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嶼外海的“斷刃”大捷，如同在沉悶的陰霾中炸響一聲驚雷，極大地提振了新胤的軍心民心。工坊的爐火燃燒得更加熾烈，軍營中的操練呼喝聲也愈發高昂。一種久違的、敢於亮劍的血性，在軍隊中複蘇。
    然而，礪鋒殿內的氣氛卻並未因此放鬆。所有人都清楚，一時的戰術勝利，無法扭轉戰略上的巨大劣勢。元央帝國遭受此辱，報複必將接踵而至。
    果然，數日後，巡天司與各地觀測點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東部沿海，原本隻是騷擾偵察的“裂星號”與“逐光號”，活動陡然加劇。它們不再滿足於遠距離掃描，開始頻繁抵近，甚至對幾處正在建設中的沿海“天幕”輔助節點和防禦工事，進行了低強度的試探性炮擊。雖然未能造成毀滅性破壞，卻嚴重遲滯了工程進度，迫使新胤將更多資源投入到被動防禦中。
    而更令人擔憂的，是南部萬瘴澤方向的異動。
    “陛下，王爺，萬瘴澤上空的異常能量波動頻率和強度都在顯著增加。”巡天司主官指著水鏡術中呈現出的、那片被濃綠瘴氣籠罩的廣袤區域，“我們的觀測受到瘴氣和混亂能量場嚴重幹擾，無法精確捕捉‘星痕號’的位置，但可以確定，它就在那片區域活動，並且……似乎在向下投放某種東西。”
    水鏡畫麵切換，變得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到一些細小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黑點，如同毒蜂般鑽入下方翻湧的瘴氣之中。
    “投放的是何種單位？探測球？工程機械？還是……武器？”蕭徹眉頭緊鎖。
    “無法分辨。萬瘴澤的環境對我們的探測手段克製太大。”巡天司主官搖頭，“但根據能量殘留分析，那些單位攜帶的能量信號……與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種元央裝備都略有不同，更偏向於……侵蝕與轉化。”
    “侵蝕與轉化？”雲薇心中一動，聯想到元央帝國奪取“源初靈種”的目的，“他們莫非是想汙染萬瘴澤的地脈節點？”
    墨淵臉色凝重地點頭：“極有可能！萬瘴澤地下暗河縱橫，連接著數條重要的地脈支流，雖然能量屬性偏向陰濁，但同樣是地脈網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此處節點被汙染，不僅會削弱‘天幕計劃’的整體效能，更可能像病毒一樣，沿著地脈網絡擴散，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立刻弄清“星痕號”在萬瘴澤的目的，並阻止它！
    但萬瘴澤環境極端惡劣，大軍難以展開，常規偵察手段幾乎失效。
    “陛下，臣請命，率一支精銳小隊，潛入萬瘴澤，查明敵情！”蕭徹起身，肅然請命。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尋常將領難以勝任。
    雲薇看著蕭徹，沒有立刻答應。萬瘴澤凶名昭著，除了毒瘴猛蟲，更有諸多不為人知的詭異險地，危險性比之赤沙海有過之而無不及。蕭徹乃是軍中支柱，若有閃失……
    “陛下，萬瘴澤情況特殊，非勇力可破，需熟知地理、精通毒瘴、且善於潛行偵查之士。”一直沉默的方樾開口道，“臣推薦一人，或可擔此重任。”
    “何人？”
    “南疆‘聽風樓’樓主，風青鸞。”
    聽風樓？雲薇與蕭徹對視一眼。這是一個活躍於南疆一帶的神秘組織，亦正亦邪，以消息靈通、擅長奇門遁甲和用毒解毒而聞名，與新胤朝廷素無深交，但也未曾為敵。
    “風青鸞此人性情乖僻，但極重承諾，且對南疆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若得她相助，潛入萬瘴澤必能事半功倍。”方樾補充道，“臣早年遊曆南疆時，曾與她有過一麵之緣，或許可以嚐試聯絡。”
    事急從權，雲薇略一沉吟，便點頭應允：“準！方愛卿，此事由你全權負責，務必盡快與聽風樓取得聯係，陳明利害，請風樓主出手相助。所需條件，隻要不違國本，皆可應允。”
    “臣遵旨！”
    方樾的辦事效率極高，三日後，便帶回了消息。聽風樓同意合作，但風青鸞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此次行動以她為主導，朝廷人員需完全聽從指揮；第二，事成之後，新胤需開放部分南疆特有的、受管製的珍稀藥材和礦藏貿易。
    條件不算苛刻，雲薇當即允諾。
    又過了兩日，一支特殊的隊伍在南部邊境一座小鎮秘密集結。隊伍人數不過十五人，除了蕭徹親自挑選的八名最擅長叢林作戰與偵察的“影衛”精銳外，其餘六人皆作南疆本地人打扮，為首的是一名身著靛藍色苗繡短衣、身形窈窕、麵帶輕紗的女子。
    她便是聽風樓樓主，風青鸞。露在外麵的一雙眸子清澈如水，卻又帶著幾分仿佛洞悉世事的淡漠與疏離。
    “鎮北王大名，如雷貫耳。”風青鸞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悅耳卻帶著涼意，“但願王爺麾下的兒郎，真如傳聞中那般精銳，莫要在這瘴癘之地，成了青鸞的拖累。”
    蕭徹麵色不變，淡淡道：“風樓主放心，本王的人，知曉分寸。此行目的，想必方監正已向樓主說明，一切但憑樓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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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青鸞微微頷首，不再多言，隻是目光在蕭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對他身上那經過戰場淬煉的凜冽氣息略有好奇。
    隊伍稍作休整，便在風青鸞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沒入了萬瘴澤邊緣那濃得化不開的綠色迷霧之中。
    一進入沼澤，環境立刻變得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甜膩中帶著腐朽的氣息，那是各種毒瘴混合的味道。腳下是鬆軟陷足的淤泥和盤根錯節的樹根，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怪異林木，藤蔓纏繞，光線昏暗。各種奇形怪狀的毒蟲在枝葉間爬行，發出窸窣的聲響。
    風青鸞和她帶來的五名聽風樓弟子，顯然對此地極為熟悉。她們腳步輕盈，仿佛能預知哪裏是堅實的土地，哪裏是致命的泥潭。她們不時取出一些特製的藥粉撒在空中，驅散靠近的毒蟲，或是點燃某種色澤詭異的線香，中和前方飄來的彩色瘴氣。
    蕭徹和影衛們則打起十二分精神，緊隨其後，默記著路線和應對各種險情的方法。即便是他們這些百戰精英，在這片大自然的險惡之地，也不得不收起傲氣，謹慎行事。
    如此行進了兩日，逐漸深入沼澤腹地。周圍的瘴氣顏色變得越來越深，由最初的灰白變為淡綠，繼而轉為幽藍，甚至偶爾能看到如同活物般流動的猩紅瘴氣。林木也更加扭曲怪異，一些從未見過的、散發著熒光的菌類和苔蘚隨處可見。
    “小心，前麵是‘鬼哭林’，這裏的瘴氣能惑人心智，林中還有擅長製造幻象的‘蜃妖’出沒。”風青鸞停下腳步，取出幾片碧綠的葉子分給眾人，“含在舌下，可保靈台清明。”
    眾人依言照做，果然覺得腦中一清，周圍那些隱隱約約、仿佛冤魂哭泣的怪聲影響力大減。
    就在他們小心翼翼穿過這片詭異的林地時，前方負責探路的一名聽風樓弟子突然打了個手勢，示意有情況！
    眾人立刻隱蔽身形。
    隻見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布滿黑色積水潭的區域邊緣，赫然矗立著一個約三人高、由某種暗銀色金屬構成的、形如六棱柱的裝置！裝置表麵閃爍著不祥的暗紫色符文，底部深深插入淤泥之中，頂部則不斷向四周散發著肉眼可見的、扭曲空氣的暗紫色能量波紋！
    而在這裝置周圍，還有四台之前觀測到的、如同金屬蜘蛛般的元央工程機械，正在忙碌著，似乎是在維護和加固這個裝置。
    “就是這東西！”蕭徹眼神一凜。他能感覺到，那裝置散發出的暗紫色能量，正在與周圍的地脈產生一種極其惡性的交互，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不斷汙染、扭曲著原本自然流淌的地脈能量！
    風青鸞仔細觀察了片刻，輕紗下的麵容似乎也凝重了幾分：“好陰毒的手段！此物正在強行扭轉此地地脈屬性，將其轉化為一種……死寂與侵蝕之力。若任由其擴散，不出半月，這片區域將化為絕地，並不斷向外蔓延！”
    必須摧毀它！
    但如何摧毀？那四台工程機械顯然不是擺設。
    蕭徹略一思索，對風青鸞低聲道：“風樓主，可否製造一些混亂，引開那些鐵蜘蛛的注意力？我們的人，負責摧毀那個柱子。”
    風青鸞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對身邊一名弟子耳語幾句。那名弟子點點頭，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側方的密林中。
    片刻之後，遠處傳來一陣劇烈的、仿佛巨獸廝打的聲響和能量爆炸的光芒！
    那四台工程機械立刻停止了工作，轉向聲響傳來的方向，似乎收到了指令，其中三台迅速向著那邊移動過去探查！
    機會！
    “動手！”蕭徹低喝一聲，與三名影衛如同獵豹般撲出，直取那根暗銀色金屬柱！另外幾名影衛則負責警戒剩餘的那台工程機械和可能出現的其他敵人。
    蕭徹人在半空，手中已多了一柄特製的、刻滿了破甲與震蕩符文的重劍！他運足真氣，劍身亮起刺目的白光，帶著撕裂一切的氣勢，狠狠斬向金屬柱的中段！
    與此同時，另外三名影衛也各自使出絕技，攻擊金屬柱的不同部位！
    鐺！轟！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與能量爆炸聲同時響起！
    那金屬柱的堅固程度超乎想象，蕭徹全力一劍，竟隻在其表麵留下了一道深約寸許的斬痕，未能將其斬斷！而影衛們的攻擊，效果更微！
    剩餘的那台工程機械立刻反應過來，調轉方向，伸出閃爍著電光的機械臂和切割光束，向蕭徹等人攻來！
    “護盾很強！攻擊一點！”蕭徹臨危不亂，大喝一聲，再次舉劍，真氣毫無保留地灌注劍身，目標直指他剛才斬出的那道裂縫！
    三名影衛也立刻配合，集中攻擊同一點！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金屬柱似乎被攻擊激活了某種防禦機製，頂端的暗紫色能量波紋驟然變得狂暴，如同衝擊波般向四周擴散！
    首當其衝的蕭徹隻覺得一股陰冷、汙穢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護身罡氣劇烈波動，喉頭一甜，竟被震得倒飛出去！那三名影衛更是如遭重擊，口噴鮮血，摔入泥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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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是精神與能量雙重衝擊！”風青鸞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她雙手結印，一道青色的光障出現在蕭徹倒飛的路線上，將其攔下，避免了墜入旁邊一個冒著氣泡的毒水潭。
    而那名留下的工程機械，已經逼近，閃爍著紅光的探測頭鎖定了似乎受傷不輕的蕭徹，機械臂前端凝聚起致命的能量光芒！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幽影如同鬼魅般從旁邊一棵巨樹後閃出，手中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絲閃過！
    那台工程機械的動作猛地一僵，關節處爆出一連串細密的電火花，隨即轟然倒地，不再動彈。
    是風青鸞出手了！她用某種極其鋒銳且附帶能量幹擾的細線，瞬間切斷了這台機械的核心傳動結構！
    “快！這東西的防禦機製被激活了，很快就會引來更多敵人！必須立刻毀掉它！”風青鸞急促道。
    蕭徹壓下翻騰的氣血，看了一眼那依舊散發著不祥光芒的金屬柱，以及遠處正飛速趕回的三台工程機械和更遠處天空中隱約傳來的引擎轟鳴聲。
    他知道，這次突襲，失敗了。敵人顯然對此地極為重視，防衛嚴密遠超預期。
    “撤！”他當機立斷，扶起受傷的影衛，在風青鸞和她弟子的接應下，迅速隱入濃密的瘴氣林木之中，消失在趕來支援的元央單位視野裏。
    首次潛入偵察，雖未能摧毀目標，卻成功確認了元央帝國汙染地脈的陰謀，並窺見了其防禦手段的一角。
    萬瘴澤的暗影下，一場圍繞地脈存亡的、更加凶險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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