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仙根之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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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行幹久了,真是啥稀奇事都能碰上。
    一大早,我剛推開窗戶想通通風,秋風涼嗖嗖地往屋裏灌,一個女人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她約莫五十多歲,頭發有些淩亂,眼圈通紅,臉上寫滿了焦急和疲憊。一進門,她就搓著手,顯得坐立不安。
    “姨,別急,先坐下喝口熱水,慢慢說。”我給她倒了杯溫水,引她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快速打量了她一下,身上挺幹淨,也不像撞了鬼的樣子。
    她接過水杯,手還有點抖,也顧不上喝,帶著哭腔開口:“小蔡啊,你快幫幫我吧,是我家孩子……我家孩子出大事了!”
    “孩子怎麽了?你慢慢說。”我安撫道。
    “是我兒子,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昨天晚上不知道咋了,突然就魔怔了!鬧了半宿啊,尋死覓活的,滿嘴胡話,說什麽‘憋得慌’‘疼’……力氣大得嚇人,我跟孩子他爸兩個人都按不住!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消停點,我看著那眼神,直勾勾的,嚇死個人了!”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聽她描述,心裏初步有了點猜測。“姨,先別哭,這樣,我跟你去家裏看看具體情況。光聽你說,我還斷不準。”
    “哎!好!好!謝謝你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起身。
    我順手拿起我那個裝著小香爐、朱砂、符紙的挎包,鎖上門,就跟著她走了。
    她家離得不遠,是個老小區。一進門,就感覺屋裏氣氛有點壓抑。客廳裏,一個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背心和大褲衩,頭發油膩淩亂,正佝僂著背在屋裏漫無目的地晃悠。他眼神發直,嘴裏似乎還在無聲地念叨著什麽。
    這就是她兒子了。他看到我進來,渾濁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警惕,猛地停下腳步,轉身就要往自己屋裏鑽。
    “陽陽,陽陽你別走啊,媽給你找了個先生來看看,看看就好了……”他媽趕緊上前拉住他,像哄小孩一樣輕聲細語。
    “看什麽看!我沒病!走!讓他走!”他突然激動起來,拚命掙紮,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擺擺手,示意他媽先鬆開他。“姨,別強拉他,讓他去吧,我大概看出來了點苗頭。”
    那男人一聽,如蒙大赦,立刻掙脫開,頭也不回地衝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媽看著緊閉的房門,又急又無奈,眼淚又下來了。“這…你看這……這可咋辦啊?”
    我讓她先坐下,沉聲問道:“姨,你兒子這情況,不是一天兩天了吧?我看他身上……有點說法。他是不是小時候,大概七八歲十來歲的時候,就有點‘不一樣’?”
    他媽一聽,猛地抬起頭,一臉震驚:“你……你怎麽知道?”
    “你先說說是怎麽回事。”我心裏更確定了。
    女人歎了口氣,陷入了回憶:“唉,說起來真是造孽啊。這孩子,大概八歲那年,突然就有點不對勁,老是發燒,好了又燒,去醫院也查不出毛病。後來就開始說胡話,有時候說的話還特別準,比如能說出鄰居家丟的貓在哪,或者哪個親戚要來了。但更多時候是作鬧,摔東西,不想上學,說‘難受’‘吵得慌’。家裏老人說,這可能是招了啥‘仙家’了。”
    “後來呢?”我追問。
    “後來沒辦法,就托人找了大仙看。找了好幾個,有的說能送,有的說送不走。但都說一樣的話,說他身上有仙緣,老仙著急要‘出馬立堂’,孩子太小,扛不住,所以才鬧。”女人抹了把眼淚,“可那時候他才八歲啊!咋能出馬?那不是開玩笑嗎?家裏人都愁死了。”
    “後來,有個遠房親戚介紹了個男的,四十多歲,說得可玄乎了,說自己有獨家本事,能解決這事兒。我當時也是病急亂投醫,就問他,‘師傅,能給我兒子治好嗎?能把那仙送走不?’”
    我皺起眉,預感不妙:“他怎麽說的?”
    “他說,”女人模仿著當時的語氣,“‘送是送不走的,這是緣法。但我有辦法讓它不鬧,讓孩子安安生生的。’我當時一聽能讓孩子好,啥也沒想就同意了。結果……結果他拿出來一包那麽長的銀針!”女人用手比劃了一下,長度嚇人。
    “他……他就在我兒子身上紮,具體紮哪我也看不懂,孩子哭得那個慘啊……我當時心都碎了,可想著為了孩子好,就硬忍著……紮完以後,孩子倒是不哭不鬧了,人是安靜了,可眼神也變了,變得呆呆的。從那以後,人是消停了,可這精神頭就再也沒好利索過,學也上不進去了,腦子好像也慢了半拍……嗚嗚……我這命啊,是我害了我兒子啊……”女人再也忍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
    我聽完,心裏一股火就竄上來了!這他娘的是什麽缺德帶冒煙的玩意幹的事!這根本不是送仙,這是“鎖竅”!用狠辣的手段把仙家的靈識和孩子的竅穴一起封死在裏麵!仙家出不來,鬧不了,但人也廢了!這就好比把水管子強行用水泥堵死,水是不流了,可管子也徹底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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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強壓著火氣,安慰她:“姨,你也別太自責了。那時候你也不懂,都是想讓你兒子好。這事兒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個心術不正的‘大師’!”
    等她情緒稍微平複,我歎了口氣:“姨,我跟你說實話。你兒子這情況,都過去二十多年了,仙根和靈竅損傷得太厲害,想完全恢複到正常人那樣,很難了。這就好比一棵樹苗,小時候被人攔腰砍了一刀,雖然沒死,但也長不高長不直了。”
    女人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我話鋒一轉:“不過,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想辦法‘修補’一下。至少,看能不能讓他現在這種渾渾噩噩、時不時發作的情況好轉些,神智能更清明點。而且,困在他身上的仙家,也受苦了二十年,怨氣不小,得先把它們安穩地請出來。”
    女人一聽還有希望,立刻又抓住了我的手:“真的?小蔡!那太謝謝你了!花多少錢都行!隻要我兒子能好點……”
    我擺擺手:“錢的事好說。但現在有個最大的問題,你兒子他自己極度不配合。他因為小時候那次經曆,對‘大仙’‘看事’這類事有極大的心理陰影和排斥。他不信任我,不讓我碰,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啊!”
    這確實是個難題。我們正說著,突然,“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女人愣了一下,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外麵站著兩位穿著製服的警察。而那個叫陽陽的兒子,正躲在警察身後,指著屋裏,怯生生又帶著點激動地說:“警察同誌,就是他!搞封建迷信!騙我媽錢!你們快抓他!”
    我當時心裏真是……一萬頭草尼瑪奔騰而過!好家夥,我這還沒開始“搞”呢,就先被事主給舉報了!
    他媽也傻眼了,趕緊解釋:“警察同誌,誤會!誤會!這是我請來給我兒子看病的先生,不是騙子!”
    一位年長點的警察看了看屋裏,又看了看躲在後麵、眼神躲閃但表情異常認真的陽陽,大概明白了怎麽回事。那時候管得還沒現在這麽嚴,也沒有執法記錄儀。
    警察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那明顯精神不太正常的兒子,對女人說:“大姐,家裏有事好好溝通,注意方式方法。”然後又轉向我,語氣嚴肅但不算嚴厲:“你,注意點啊。別再讓人報警了。”
    我趕緊點頭:“哎,您放心,警察同誌,我就是來看看,絕不搞違法亂紀那一套。”
    警察又教育了兩句,這才離開。
    經過這麽一鬧,屋裏氣氛更尷尬了。陽陽看他媽和警察認識,似乎沒那麽害怕了,但還是警惕地看著我。
    他媽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陽陽啊,你看,媽能害你嗎?這位小先生真是來幫你的,你就讓他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
    我也知道硬來不行,必須打消他的恐懼。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溫和無害,甚至帶著點同病相憐的意味,慢慢走近他。
    “哥,”我輕聲說,語氣非常誠懇,“我叫你一聲哥。我看得出來,你心裏憋屈,難受,是不是?總覺得身上不得勁,心裏堵得慌,有時候還莫名其妙的疼?”
    陽陽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波動。
    我繼續放緩語速:“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咱倆挺有緣的,你信我一次,就一次。我就幫你號號脈,像中醫那樣,絕對不幹別的。要是號完脈,你覺得我是騙子,我立馬走人,一分錢不要,你看行不?”
    我的眼神可能確實比較真誠,或者說,他潛意識裏也渴望擺脫這種痛苦太久了。他猶豫了很久,眼神掙紮,最終慢慢地、極其不情願地,把手伸了出來。
    我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閉上眼睛,凝神感知。
    這一探,我心裏頓時一揪!
    我“看”到的景象,遠比我想象的更慘烈。那不是一個健康的仙緣靈竅,而是一片殘破的景象!仿佛經曆過一場殘酷的戰爭。兩個虛弱黯淡的光團:一個帶著狐族的靈動,一個帶著黃仙的機敏,被幾道冰冷汙濁的“氣針”死死地釘在他的竅穴深處!二十多年了!它們無法離開,也無法與弟馬溝通,自身的靈性在不斷磨損,怨氣與痛苦交織,卻又無可奈何。而它們散逸出的痛苦能量,也在不斷侵蝕著弟馬本就脆弱的神魂。
    這他媽的真不是人幹的事!那下手的人,簡直損到了極點!不僅毀了人的一生,連追尋正道緣法的仙家也一並殘害!就不怕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嗎?!
    我收回手,心情沉重地對他媽說:“姨,我看清楚了。情況比想的還麻煩點。他身上確實有兩位老仙家,一位是狐仙,一位是黃仙。但都不是來害他的,本是帶著緣分來的。可當年被那狠毒的法子,用‘針’把竅給鎖死了,仙家也受了重傷,困在裏麵二十多年出不來,怨氣很大。人也跟著受罪。”
    我看著陽陽,他似乎對我的話有些反應,眼神裏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多了一絲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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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繼續說:“現在,想讓你兒子好受點,第一步不是趕它們走,而是得先把這兩位受苦的老仙家,從那‘針’裏救出來,安撫好。它們解脫了,你兒子身上的負擔才能減輕。”
    “那……那該咋辦?”他媽趕緊問。
    “得擺個大供。”我詳細說道,“要整雞、整魚、白酒、水果、香煙,規模得大,誠意要足。我得好好給老仙家說道說道,把當年的誤會和冤屈說開。這事兒真不怪你們家,你們也是被壞人騙了,不知者不怪。仙家是明白事理的,隻要誠意到了,它們這口怨氣能化解。然後我再想辦法,看能不能把那損陰德的‘針’給化掉。”
    陽陽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第一次沒有表現出激烈的反抗。
    看來,這場艱難的“修補”工作,終於看到一絲可以開始的曙光了。
    等到天徹底黑透,屋裏隻點一盞昏黃的燈泡,我才擺開陣勢。香爐、鼓、紙符,一一排開。陽陽縮在炕沿,眼神發虛。
    我拿起鼓,沉甸甸的,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敲擊。“咚……咚咚……咚……”節奏由慢轉快,嘴裏念起請神的調子。
    香煙繚繞,不散不斷。
    胡黃白柳灰,幾位老仙,陸續到了。直我身上一沉,是胡家老仙胡靈兒來了。
    我點起三根香,青煙筆直往上躥。走到陽陽跟前,他低著頭不敢看我。我用香在他頭頂、胸口、後背各晃三圈,嘴裏念叨:“竄竅的,不是自家的,留不住,請出來吧。”
    能看見他身體裏有東西在動,不肯走。香火逼近,它往後縮,像抽絲一樣,一點一點被扯出來。那小子開始打哆嗦,額頭上冒冷汗,牙關磕得咯咯響。
    這時我家白仙白久到了。感覺一陣微風拂過,陽陽突然安靜下來,眼皮耷拉著,像是困極了。白久在他身上走了一遭,說是“看”,其實是嗅、觸、探。過了一會兒,白久從隨身帶的“藥囊”裏取了些藥,淡淡藥草香散開,很快又消失了。
    節奏不能斷,我又敲起鼓,唱得更響了些。叫住陽陽:“來,跪下。”他瞬間癱軟地滑到地上,給老仙磕了三個響頭。“賠不是吧,衝撞了不是有意的,但規矩不能破。”
    他啞著嗓子說了幾句道歉的話,聲音抖得不成樣。
    事辦得差不多了,我放下鼓,跟他們說:“仙家看病也得有個落腳處,你們家供個保家仙吧,既給仙家個地方受香火,也能保家宅平安,順帶調理他的病。”
    他媽連連點頭:“你說怎辦就怎辦。”
    我取出早就寫好的紅紙牌位,墨跡幹透了。上麵規規矩矩寫著幾位仙家的名號。告訴他們怎麽貼,怎麽擺供,初一十五怎麽上香,香要點幾根,貢品要擺什麽。
    “姨,你兒子這身子,被磨得太久了,”我最後囑咐,“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慢慢來,一邊供著仙,一邊也去看看中醫,抓點藥調理。雙管齊下,能好的。”
    他們送我出門時,天已經黑了,我回頭看了眼那盞還亮著的昏燈,補了一句:“有啥事兒,再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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