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人把我送去了鎮上的一家飯店學習廚師。這飯店位置有點偏，老板是個年輕人，人挺和善，他爸媽也在店裏幫忙，一家子都是老實人。飯店是二層小樓，老板、廚師還有我，都住在樓上。
    帶我的是個中年師傅，話不多，讓我先從切菜開始。我手笨，切得歪歪扭扭，師傅也沒說啥。第一天還算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天中午，出了點事。有個客人點菜，特意囑咐我不要放香菜。
    可我那會兒腦袋昏沉，轉身就忘了。菜端上去，客人一看就皺了眉，倒也沒多說什麽，隻叫我幫他把香菜挑出去。其實這事兒很正常，挑掉就行了。可不知怎麽回事，我心頭一股邪火“噌”地冒出來，衝口就是一句：“愛吃就吃，不吃就走！”
    那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我平時根本不是這樣說話的人。客人氣得當場起身走了。
    老板沒責怪我，但我自己臉上燒得慌，心裏特別過意不去。
    到了晚上，老板和師傅坐在那兒喝酒。我一向討厭酒味，覺得又嗆又難受，可那天不知怎麽，聞著那味兒，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心裏癢得厲害。小老板開玩笑說：“你來一口？”師傅攔著：“小孩兒別喝。”
    我卻像中了邪，一把奪過杯子，給自己倒滿，一仰頭就灌了下去。辣！燒！可緊接著，我就不對勁了。
    整個人輕飄飄的，說不出的興奮。我“噌”地一下跳上椅子，也不坐，就蹲在那兒，開始滿嘴跑火車：“我告訴你們，我可厲害著呢！上天入地沒我怕的！以前有個萬年樹妖禍害人，我一巴掌就把它拍服了，跪著喊饒命！玉皇大帝都要封我當黃天大聖，天帝的位子請我坐我都嫌累！”
    他們以為我喝高了發酒瘋，笑嗬嗬地沒當真。後來我怎麽上的樓、怎麽睡著的，全都不記得了。
    第三天倒是沒事。
    師傅待我真不錯，雖然還沒正式教我炒菜，但炸好的鍋包肉總會偷偷塞我兩塊。真香，那會兒覺得日子好像也沒那麽難。
    可第四天，怪事又來了。
    頭天晚上來了個瞎眼老頭，一個人點倆菜，要了杯酒慢慢喝。不知為啥，我老覺得他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好像一直落在我身上，盯得我發毛。
    店裏本來就偏，晚上沒啥人，就他一個客。我上完菜坐在邊上發呆，他突然朝我這邊開口了，可他叫的不是我。
    “老黃，過來喝點兒啊？”
    他話音沒落，我心裏“咯噔”一下，一股說不出的興奮勁兒猛地竄上來。我想都沒想，舉起左手，像個小動物似的舔了一下手背！臉上也不自覺擠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靈魂出竅了，好像飄到了半空中，低頭看見一個尖嘴猴腮、一身黃毛的東西蹲在椅子上，眯著眼死死盯著那杯酒。
    我再猛地“看”向老頭，他哪還是什麽瞎子？分明是隻坐著喝酒的大狐狸！
    我的視角來回切換，一會兒在空中，一會兒又回到自己的身體裏，整個人都快分裂了。我下意識想朝他那走，老板卻在身後喊我幫忙。當時我心裏那股火“噌”地又冒上來，恨不得跳起來咬人！我死命咬著牙，才把這衝動壓下去。
    老頭這時又慢慢悠悠開口了：“快去忙吧。”他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說，“咱倆沒這緣分。你的緣……不在我這兒，另有高人。”
    說完，他起身慢慢往外走，樣子看著慢，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門外夜色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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