物體。
那是一塊由揪木製作的圍棋棋盤。
被時光摩去了些許邊角。
“對一局?”
隔著月光,狐仙直視著我,幽幽問道。
我望了一眼窗欞外竹林上空高懸的一輪蒼茫藍月,爾後重新看向了狐仙,道:
“象棋鬥生死,圍棋求居先。可。”
“那就下。“
狐仙黑眸輕閃,緩緩頷首,寬袖一揚,便順手拉過了右手邊上的十九路圍棋棋盤,攤開在我和她之間。
狐仙傾身上前,寬袖下的如玉右手輕輕托起了一旁的細頸瓷壺的壺耳,左手則托著骨瓷杯杯底,右手關節微下傾,如同珍下山玉龍般的珍珠飛茶便在月光下劃處優美的拋物線,穩穩當當地落入到了骨瓷之中。
狐仙柔柔地將盛了綠茶的骨瓷輕輕遞至了我的手邊,因為要熬夜,因此狐仙特地準備了提神醒腦的綠茶。
長長的睫毛半垂半開,一隻白潔的玉手細細輕撫著方正棋盤,半晌後,她拉過棋盒,將盛著黑棋的一盒呈遞在我的右手邊上,盛滿白棋子的那一盒則是放在她的右頭。
“古時對弈執白者先,如今執黑者下落。便你執黑吧。”狐仙輕輕吐出了一團芬芳清氣,燦亮的眸子看著我。
“我先,確定?古時棋為十三路,如今可是十九路。規則也不盡相同。”我不禁挑起了一根眉毛。所謂先發製人,就概率來說,圍棋先落子的那一方勝算更大,雖然就因為規則不同而並不盡然,黃眉僧與段延慶對弈時,為先下一子,甘願自斷腳趾,並非不無道理。
“你先。”狐仙凝定地看著我,不容置辯地重複了一遍,她那單薄的香肩之上,源源不斷有白氣離散升起,而且比起之前,狐仙身上的白氣更為濃鬱了幾分,而與之相對,狐仙的身影卻反而顯得朦朧了起來,她那完好絕俏的身形,此刻就像是一尊能夠透過月光的夜光杯。
狐仙的大劫,已然到了。
怕是要不了多久,狐仙便會劫盡而亡。
在進屋前,狐仙已將宋道明等人差遣了出去,他們此刻都在其他的隔間或者樓下的廂房內休息。
狐仙既然敢讓我先行落子,自然是底氣十足,認為我的棋藝道行都不如她,多少有點先人指路的意思。
在誰先落子這個無傷大雅的點上,我不想深思什麽,但是看著狐仙身上那一絲絲的氖氖白氣,我根本沒有下棋的心思。
其實,真要說起來,我對我的棋藝也是充滿自信,打小開始,對弈、象棋或是五木、軍旗或是六博,在鑽清楚規則熟手之後,我都沒有過敗績。
“你的身體,能撐得住麽……”看著月光下狐仙身上飄移糅散開的皚皚白霧,我的心開始變得焦躁了起來。
狐仙寧靜地與我對視著,黑眸猶如古井映射著破雲而出的月暈,她緩聲道:
“既開始對弈,心便別放在它處。南朝名將宋景文癡棋勝於命,便是宋文帝賜毒酒於他,他也先安心對完一局,爾後方才從容飲下毒酒,無憾赴死,時年六十。”
我擦了擦額頭,笑道:
“這就是醉心弈棋,天塌不驚。”
我抬起頭對著狐仙警示了一句,然後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夾住棋子,準確地將棋子輕輕放在棋盤右上角的交叉點上。
狐仙的目光落在了我提子的手上,眼中閃過一絲的讚許,“提子手法倒是像模像樣。”
語畢,狐仙也隨意自棋盒中取出了一子,落在了棋盤的右上的星位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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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像模像樣而已,是有真本事的。”我看著狐仙那漸漸虛化的身影,抿了抿嘴,擠出了這句話,語畢,我也提子,再落。
狐仙理順了青絲,嬌顏略沉,多了幾分的凝實與慎重。
狐仙微微抬起袖子,這個顏如舜華的女子一隻白潔素手從袖中探出,五指微微偏轉,拇指與食指貼合,做出拈花指狀,撚起了一枚白子,輕撲撲如一葉飄萍落於棋盤之上,再落一子。
“自堯舜帝造圍棋以來,曆代名流輩出,賢士相繼,各銜風騷。尤以三國兩晉、康乾之世為盛,出了一攬子棋聖國手。如高韜輕靈之黃龍士,以棄為取範西屏、邃密精嚴施定庵、後又有東瀛騰挪善變道策、臨危反戈丈和、平和悠妙秀策、機警奔放之秀甫,更有近代取舍分明之秀榮、陰陽六合吳清源。”
“古來素有以棋會友,弈棋識人之說。素昧平生的陌客閑人,紋枰對坐,不言一聲,不書半字,隻拈子敲棋,即可手談之中見風雲,落子當下數高低。便是棋之力。若品茶是隨波逐流的灑意人生,下棋便是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的艱卓曆程。”
狐仙緩緩講述著,睫毛低斂,目似暝,意暇甚。
她的麵容如閑庭信步清閑澹然,蝶翼般的大袖大起大落間,隨手提子落子,快意灑然,一氣嗬成,如高山流水,泄流行暢,絲毫沒有滯澀凝礙的忸怩之意。
這個女人還有說這些閑話的餘地,說明她還大有餘力。
我皺皺眉頭,看了狐仙一眼,低下頭,觀察著狐仙的路數。
雖然隻是互對了不到三子,但是我卻已經可以感覺出狐仙的遊刃有餘,每個棋手都有自己的棋風,現在雖然棋路未成,還無法斷定狐仙的棋風,但是就她那閑庭信步般的悠然姿態來看,狐仙顯然還頗有餘力。
我繼續落著子,但是我並不知道這個女人的深淺,因此,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保留餘力。
一開局,我就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了三連星的布局,狐仙空淡煙冷的目光掃在棋盤上,淡淡地道:
“很漂亮的三連星開局,勢大氣足,最初是木穀實和吳清源開了這個頭,將這一手發揚光大。這一手以取勢為旨,剛正猛狠,氣完力備。”
我聽著狐仙絮絮談論,同時皺眉看著狐仙所下的幾步棋,但是越看,就不由得眉頭皺得越深。
因為就狐仙那邊所下的子來看,她似乎並沒有在意我開局三連星的布局,她所布的局,都是零星散落,不成一氣,互相之間還沒有連成勢,看不出什麽路法。甚至看起來,像是小孩子或者外行人隨性而下,毫無章法可言。
我抬起頭,看了狐仙一眼,卻發現她隻是一手輕輕轉著骨瓷,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眼中依然不見絲毫的焦躁色。
不論她下的是什麽棋路,至少,狐仙的心境穩如止水,絲毫未起半點漣漪。
接下來的十子,我和狐仙都沒有再說話,我時而皺眉,時而提子,時而思索,時而開悟,但總的來說,卻都非常的沉默,沉默到了簡直就是死寂的地步。
隨著藍月漸漸從中天落下,沒有暖氣的小屋內也漸漸冷了下來。
差不多僵持了半個小時後,我終於看出了狐仙棋格中的一個破綻,那一刻,我幾乎忘記了狐仙即將消散的境況,忍不住露出了一刹那的笑意。第六十五手,我在五五位展開了一次俯衝式地肩衝,展現出了魔術般地圍中空手段,吃了狐仙的一大片子……
“打吃了。”我笑著提起了狐仙的子,輕輕放到了一邊。
“重視外勢甚於實利,氣勢磅礴,如行雲流水,很漂亮。”即便是被吃了一大片的子,狐仙的臉色也依然從容雲淡,不見有絲毫的沉鬱憂結。
從整盤局的局勢上來,在第六十九手之後,我已經穩占了上風,我可以斷定,目前的局勢,中盤之爭狐仙必然落入潰局,而收官之戰時她也不可能再有絲毫扭轉乾坤的機會。
即便麵對下風,狐仙也依然沒有絲毫的動容,她依然是素手提子,不緊不慢地落下,雙目微瞑,氣定神閑。
“棋有三道,一道內外兼修,棋風均衡從容,其八方平定之勢,可不變以應萬,此為衡道。此道修至極境,則為隨心所欲、無招勝有招。二道外功深厚,棋風剛烈重攻,其縱橫捭闔之勢,尤擅應付雜難困局,此為攻道。此道修至極境,則可鬼手妙著,驚天動地。三道內功精湛,棋風隱忍穩重,尤擅後發製人,此為守道。此道修至極境,可避敵鋒芒,尋敵破綻,一招鎖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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