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彼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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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粘稠冰冷的忘川河水,如同億萬條滑膩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來,再次將七童小小的身體吞沒。
    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他五髒六腑仿佛移位,口鼻間嗆入更多冰冷刺骨、帶著濃烈腐朽氣息的“水”,眼前徹底陷入一片墨色的混沌。
    最後殘存的那點狂暴血光,在河水的侵蝕下急速黯淡,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火星,搖曳著,掙紮著,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意識在極致的冰冷、窒息和劇痛中沉浮,如同墜入無底深淵。爺爺的氣息,紙馬的嘶鳴,茅屋病童子燃燒的昏黃火焰……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遠去,隻剩下永恒的黑暗和下沉的無盡吸力。死亡,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貼著他的肌膚。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這忘川河水同化為又一片冰冷記憶殘渣的刹那——
    那隻從破敗船邊無聲探下的、巨大、枯瘦、覆蓋著滑膩暗綠色苔蘚的白骨手爪,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遲疑和一種近乎笨拙的撈取之意,穿透了粘稠冰冷的河水,輕輕地、卻無比精準地……觸碰到了七童正在下沉的身體!
    觸感冰冷、堅硬,如同萬載玄冰,帶著濃烈的腐朽死亡氣息。
    但就在那白骨爪尖觸及七童後背衣衫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奇異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再次從七童緊攥的掌心擴散開來!
    源頭,正是那幾片被河水浸泡得發軟、灰敗不堪的……紙屑!爺爺的氣息,微弱卻無比執著,如同寒冬深夜裏最後一點倔強的星火,頑強地燃燒著!
    船頭,那裹在破舊蓑衣中的高大身影,在感受到掌心那縷微弱卻無比熟悉氣息的刹那,如同被無形的電流狠狠貫穿!
    “嗬……”
    一聲更加悠長、更加深沉、仿佛從遠古沉睡中驚醒、帶著無盡迷茫與歲月塵埃的歎息,從鬥笠下那幹裂如同龜裂河床的嘴唇中溢出。
    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在觸及七童的瞬間,所有的遲疑和笨拙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近乎本能般的……輕柔!
    是的,輕柔!
    那覆蓋著滑膩苔蘚、猙獰嶙峋的骨爪,以一種與其恐怖外形截然相反的、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輕輕托住了七童下沉的身體。
    冰冷堅硬的指骨,避開了他脆弱的脊骨和要害,如同托起一片最易碎的羽毛,又像是捧起一件失落萬載、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瞬間抵消了忘川河水那無窮無盡的下沉吸力!
    七童下沉的身體,猛地頓住了!
    冰冷的河水依舊包裹著他,但那致命的拖拽感消失了!他如同懸浮在一個無形的氣泡之中,雖然依舊冰冷窒息,卻不再絕望地下墜。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透過翻湧的墨色水流,隻看到上方那隻巨大的、覆蓋著暗綠苔蘚的白骨手爪,正穩穩地托著他的後背,將他緩緩地……向上托舉!
    嘩啦……
    粘稠的河水被再次破開。
    七童小小的身體,連同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緩緩地升出了忘川河麵。
    冰冷的、帶著濃烈腐朽氣息的河風,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冰刀,瞬間切割著他濕透的身體,帶來刺骨的寒意。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更多混合著暗紅血絲的粘稠河水,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
    包裹著他的狂暴血光早已徹底熄滅,隻剩下自身那點微弱的、被河水衝刷得近乎透明的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亮著。
    他被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托著,離開了翻滾的墨色河水,懸停在距離破敗船身僅半尺之遙的冰冷空氣中。
    鬥笠低垂,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那張青灰色、布滿蛛網般幹裂褶皺的泥塑麵具臉,近在咫尺。深陷的眼眶中,兩團墨綠色的漩渦此刻旋轉得異常緩慢,中心那兩點暗紅幽芒,不再冰冷暴戾,而是如同蒙塵的古老寶石,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而複雜的微光。
    那目光穿透了鬥笠的陰影,穿透了七童濕透的衣衫,死死地、牢牢地……鎖定在他那隻依舊緊攥成拳、護著掌心幾片灰敗紙屑的小手上。
    七童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河風中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巨大的恐懼並未消失,眼前這非人的存在依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但奇異的是,那托舉著他的白骨手爪,雖然冰冷堅硬,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近乎守護的意味。
    艄公沒有言語。它隻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七童緊握的拳頭,巨大的鬥笠微微傾斜,仿佛在無聲地……等待著什麽。
    時間在冰冷的河風和翻滾的墨色河水中無聲流逝。恐懼、疑惑、求生的本能,在七童小小的腦海中激烈地衝撞。
    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目光掃過腳下那片吞噬一切的墨色河水,掃過周圍死寂的、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最後落回到眼前這尊沉默如山、散發著無盡古老與死亡氣息的蓑衣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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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爺爺的氣息就在他手裏……
    一個微弱卻清晰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點亮了他即將凍結的意識。
    七童那隻一直死死攥緊的、因寒冷和恐懼而僵硬的小手,極其艱難地、帶著一種近乎痙攣的顫抖,極其緩慢地……鬆開了。
    掌心向上攤開。
    幾片被河水浸泡得發軟變形、顏色灰敗、邊緣卷曲的……粗糙紙屑,靜靜地躺在他小小的、同樣冰冷蒼白的掌心裏。紙屑上,沾染著忘川河水的墨色和七童自己暗紅的血絲,顯得更加破敗不堪,仿佛一碰就會化為飛灰。
    然而,那縷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屬於爺爺陳三更的氣息——那股混合著膠水、紙張和淡淡旱煙味道的、令人心安的溫暖氣息——卻依舊無比執著地從那幾片破敗的紙屑中彌漫出來,頑強地抵抗著周圍濃重的腐朽與死亡。
    當那幾片灰敗的紙屑徹底暴露在冰冷的河風和艄公那兩點暗紅幽芒的注視下時——
    “嗬……”
    又是一聲悠長、低沉、仿佛蘊藏著無盡歲月與歎息的喉音,從鬥笠下溢出。
    那隻托舉著七童的巨大白骨手爪,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覆蓋在骨爪上的暗綠色苔蘚,仿佛也隨著這聲歎息而微微波動。鬥笠下,那兩點暗紅幽芒,如同被投入了熾熱的火星,猛地亮了一下!那光芒裏,冰冷的漠然徹底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它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緩緩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謹慎和輕柔,朝著七童攤開的手掌……探去了一根……指尖。
    那根慘白、嶙峋、覆蓋著滑膩苔蘚的骨指,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七童掌心最邊緣、一片最小的、幾乎要碎裂的灰敗紙屑。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
    隻有極其細微的、如同枯葉碎裂的“沙沙”聲。
    就在那白骨指尖觸及紙屑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共鳴,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微小石子激起的漣漪,無聲地從那接觸點擴散開來!
    七童隻覺得掌心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麻癢感,仿佛被一片冰冷的雪花觸碰。他瞪大眼睛,驚駭地看著那根慘白的骨指。
    那覆蓋在骨指上、如同活物般的暗綠色苔蘚,在接觸到紙屑上那縷微弱氣息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極其迅速地、無聲無息地……向後退縮、消退!露出了底下那慘白、冰冷、卻異常光潔的指骨本體!
    更奇異的是,那慘白的指骨表麵,在暗綠苔蘚褪去的瞬間,竟極其短暫地、如同幻覺般,浮現出一層極其微弱的、如同凝固月光般的……溫潤玉色光澤!
    那光澤一閃而逝,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卻帶著一種與這死亡冥河格格不入的、難以言喻的溫潤與……靈性!
    這變化極其短暫,稍縱即逝。暗綠色的苔蘚如同潮水般迅速重新覆蓋上來,將那點驚鴻一瞥的玉色徹底淹沒。骨指依舊慘白冰冷,覆蓋著滑膩的死亡苔蘚。
    但艄公那兩點暗紅幽芒,卻在玉色光澤閃現的瞬間,如同被點燃的星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的光芒!那光芒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動、追憶和一種跨越了無盡時間長河的……深切悲愴!
    它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猛地一收!不再觸碰七童掌心的紙屑,而是穩穩地、更加輕柔地托住了七童的整個身體。
    緊接著,在七童驚愕的目光中,這隻托舉著他的白骨手爪,緩緩地、平穩地移動,將他小小的身體,輕輕地、如同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般……放到了那條破敗腐朽的烏篷小船的……船頭之上!
    船身因這微小的重量而輕輕搖晃,發出腐朽木板的“吱嘎”呻吟。
    七童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冰冷潮濕、布滿暗綠苔蘚的船板上,濕透的單衣緊貼著皮膚,刺骨的寒意讓他不停地顫抖。
    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雙手依舊緊緊護著掌心裏那幾片灰敗的紙屑,如同守護著最後的希望火種。他驚疑不定地抬起頭,看向眼前那尊高大沉默的蓑衣身影。
    艄公放下了七童,巨大的鬥笠再次低垂,遮住了那張青灰色的泥塑麵具臉。它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緩緩收回,重新攏入寬大的蓑衣袖中。整個動作沉默無聲,仿佛剛才那短暫的觸碰、那瞬間的玉色光澤、那熾烈的目光,都隻是一場幻覺。
    它轉過身,麵朝著小船前方那片翻滾的、更加濃稠深邃的黑暗。
    那隻剛剛收回的白骨手爪再次從袖中探出,但這一次,它並未抓向七童,而是……輕輕搭在了小船那腐朽的船舷之上。
    沒有撐篙,沒有搖櫓。
    隻是那白骨指尖極其輕微地……在布滿苔蘚的朽木船舷上……點了一下。
    嗒。
    一聲輕響,微不可聞。
    然而!
    就在這輕輕一點落下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被喚醒,轟然從艄公那高大的蓑衣身影中爆發出來!這股力量並非作用於河水,而是直接作用於這條破敗腐朽的小船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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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條烏篷小船猛地一震!覆蓋在船身表麵的厚厚暗綠色苔蘚如同活物般劇烈地蠕動起來!船身那些縱橫交錯的腐朽裂縫深處,瞬間亮起無數道極其微弱、如同螢火蟲般的慘綠幽光!無數細小的、扭曲如蝌蚪般的墨色符文從裂縫中浮現、流轉、彼此勾連!
    一股混合著濃烈腐朽、死亡氣息以及一種古老滄桑的、不容抗拒的航行意誌,瞬間籠罩了整個小船!
    嘩——!
    原本死寂漂浮的小船,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推動,船頭瞬間破開粘稠如墨的忘川河水,朝著前方那片翻滾的、更加深邃的黑暗,以一種平穩卻無可阻擋的速度,疾馳而去!船身所過之處,粘稠的河水如同被利刃劈開,向兩側翻滾,形成兩道無聲的墨色浪湧!
    七童小小的身體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帶得猛地一晃,他下意識地用手撐住冰冷的船板,才勉強穩住身形。冰冷的河風如同鞭子般抽打著他濕透的身體,帶來刺骨的疼痛和麻木。
    他蜷縮在船頭,小小的身體緊靠著艄公那裹在破舊蓑衣中、散發著冰冷氣息的腿邊如果那能稱之為腿的話),如同驚濤駭浪中緊挨著唯一礁石的雛鳥。
    他抬起頭,驚懼地看向小船前進的方向。
    前方,是翻滾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比河底的黑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仿佛凝固的墨玉,又像是吞噬一切光線的深淵巨口。
    沒有任何參照物,隻有永恒的、令人絕望的死寂。唯有小船破開河水時帶起的、無聲翻滾的墨色浪湧,證明著他們正在這無光的冥河上飛速航行。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就在七童的意識在寒冷、疲憊和恐懼的交替折磨下,再次變得模糊混沌時——
    一點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光,如同被濃重黑幕覆蓋下的唯一針孔,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了前方那片絕對黑暗的盡頭!
    那光極其黯淡,慘白慘白,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散發著一種比黑暗更令人心悸的陰冷死氣。它孤懸在無盡的黑暗中,如同荒野墳塋裏飄蕩的、永不熄滅的……引魂磷火!
    隨著小船的飛速靠近,那點慘白的光芒在七童的視野中急速放大!
    光芒之下,一個巨大而模糊的輪廓,漸漸在黑暗中顯露出猙獰的一角!
    那是一座……橋!
    一座橫亙在無邊黑暗之上、仿佛由無數巨大慘白獸骨和漆黑冰冷岩石胡亂堆砌、粘結而成的……巨大骨橋!
    橋身扭曲怪誕,布滿了尖銳的骨刺和如同巨大傷疤般的裂痕。橋麵崎嶇不平,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和怨氣。
    無數模糊扭曲、如同煙霧般的身影,密密麻麻、無聲無息地在慘白光芒映照下的橋麵上蠕動、徘徊,散發著無盡的痛苦、迷茫和怨毒氣息!
    橋的盡頭,隱沒在更加濃重的黑暗裏,看不真切。隻能感覺到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仿佛能凍結諸天萬界的恐怖意誌,如同無形的山巒,矗立在橋的彼端!
    “奈……奈河橋……” 一個冰冷的名詞如同毒蛇,瞬間鑽入七童的腦海!爺爺那些關於陰曹地府、關於黃泉路盡頭、亡魂必經之橋的恐怖傳說,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真實!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
    然而,就在小船即將靠近那座散發著無盡死亡與絕望氣息的慘白骨橋時!
    船頭那尊如同石像般的蓑衣艄公,巨大的鬥笠極其輕微地……向一側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它那隻搭在船舷上的白骨手爪,指尖再次極其輕微地……在朽木上點了一下。
    嗒。
    依舊是那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疾馳的小船,瞬間改變了方向!
    它並未駛向那座散發著慘白引魂光芒、無數亡魂徘徊的奈河橋!
    而是擦著骨橋投下的巨大陰影邊緣,如同一條靈活的遊魚,一頭紮進了骨橋側下方那片翻滾的、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暗之中!
    這片黑暗,比忘川河更加純粹,更加粘稠,仿佛連時間與空間的概念都被徹底吞噬。
    小船闖入其中,如同微塵落入墨池,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沒。連船頭那點慘白的引魂燈光芒,都被壓縮到了極致,僅僅能勉強照亮船頭方寸之地。
    七童隻覺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光線瞬間消失,隻剩下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冰冷的河風也消失了,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他喘不過氣。
    唯有小船破開黑暗時發出的、極其沉悶的“沙沙”聲,如同無數細沙在粗糙的皮革上摩擦,證明著他們還在前行。
    在這片絕對的黑暗中,方向感徹底消失。七童蜷縮在船頭,小小的身體因為極致的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他緊緊護著掌心的紙屑,仿佛那是連接陽世的唯一紐帶。時間仿佛被拉長到了無限,每一秒都如同在冰冷的刀鋒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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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七童的意識即將被這絕對的黑暗和死寂徹底壓垮時——
    一點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光,再次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前方黑暗的盡頭!
    這一次的光,與奈河橋那慘白的引魂光截然不同!
    它呈現出一種……極其淺淡、極其柔和、如同初春薄霧籠罩下、黎明時分最微弱的……灰白色天光!
    這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晨曦的、屬於“生”的……清冷與希冀!
    隨著小船的飛速靠近,那點灰白的光芒在七童的視野中迅速放大、清晰!
    光芒的源頭,並非懸浮在虛空,而是……
    一片巨大的、沉默的、無邊無際的……灰白色河岸!
    那河岸由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凝固了無數骨粉和冰冷塵埃的灰白色物質構成,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與同樣灰白、翻滾著更加稀薄霧氣的天空融為一體,形成一片單調、死寂、卻異常廣袤的灰白世界。
    河岸邊緣,緊貼著粘稠的忘川河水,灰白色的“土地”如同被巨獸啃噬過,參差不齊。在靠近河水的地方,稀疏地生長著一些極其怪異的植物。
    那是一種低矮的、沒有葉子的灌木。枝幹扭曲如同痙攣的手指,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如同風幹血液般的暗紅色澤。在那些扭曲的暗紅枝幹頂端,零星地點綴著幾朵……花。
    那花形似火焰,卻凝固如血玉。花瓣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極其粘稠的……深紅色澤,如同剛剛凝固的、最濃稠的鮮血!花蕊則是一種更加深沉、近乎黑色的暗紫。
    沒有花香,隻有一股極其濃烈、令人作嘔的、如同鐵鏽混合著腐敗甜膩氣息的腥氣,絲絲縷縷地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每一朵花,都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傷、絕望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誘惑!
    “彼岸……花……” 七童的靈魂深處,一個冰冷而充滿誘惑的名字悄然浮現。爺爺說過,這是開在黃泉路上、忘川彼岸、接引亡魂的花。看到它,就意味著……真正踏入了死者的國度。
    小船破開最後一段粘稠的河水,船底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緩緩地……靠上了那片灰白色的、死寂的河岸。
    船身停穩。
    船頭,那尊高大的蓑衣身影,緩緩地、無聲地轉過了身。巨大的鬥笠低垂,兩點暗紅幽芒穿透陰影,再次落在了蜷縮在船頭、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七童身上。
    那隻巨大的白骨手爪,再次從寬大的蓑衣袖口中……探了出來。
    它沒有言語,隻是用那覆蓋著滑膩暗綠苔蘚的骨爪,朝著灰白色的河岸方向……
    極其輕微地……
    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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