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撞擊，沒有破碎，甚至沒有進入水體的窒息感。
    在“怒濤號”船頭觸及那倒映星空的“鏡麵”瞬間，所有人隻感覺仿佛穿過了一層冰涼而柔韌的薄膜，緊接著，是極致的失重與無法言喻的感官剝離。光線、聲音、方向感，乃至自身的存在感，都在刹那間被扭曲、拉長，然後轟然坍縮。
    仿佛隻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當眾人的意識重新聚焦，視覺緩緩恢複時，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霍克船長和心誌堅毅如蕭徹，也不由得呼吸一滯。
    他們並未沉入海底，而是漂浮在一條……無法用常理形容的“通道”之中。
    上下左右，皆非實體的界限。目光所及，是無垠的、緩緩流動的幽暗，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卻又並非純粹的黑，其中流淌著無數細碎的、如同星塵般的光點，以及更加龐大、如同星係漩渦般的瑰麗光帶。這些光帶色彩迷離，藍紫、幽綠、暗金交織，無聲地旋轉、流淌，散發出古老而蒼茫的氣息。
    沒有海水，沒有空氣，也沒有熟悉的星辰。他們仿佛置身於世界的內裏，置身於時空的血管之中。“怒濤號”本身也散發著微光，在這浩瀚的通道裏，渺小得如同滄海一粟。
    “這……這裏就是歸墟界？”一名水手喃喃自語，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卻又詭異地沒有傳出多遠，便被那流動的幽暗吞噬。
    “不，這裏還不是歸墟。”雲薇扶著船舷，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她額頭的定星盤印記正散發著穩定的、與周圍環境隱隱共鳴的輝光。“這裏是通往歸墟的‘路徑’，是地脈能量最終匯流的‘河道’。”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條磅礴而純淨的地脈能量，正從四麵八方匯入這條巨大的通道，如同百川歸海，向著一個方向——通道那深不見底的盡頭——奔湧而去。那裏散發著一種令萬物安寧、乃至終結的意蘊，仿佛一切的答案，一切的歸宿，都在那裏。
    “看那些光！”老舵頭指著船側不遠處。
    隻見一條幽綠色的光帶附近，漂浮著一些殘破的景象：半座崩塌的雪山之巔，幾隻凍結在冰塊中的古老生物遺骸，甚至還有一段殘破的、風格迥異的宮殿廊柱……它們如同被遺忘的垃圾，在這能量的洪流中載沉載浮，緩緩向著盡頭漂去。
    “是……是曆史碎片！不同時代、不同地方的東西，都被卷到了這裏！”霍克船長倒吸一口涼氣。他終於明白，為何傳說中歸墟是萬物終點，連光陰也不例外。
    蕭徹沉默地觀察著四周，他體內的劍靈異常安靜，甚至帶著一絲本能的敬畏。在這裏，他那充滿毀滅與殺伐的劍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純淨的海洋，被無形地稀釋、淨化。他能感覺到，這片空間排斥一切激烈的、破壞性的力量。
    “我們該怎麽走？”霍克船長看向雲薇，此刻，她是唯一的指引。
    雲薇閉目感應，定星盤與這能量通道的共鳴為她指明了方向。“順著能量流動的主方向，去往盡頭。那裏……就是歸墟的核心。”
    沒有風，沒有帆，也沒有劃槳。“怒濤號”在這奇異的失重通道中，隻能依靠自身微弱的慣性，以及那宏大能量流無形的牽引，緩緩向前漂移。速度很慢，仿佛在粘稠的時光中跋涉。
    周圍寂靜得可怕，隻有船體木材偶爾發出的細微“嘎吱”聲，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這種絕對的寧靜，反而放大了內心的紛擾與恐懼。水手們緊張地看著通道兩側那些漂浮的曆史殘骸，生怕其中突然冒出什麽怪物，或者自己的船也被同化，成為這永恒漂流的一部分。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或許是一天，前方幽暗的盡頭，似乎出現了一點不同。
    那是一個……光點。
    起初極其微小，如同遙遠星辰。但隨著“怒濤號”的緩慢靠近，那光點逐漸擴大，最終顯露出其輪廓——那並非出口，而是一個懸浮在通道中央的、巨大的、由純淨星光構築而成的……羅盤！
    這羅盤龐大無比，幾乎占據了整個通道的截麵，上麵刻滿了與定星盤同源，卻更加複雜深邃的星辰符文。羅盤緩緩旋轉著，調節、引導著奔湧而來的地脈能量流，仿佛是整個歸墟路徑的“心髒”或“閘門”。
    而在羅盤的中心，盤膝坐著一個模糊的、由星光凝聚而成的人形輪廓。它低垂著頭，雙手虛按在羅盤核心，仿佛沉睡了千萬年。
    當“怒濤號”靠近到一定距離時，那星光人形似乎被驚動，緩緩抬起了“頭”。它沒有五官，隻有兩點如同星辰般深邃的光芒，落在了船首的雲薇身上。
    一股溫和卻浩瀚無比的意念，如同暖流般拂過所有人的心神，不帶任何敵意，隻有一種亙古的審視。
    “星辰的傳承者……為何攜凡俗之舟，踏足歸墟靜寂之地？”
    這意念並非語言，卻能讓每個人清晰理解其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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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薇心中一震，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盡管在失重下顯得有些怪異）：“前輩，我等為追尋真相，挽救瀕危的國運與地脈，不得已闖入此地，望請見諒。”
    “真相……國運……地脈……”星光人形的意念帶著一絲悠遠的歎息，“外界……依舊紛擾不休麽……執著於興衰，追逐於氣運，卻忘了萬物終將歸於沉寂，此乃天道。”
    “但過程並非毫無意義！”雲薇抬起頭，目光堅定，“文明的璀璨，生命的抗爭，曆史的記憶，這些難道在歸於沉寂之前，就不值得守護嗎？若國運被邪器掠奪，地脈被強行扭曲，導致的並非自然的沉寂，而是人為的毀滅與絕望，這難道也是天道？”
    星光人形沉默了片刻，那兩點星辰般的光芒似乎閃爍了一下。
    “汝之言，亦有其理。歸墟收納終結，亦記錄過程。汝所尋之答案，或許便在沉寂的過往之中。”它的意念再次傳來，“然，歸墟路徑，非生靈久留之地。汝等身上攜帶的‘生’之氣息，過於熾烈，已擾動此間寧靜。”
    隨著它的話語，眾人感覺到，周圍原本平和流淌的能量，似乎開始出現細微的紊亂。一些原本遠離通道的、較大的曆史碎片，開始向著“怒濤號”緩緩靠攏，其中一些碎片散發著不祥的、扭曲的氣息。
    “此為‘歸墟斥力’。”星光人形解釋道，“生者在此，如逆水行舟。停留越久，引動的排斥與過往的陰影便會越多。最終，將被同化，或撕碎。”
    霍克船長和水手們臉色發白，他們確實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而來，仿佛整個空間都在排斥他們。
    “請前輩指點迷津！”雲薇急忙道。
    星光人形抬起一隻星光凝聚的手，指向羅盤後方，那能量流最終奔湧而去的、散發著終結意蘊的黑暗盡頭。
    “穿過‘星核羅盤’，直麵歸墟之眼。那裏是地脈與信息的最終匯聚點，或許有汝等所求之答案。但切記，汝等時間無多。歸墟之眼，萬物沉寂，生靈勿近。若心神失守，將永墮虛無。”
    說完，那星光人形不再理會他們，重新低下頭，雙手虛按，維持著巨大羅盤的運轉。而那龐大的星核羅盤，其中央區域的星辰符文開始緩緩移動，讓開了一條僅容“怒濤號”通過的、流光溢彩的通道。
    通道之後，那股萬物終結的意蘊更加清晰，如同實質般壓迫著每個人的靈魂。
    沒有退路了。
    雲薇與蕭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然。
    “前進。”雲薇輕聲道。
    霍克船長咽了口唾沫，操控著“怒濤號”，小心翼翼地駛入了那條星光通道，向著羅盤之後，那最終極的黑暗與答案，緩緩漂去。
    在他們身後，星核羅盤緩緩閉合，而周圍幽暗的通道中，那些被引動的曆史碎片，正閃爍著詭異的光芒，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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