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夢是被喬朵朵半扶半推進門的。
    她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哆嗦，一進來就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冰涼，我一臉狐疑的看著喬朵朵問道：“朵朵，什麽情況？”
    “京哥……她……”喬朵朵還沒說完，梁夢的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我誤進了一個邪門的地方……裏麵，裏麵全是……”
    我打量著眼前這個姑娘，她是有靈根的，可能自己不知道，而且她身邊有護法仙家跟著，但我能感覺到仙家似乎受傷了。
    梁夢說：“我這幾年不是總遇到些怪事嘛，睡不好覺，說城外有個厲害的大師，特別靈驗，誰去誰好……我也是好奇，自己抄了地址就找去了……”
    梁夢用力吸了口氣，試圖平穩呼吸，但聲音裏的驚懼絲毫未減：“那地方……太偏了，就在城邊上那片荒地，孤零零一座大平房，圍著老高的土牆，牆頭上還插著碎玻璃片。”
    “院子大得嚇人，卻空蕩蕩的，我剛推開那鐵皮大門，就聽見裏麵嗡嗡嗡的念經聲，好多人在說話，可一個字也聽不清……”她眼神發直，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場景，“院子當間擺著個香案，上麵沒供菩薩佛祖，是四尊黑黢黢的銅像，樣子有點像佛，可那笑容……那笑容邪性得很，嘴角咧著，眼睛是兩個黑窟窿，裏麵好像……好像有紅光一閃一閃的。”
    梁夢的聲音越來越抖，她咽了口吐沫接著說：“香案前麵跪著六七個人，都低著頭，背挺得筆直，像廟裏的泥塑。我走近了才發現，他們眼神都直勾勾的，一點神采沒有，就跟傻了似的，嘴裏還跟著念那聽不懂的調子，看著特別嚇人。這時，屋裏走出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件對襟黑褂子，頭發梳得油亮，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像鉤子一樣看著我，他身後跟著個二十多歲的女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臉上堆著笑，可那笑容假得很，半點不進眼底。”
    “是來看事的吧？”那女人聲音甜膩，幾步上前就挽住了梁夢的胳膊。她的手冰涼滑膩，像蛇一樣纏上來，“我們師父可靈驗了，多少人慕名而來呢！你看外麵那些，都是受了師父恩惠，自願留在這裏供奉的。”
    “我心裏發慌，想把手抽回來，可那女人的手勁出奇地大，我掙了兩下竟沒掙脫，被半推半拉著就往屋裏帶。”
    梁夢說到這時，身體抖得不行，我招呼朵朵給她泡了了杯熱茶，才再斷斷續續的敘述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梁夢進屋後，屋裏的光線猛地暗了下來，窗戶被厚厚的簾子遮得嚴嚴實實，隻有香案上幾根蠟燭跳動的光，屋裏同樣擺著那四尊邪佛銅像，像前放著四個蒲團。最讓梁夢頭皮發麻的是，銅像後麵掛著一大塊黑布，上麵用紅得發暗的顏料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跡歪歪扭扭，看著像幹涸的血。“胡魔真”、“黃老妖”、“白煞”……一個個名字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戾氣。
    “你看，這些都是與師父有緣的仙家。”女人依舊笑著，手上用力，把梁夢往前推了推，“來，別站著，坐下歇歇，師父這就來給你開示。”
    梁夢下意識一抬頭，正好撞上邪佛銅像那黑洞洞的眼睛。刹那間，她隻覺得那窟窿裏像有旋渦在轉，要把她的魂兒吸進去。耳邊響起一個溫柔得令人昏昏欲睡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說要帶她去一個沒有煩惱、隻有溫暖舒服的好地方。
    梁夢就覺得特別累，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隻想睡覺，想跟著那聲音走……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真的看到了光，暖洋洋的，特別舒服。
    她的眼神開始渙散，腳不由自主地朝著蒲團挪動。就在她要坐下的前一瞬，心裏猛地炸開一個清脆焦急的聲音：“梁夢！醒醒！別信它！”
    是她的護法胡仙！
    梁夢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再看那四尊邪佛，隻覺得那笑容無比猙獰，屋裏的空氣也彌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腥臭氣。
    “我……我不看了！我要走！”她轉身就想往外衝。
    “嗬嗬……”陰冷的笑聲響起，那個五十多歲的邪師不知何時已堵在了門口，“來了就是有緣，急著走什麽？”
    他的聲音像是帶著鉤子，直往梁夢耳朵裏鑽，讓她腳步一沉，心裏莫名冒出一個念頭：是啊……為什麽要走？留下來看看好像也不錯……
    “來，坐下。”邪師朝她招招手，眼神裏似乎有紅光閃爍，“你看，這才是真佛顯聖……”
    梁夢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再次投向邪佛銅像。這一次，眼前驟然爆開一片耀眼的金光，無數莊嚴慈悲的佛影在光芒中顯現，齊齊對著她微笑。她的眼神又直了，腳步踉蹌著轉向蒲團，感覺那蒲團變得柔軟異常，像一朵徐徐綻放的蓮花，要托著她飛升極樂。
    “梁夢——！！！”心裏的胡仙發出聲嘶力竭的呐喊，聲音都劈了。
    可梁夢像是被隔在了厚厚的棉花牆後麵，什麽也聽不清，眼裏心裏隻剩下那些祥和的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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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狐仙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狐仙知道靈魂出竅…精氣被吸，人就完了！
    梁夢突然感到心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硬生生扯斷了。緊接著，一股清涼的力量猛地衝進她的腦海，把那些佛影衝得粉碎！她的眼睛瞬間清亮起來！哪有什麽佛光佛影？眼前的四尊銅像分明是四個惡鬼，青麵獠牙，正對著她流口水，牆上的黑布在動，那些名字像是活了過來，變成一個個小蟲子，往她身上爬 院子裏那些人，脖子後麵都趴著個黑影，正一點點吸著他們的精氣！
    “啊——！”梁夢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往外衝。
    邪師臉上的假笑僵住，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陰沉下來：“有點意思……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他抬手一揮，屋內的陰影瞬間沸騰，化作無數張牙舞爪的惡鬼，伸著烏黑尖長的指甲，帶著刺骨的寒意，嘶吼著撲向秦夢。
    梁夢隻顧往前跑，後背空門大開。一隻鬼爪狠狠抓在她左後肩上！
    “噗！”像是冰錐紮進了骨頭縫，一陣劇痛。秦夢眼前一黑，腿一軟差點倒下。
    “斷！”心裏的胡仙又是一聲嘶吼，那聲音仿佛裹著血沫。
    梁夢感覺一股強橫的力量突然灌滿全身，像是有團火在燒，把那股陰冷逼了出去。她聽見胡仙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快跑！往門外跑！跑出去就好！找……找蔡師傅…… 胡仙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消失了。
    梁夢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撞開撲到眼前的黑影，連滾帶爬地衝出屋門，衝出院子，一路不敢回頭。她拚盡全力跑著，直到看見我那小店招牌，才雙腿一軟，被迎出來的喬朵朵扶住。
    “我跑了一路，不敢停……”梁夢泣不成聲，“直到看見您這兒……”
    我心裏咯噔一下。狐仙斷尾！斷一尾便損百年道行，看剛才那情形，怕是連續斷了兩尾，才強行破開迷障，為她爭取到一線生機，甚至可能暫時為她開了天眼，讓她看清了那邪地的本質。這邪堂口竟逼得護法仙家付出如此慘重代價，絕非尋常鬼祟。那四尊邪佛，恐怕是修成了魔的惡鬼，專靠吸食活人精氣修煉！
    “別怕，”我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眼神沉凝，“你護法仙家用道行護了你，我不會讓他白白犧牲。”
    我抬眼看向窗外陰沉的天色。
    “這個邪堂口，我管定了。”
    梁夢抬頭望著我，淚眼婆娑裏終於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隻是那光亮深處，依舊倒映著邪堂口裏猙獰的鬼影，和胡仙消散前那聲決絕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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