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包裹而來，又緩緩退去。
    雲薇的意識在無盡的虛空中漂浮，最終被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喉嚨口的腥甜拉回現實。她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陣才聚焦。
    天光微亮，已是黎明。破屋依舊寒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混合氣味——硝煙、血腥、焦糊，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什麽東西被徹底燒焦後又潑了冷水的衰敗氣息。
    外麵異常安靜。
    不再是之前的死寂，而是一種大戰過後精疲力竭、甚至帶著點茫然無措的沉悶。偶爾有壓抑的呻吟和疲憊的腳步聲傳來，再無之前的喊殺與喧囂。
    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胸口悶痛，喉嚨幹得冒火。昨晚那口鮮血似乎傷到了些許內腑。
    【係統提示：宿主精神力嚴重透支，並受到高強度精神衝擊餘波影響。建議靜養，避免再次動用精神類技能。】 【當前狀態：虛弱中度）】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調息。守魂丹的藥效似乎已經完全過去，【基礎煉體術】帶來的些許強化在這等傷勢麵前顯得杯水車薪。
    昨晚最後那一刻的景象碎片般回閃——衝天而起的劍光，玄冥那憤怒的尖嘯，還有……深淵光芒驟然黯淡的瞬間。
    成功了嗎？蕭徹他們……怎麽樣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結果，但虛弱的身體和外麵詭異的氣氛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過了一會兒，破屋的門被推開，一名親兵端著今日的飯食走了進來。依舊是清粥，但雲薇的那一份旁邊，卻多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親兵將食物放下，目光複雜地看了雲薇一眼，低聲道：“將軍吩咐，給你的。”
    他的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純粹的公事公辦，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敬畏？或者說，不確定？
    雲薇心中一緊。將軍吩咐？蕭徹還活著？還能下達命令？
    她強作鎮定，點了點頭。等親兵離開後，她才拿起那個油紙包打開。裏麵是幾塊精致的、散發著淡淡藥香的糕點，一看就不是軍中之物，更像是從某些繳獲的貴族物資中特意挑出來的。
    【茯苓糕：采用茯苓、蜂蜜等材料精製，有安神補氣、調理內腑之效。】 【狀態：新鮮。】 【無毒性能量殘留。】
    他果然還活著！而且還在關注著她這裏！
    雲薇稍微鬆了口氣，小心地吃了一塊糕點，又喝了些粥，感覺一股溫和的藥力在體內化開，胸口的悶痛緩解了不少。
    她需要信息。必須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集中起殘存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將【痕跡感知】發揮到極致，同時豎起耳朵，捕捉著外麵的一切動靜。
    感知範圍內，能量的流動依舊混亂，但那種狂暴失控的地脈之力似乎真的平息了下去，隻剩下一種衰敗的餘燼感。西北方向的深淵如同一個巨大的傷口，不再噴吐能量，隻是散發著死寂。
    聽覺捕捉到的碎片信息逐漸拚湊出一些輪廓：
    “……真慘……下去兩百弟兄……回來的不到三十……” “……將軍威武！硬是砍碎了那鬼水晶……” “……國師呢？跑了嗎？” “……不知道……坑底塌了半邊……找不到……” “……媽的，那些黑袍孫子瘋了一樣自爆……” “……將軍也受傷了……抬回來時一身血……” “……現在誰主事？劉副將？” “……噓，小聲點，別亂了軍心……”
    信息斷斷續續，卻足以讓雲薇心驚肉跳。
    行動成功了！核心被破壞！但代價慘重！蕭徹帶來了兩百精銳，竟然隻回來不到三十人！而且他自己也身受重傷！
    國師玄冥下落不明？是死是逃？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雜亂和慌張的腳步聲朝著破屋而來。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劉副將和幾名軍官，個個麵帶疲憊和焦慮。他們的目光在屋內掃過，最後落在了雲薇身上。
    劉副將走上前，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客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雲……姑娘，”他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她，“將軍重傷昏迷前，曾留下話，若……若局勢有變，可來詢問您的意見。”
    詢問她的意見？
    雲薇愣住了。屋內的其他俘虜也全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蕭徹竟然留下了這樣的命令？他將她置於這樣一個位置？
    劉副將的臉上帶著尷尬和急切：“如今將軍昏迷，國師下落不明，營地傷亡慘重，軍心浮動……末將等……實在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是固守待援？還是……盡早撤離這片不祥之地？”
    他將一個巨大的難題，拋到了雲薇麵前。
    雲薇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隻是一個考古學家，一個亡國公主，何曾經曆過這等掌控大軍命運的抉擇？
    但看著劉副將等人焦慮而無措的眼神，她知道，此刻若是露怯或拒絕，剛剛穩定一點的軍心可能立刻崩潰。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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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守？此地地脈剛經曆劇變，能量極不穩定，玄冥生死未卜，其殘黨可能反撲，固守風險極大。 撤離？大軍行動，傷員眾多，目標龐大，一旦離開相對熟悉的營地，在荒野中遭遇襲擊或未知危險，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無論哪種選擇，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觸發緊急決策：營地何去何從。】 【選擇一：建議固守。風險：可能遭遇二次地脈災害或玄冥殘黨反撲。】 【選擇二：建議撤離。風險：行軍途中易被襲擊，缺乏補給和庇護。】 【請宿主在十分鍾內做出選擇。】
    係統的倒計時如同催命符。
    雲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信息碎片在腦中過了一遍：地脈的衰敗餘燼感、玄冥下落不明、黑袍修士可能殘存的力量、蕭徹重傷、軍心不穩……
    再次睜開眼時，她的目光多了一絲決斷。
    “不能撤。”她的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地脈剛經劇變，能量雖衰敗，卻未必完全穩定，倉促行軍，若遇餘波，傷亡更重。玄冥生死未知，其殘黨若潛伏暗處，我軍攜大量傷員移動，正是其偷襲良機。”
    劉副將眉頭緊鎖：“可是固守此地……”
    “固守，但非被動固守。”雲薇打斷他，思路越來越清晰，“立刻做三件事：第一，派出最精銳的偵察小隊，謹慎探查深淵周邊及營地外圍，確認玄冥及其核心黨羽蹤跡，搜尋可能生還者。第二，集中所有醫官和藥材，優先救治傷員，穩定人心。第三，立刻整頓防務，加固工事，尤其是西北方向，做好應對反撲或地脈二次異動的準備。”
    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將軍重傷的消息，必須嚴格封鎖，對外隻稱將軍需要靜養，軍務暫由劉副將代管，以免引發恐慌。”
    劉副將和幾名軍官聽著她條理清晰的分析和指令，眼中的猶豫和焦慮漸漸被驚異和一絲信服所取代。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末將遵命！”劉副將抱拳行禮，語氣鄭重了許多，立刻轉身帶人出去布置。
    破屋內再次恢複安靜。
    雲薇脫力般地靠回牆壁，冷汗浸濕了內衫。剛才那番話，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她知道，自己隻是根據有限信息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斷。真正的危機，或許才剛剛開始。
    她望向窗外，黎明微弱的光線照亮了營地的一片狼藉，也照亮了前路未知的迷茫。
    蕭徹倒下，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
    而這餘燼未冷的戰場，需要一個新的，哪怕隻是臨時的，執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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