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行，這事我應下了”。於是我準備好五穀雜糧又取黃符和朱砂來。
    桌上鋪開黃紙，我研好朱砂。抬頭看向那對夫妻：“大姐，大哥，等會兒送仙的時候，可能會有些動靜，別害怕，都是正常的。”
    男人緊張地搓著手，喉結上下動了動，最後隻重重地點頭：“都聽您的。”他握住女人的手，女人靠在他肩上，臉色蒼白。
    倒是附在女人身上的黃仙顯得興奮，借她的手搓了搓：“好！好！早就該清了！這亂七八糟的，我也受夠了。”
    我拿起三清鈴，清脆的鈴聲在屋裏蕩開。“叮鈴鈴……叮鈴鈴……”這聲音能安神。另一隻手抓起一把五穀雜糧，繞著女人坐的椅子，細細撒了一圈，形成一個結界。
    “塵歸塵，土歸土，山野精怪歸洞府。”我低聲念咒，聲音平穩，“無緣莫戀人間路，各歸其位莫停留……送！”
    我將黃符點燃，符灰撒在五穀圈裏。
    刹那間，屋裏的空氣像是凝住了，隨即躁動起來。細微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牆角的陰影裏，幾道模糊的影子飛快閃過，有像狐狸的，有像蛇的，還有些奇形怪狀看不分明的。
    是那些占著堂口不幹正事的雜仙被驚動了。
    “嗷！”女人猛地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尖利刺耳，帶著濃濃的戾氣，完全不是黃仙的動靜。她的眼睛瞬間立起，瞳孔縮成一條細縫，整張臉扭曲得變了樣。
    “不好！”黃仙的聲音艱難地從女人喉嚨裏擠出來，帶著焦急，“它們……它們不願意走！這些野東西，還想頑抗！”
    話音未落，屋裏的溫度驟降，陰風陣陣。幾道黑氣從牆角猛地竄出，在半空凝成模糊的影子：一隻瘸腿狐狸，眼冒凶光。一條斷了尾巴的灰蛇，信子嘶嘶。還有個像黃鼠狼卻生著獠牙的怪東西，個個張牙舞爪，對著我發出低沉的威脅吼叫。
    “放肆！”我猛地一拍桌子，聲響震得香爐都一跳。體內胡天清老仙的威壓再不收斂，“朗朗乾坤，仙有仙規，豈容爾等在此撒野！”
    我站起身，指著那幾團黑氣，聲如洪鍾：“爾等聽著！這堂口是修行積德之地，不是你們混吃混喝的地方！若你們真有幾分修行，與這位大姐有善緣，待我重新立堂時，自會一一審核，合乎規矩的，給你們留一席之地，跟著正仙行善積德，將來也有個前程！”
    我步步緊逼，身上的仙家氣息更盛，壓得那幾道黑影瑟縮了一下：“若是沒真本事，隻想投機取巧，禍害弟馬，吸食香火，今天就別怪我不客氣！”
    “咱們東北仙家，講究的是一個‘義’字，一個‘德’字！占著茅坑不拉屎，拿著香火不辦事，算什麽仙家？趁早滾回深山老林，老老實實修行！等修夠了道行，再出來見人也不遲！真要逼我動手，”我目光一厲，掃過它們，“打得你們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那幾道黑氣影子被氣勢和威壓震懾，先前那點囂張氣焰頓時矮了下去，畏畏縮縮地向後退。尤其是那隻長獠牙的黃鼠狼影，被我瞪了一眼，嚇得“嗷”一嗓子，扭身化作一道黑煙就想往門縫鑽。
    “想走？沒那麽便宜！”我眼疾手快，抓起一把糯米迎麵撒過去，“念你修行不易，這次饒你一命！再敢來搗亂，定叫你形神俱滅！”
    糯米沾上黑煙，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響，那影子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逃竄的速度更快了，“嗖”地一下沒了蹤影。
    有它帶頭，其他幾道黑影也慌了神，紛紛化作黑煙，慌不擇路地逃竄。有的“砰”地撞在牆上散開又凝聚，有的哧溜鑽進門縫，有的幹脆從窗戶縫隙擠出去。轉眼間，屋裏那股子陰冷躁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雜仙一散，女人身上的戾氣也頃刻消散。她眼睛恢複正常，身子一軟，“噗通”坐回椅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雖然疲憊，卻沒了之前的渾濁，多了幾分清明。
    “大師……我這是……”她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看身邊的男人，對剛才發生的事似乎毫無記憶。
    “好了，”我遞給她一杯溫水，“那些纏著你的、搗亂的雜仙，都被趕走了。你本身有仙緣，是能出馬看事的體質，隻是之前堂口立得太亂，沒個規矩，才被這些東西纏上。要想以後安安穩穩走這條路，得重新立堂，把真正的有德正仙請回來，定下規矩。”
    女人接過水杯，手還有些抖，慢慢喝了幾口，臉色緩過來一些。她看著我的眼神裏滿是感激和信服：“大師，您……您真是活神仙！我這病，折騰了大半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找了好幾個師傅，不是讓我燒這個燒那個，就是要我花大價錢買他的法器，沒一個頂用的。隻有您，三言兩語，我就……我就覺得心裏頭敞亮了，身上也輕快了！您是真大師！”
    男人也激動得不行，搓著手，眼眶有點發紅：“太謝謝您了，大師！您是我們家的恩人！您看這重新立堂的事，啥時候方便？我們都聽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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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我擺擺手，“你們先在城裏找個地方住下，好好歇兩天，定定神。等我這邊把應用的東西準備齊全，就幫你們把堂口規整好。”
    兩人連聲道謝。
    閑聊起來才知道，他們家住小興安嶺深處，離我前陣子處理蛇妖的那個村子居然不遠。
    “小興安嶺？”我心裏微微一動，“這地方，跟我倒是挺有緣。”
    前腳剛在那兒了結一樁因果，後腳就遇上了從那兒來的緣主。
    晚上，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夫妻倆，我關上店門，淨手焚香，請胡天清老仙上堂，詢問後續事宜。
    香霧嫋嫋中，老仙沉穩的聲音在心念中響起：“那一家子，麻煩不止在堂口。雜仙盤踞日久，家裏也沾染了陰穢之氣，還有一些沒來得及逃走的，躲在犄角旮旯裏。必須去一趟他們家，徹底清幹淨，才能立堂。”
    我點頭應下：“明白了。看來，這小興安嶺，還得再跑一趟。”
    第二天，我跟那兩口子說明了情況。
    “得去家裏一趟？”女人愣了愣，隨即看向自己男人。
    男人想了想，重重歎了口氣：“大師說得對！我們家那老房子，尤其是這兩年，確實感覺不對勁，陰冷陰冷的，夏天都不暖和。晚上院裏總窸窸窣窣有動靜，出去看又啥也沒有。原先還以為是老鼠或者山風……您能去真是太好了！”
    “那就對了，”我解釋道，“那些東西沒完全趕走，躲在你們家裏，繼續吸食殘留的香火氣和人身上的陽氣，時間久了，對你們身體、運勢都不好。”
    “去！必須去！”女人這下斬釘截鐵，“大師，隻要能徹底幹淨，我們都聽您的！”
    “那行，”我跟他們約定，“我把店裏的事安排一下，最多三天，咱們就動身。到了地方，我幫你們把家裏徹底清理幹淨，然後再把正仙請上堂，立好規矩，以後就能順順當當了。”
    女人和男人又是千恩萬謝，說就在附近找個小旅館住下，等我消息。
    看著他們互相攙扶著走遠的背影，我心裏琢磨著，這小興安嶺的山山水水，怕是還藏著不少故事。東北的仙家多出自深山老林，小興安嶺更是靈氣充沛之地，出幾個有仙緣的弟馬不稀奇，隻是能被這麽多雜仙纏上，可見他們家的仙緣不淺，隻是緣分太亂，才招來了麻煩。
    我回身開始收拾行李。新的堂單、香爐、一份寫好的供品清單，還有鎮煞用的桃木劍和一疊畫好的黃符，一一準備妥當。
    握著冰涼的桃木劍，我心裏隱隱有種感覺，這次小興安嶺之行，恐怕不隻是幫人立個堂口那麽簡單。
    那片大山裏的故事，或許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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