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佛音與窺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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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陰床頭,那盞歪斜醜陋的紙燈,如同一個沉默的、沾滿汙跡的見證者,在昏黃的油燈光暈下投下扭曲而怪誕的影子。
    陳七童僵立在床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掙脫肋骨的束縛!掌心被篾片刺破的細小傷口,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眉心印記深處傳來的那股陰冷悸動更讓他魂飛魄散!
    判官筆!
    那冰冷、銳利、帶著無形勾畫之意的悸動感,如同淬毒的針尖,從眉心那冰涼的烙印深處悄然刺出!它太微弱,太短暫,如同幻覺,轉瞬即逝。
    但陳七童無比確信——那不是幻覺!那是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死亡印記,對那支無形勾魂之筆的恐懼本能!
    慧明師傅的警告如同冰冷的符咒,瞬間在耳邊炸響:“非福反禍,恐引更深沉之暗!”
    更深沉之暗……果然來了!他放下的這盞燈,引動了玉佩的暖流,似乎護住了阿陰命星那一絲微弱的跳動,卻也像黑夜中的一點螢火,引來了……幽冥深處的窺伺?!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猛地後退一步,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土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死死捂住眉心,仿佛這樣就能將那點致命的印記摳出來!目光驚恐地盯著那盞醜陋的紙燈,又看看阿陰死寂的臉龐,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絕望!
    他做了什麽?!他自以為找到了一線生機,一個可能幫助阿陰的辦法,卻親手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引來了更可怕的災厄!爺爺、瞎婆、紙馬用魂飛魄散換來的這條命,難道就要斷送在自己這愚蠢的嚐試上?!
    “不……不能留……” 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
    他踉蹌著撲上前,一把抓起那盞紙燈!粗糙的篾片再次刺痛掌心,他卻渾然不覺!他要毀了它!立刻!馬上!把它撕碎!燒掉!扔得遠遠的!絕不能讓這禍根再留在這裏!
    就在他手指發力,準備將這脆弱的紙殼徹底揉爛的刹那——
    “阿彌陀佛。”
    一聲平和清朗的佛號,如同定海神針,穿透了陳七童幾乎崩潰的意識,清晰地在他身後響起。
    陳七童的動作瞬間僵住!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保持著抓握紙燈、準備撕毀的姿勢,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禪房門口,慧明師傅不知何時去而複返。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雙手合十,靜靜地站在那裏。清臒的臉上無悲無喜,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那雙澄澈溫和的眼眸,如同古井深潭,清晰地映照出陳七童此刻驚恐萬狀、狼狽不堪的模樣,以及他手中那盞被抓得變形、搖搖欲墜的醜陋紙燈。
    慧明師傅的目光在紙燈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緩緩抬起,平靜地落在陳七童捂住的眉心印記上。
    那目光似乎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陳七童感覺眉心的冰涼和悸動都仿佛被暫時安撫了一瞬。
    “小施主,何故驚慌?” 慧明師傅的聲音平和依舊,聽不出絲毫責備,隻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陳七童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冰冷的鐵塊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毀滅衝動在胸腔裏激烈衝撞,讓他渾身顫抖。
    他想大喊:判官筆來了!它感覺到了!這燈是禍根!快讓我毀了它!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用驚恐絕望的眼神死死盯著慧明師傅。
    慧明師傅緩步走了進來。
    他沒有去看陳七童手中那盞危險的紙燈,也沒有去碰它。
    他的目光越過陳七童,落在了床頭阿陰那死氣沉沉的身體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他再次看向陳七童,眼神變得極其深邃。
    “燈,是引子,亦是容器。” 慧明師傅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鍾,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光由心生,暗亦由念起。毀燈易,滅心中之妄念、恐懼、引暗之因……難。”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陳七童的眉心印記上,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凝重:“陰寒蝕骨,怨戾纏魂。此非尋常寒氣,乃幽冥死寂本源之力,已與神魂糾纏。若不清源固本,隻恐……為淵驅魚,引火自焚。”
    清源固本!引火自焚!
    慧明師傅的話,如同當頭棒喝!
    陳七童猛地一震!是啊,他眉心這印記,這忘川帶來的陰寒,才是真正的禍根!這盞燈,或許隻是個引子,一個放大了他自身隱患的媒介!就像瘸叔說的,童子血是引子,是鑰匙!他自身,才是那扇隨時可能被“勾魂筆”畫開的大門!毀掉這盞燈容易,但他眉心的烙印,靈魂深處的陰寒,內心的恐懼和妄念,才是真正招來“更深沉之暗”的源頭!
    巨大的無力感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他。清源固本?怎麽清?怎麽固?他隻是一個神魂受損、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孩子!
    “師傅……救我……” 他終於從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的祈求,手中的紙燈無力地垂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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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明師傅看著眼前這瘦小、顫抖、被巨大恐懼和傷痛淹沒的少年,眼中悲憫之色更濃。
    他緩緩伸出手,不是去接那盞燈,而是輕輕地、按在了陳七童瘦削而冰冷的肩膀上。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平和的暖意,如同冬日裏的一縷陽光,透過那枯瘦卻有力的手掌,瞬間傳遞到陳七童的身體裏!
    這暖意與他玉佩發出的暖流截然不同。玉佩的暖流帶著一種溫潤的守護,而慧明師傅掌心的暖意,則帶著一種寧靜、澄澈、仿佛能滌蕩一切汙穢與不安的力量!
    這股暖意極其微弱,轉瞬即逝,卻像在陳七童冰冷絕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定心石,瞬間撫平了部分劇烈的恐懼波瀾。他顫抖的身體,奇跡般地稍稍平複了一些。
    “阿彌陀佛。” 慧明師傅收回手,聲音帶著一種安撫的堅定,“欲清源,先靜心。欲固本,需明性。心若妄海,性若浮萍,何以抵擋幽冥蝕骨之寒?”
    他指了指禪房中央那塊冰冷堅硬的蒲團:“坐。”
    陳七童茫然地看著那塊蒲團,又看看慧明師傅。坐?靜心?明性?這……就能對抗那來自忘川的陰寒和判官筆的威脅?
    巨大的疑惑和一種被推著走的茫然感湧上心頭。但他此刻已如溺水之人,慧明師傅的話語和剛才那一絲暖意,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猶豫著,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那盞已經變形的紙燈,拖著虛弱的身體,踉蹌地走到蒲團前,艱難地盤膝坐下。冰冷的蒲草透過單薄的衣料,帶來刺骨的寒意。
    慧明師傅走到他對麵,同樣盤膝坐下,身形挺拔如鬆。昏黃的燈光在他清臒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讓他看起來寶相莊嚴。
    “閉目。” 慧明師傅的聲音平和而具有引導性,如同山澗清泉流淌,“觀鼻,觀心。息長……息短……隨它去。如雲卷雲舒,如潮漲潮落。”
    陳七童依言閉上雙眼。眼前並非黑暗,而是爺爺胸口那片刺目的暗紅,是紙馬湮滅前的最後凝望,是忘川河底冰冷的墨色和那點絕望的猩紅……恐懼和悲傷的潮水瞬間再次洶湧而來!
    他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額頭冷汗涔涔。
    “妄念紛飛,如風中落葉。” 慧明師傅的聲音如同定風珠,及時響起,“不拒,不迎。觀之,任之,自消散。”
    陳七童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眼。這一次,他努力不去抗拒那些恐怖的畫麵,隻是“看著”它們在腦海中翻騰,如同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噩夢。爺爺的血……紙馬的灰……忘川的墨……它們依舊清晰,帶來的恐懼和悲傷依舊尖銳,但慧明師傅那平和的聲音仿佛構築了一道無形的屏障,讓他不再被這些畫麵完全吞噬。
    “呼吸……長……深……” 慧明師傅的聲音引導著,“氣沉……丹田……想象……一縷暖陽……自頂門灌入……”
    陳七童努力調整著呼吸,試圖將氣息沉下去。他想象著慧明師傅掌心的那縷暖意,想象著陽光……然而,眉心那點冰涼的印記如同一個頑固的冰核,不斷散發著絲絲縷縷的寒意,不斷幹擾著他的意念。那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順著脊柱蔓延,試圖將他剛剛凝聚起的一點點暖意驅散。
    “陰寒……如影隨形……” 慧明師傅似乎能感知到他的困境,聲音依舊平和,“莫強驅。如……水遇頑石,繞之……化之。以……心之暖陽,溫之……融之。”
    繞之?化之?溫之?融之?
    陳七童似懂非懂。他不再強行想象全身暖陽,而是將全部意念集中在對抗眉心那點冰核上。
    他想象著那縷微弱的暖意,小心翼翼地靠近冰核,如同用嗬氣去溫暖一塊寒冰。
    冰核紋絲不動,寒意依舊刺骨。甚至因為他的專注“挑釁”,那印記猛地一跳!一股更強烈的陰冷悸動瞬間擴散開來!忘川河底那粘稠冰冷的觸感、無數亡魂若有若無的哀嚎、以及……判官筆那無形的銳利筆鋒感……再次清晰地浮現!
    “啊!” 陳七童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差點從蒲團上栽倒!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定!” 慧明師傅一聲低喝,如同獅吼,帶著佛門清音的力量,瞬間將陳七童瀕臨崩潰的意識拉回!同時,一股比剛才更清晰、更強大的平和暖意,如同溫潤的水流,再次從慧明師傅按在他肩膀的手掌中傳遞過來,強行壓製住了那爆發的陰寒悸動!
    陳七童大口喘息,如同剛從冰窟裏撈出來,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睜開眼,眼中充滿了痛苦和後怕。太難了!那陰寒如同附骨之疽,與他神魂糾纏,根本不是他這點微末意誌和慧明師傅傳遞的微弱暖意能夠輕易化解的!
    “心火微弱,難融萬載玄冰。” 慧明師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緩緩收回了手,“此非朝夕之功。需……日誦真言,持戒清心,以佛性為柴,燃心燈一盞,徐徐圖之。”
    日誦真言?持戒清心?燃心燈?陳七童茫然地看著慧明師傅。這些對他而言,如同天書。他隻是一個在恐懼和傷痛中掙紮的孩子,如何懂得這些深奧的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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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明師傅似乎看穿了他的迷茫,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瘸叔留下的那幾塊黑乎乎的“陰凝草”根莖。又取來一個粗陶小缽和一根石杵。
    “陰凝草,生於極陰之地,秉性至陰,然陰極陽生,取其根莖,搗碎成泥,外敷於……陰寒匯聚之所,” 慧明師傅一邊說著,一邊動作麻利地將草根放入缽中,用石杵緩緩搗碎,“可引外陰,鎮內寒,暫得平衡,護持神魂不被徹底侵蝕。”
    石杵搗在堅硬的草根上,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篤篤”聲。黑色的汁液很快滲出,散發出一種極其濃烈、混合著泥土腥氣和某種刺鼻藥味的苦澀氣息。
    陳七童看著那被搗成泥狀的黑色藥膏,又下意識地摸了摸眉心那冰涼的印記。外敷這個……能暫時壓製?
    “過來。” 慧明師傅示意。
    陳七童掙紮著從蒲團上站起,走到桌邊。慧明師傅用一根幹淨的竹片,挑起一小團粘稠冰涼、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泥。
    “閉眼。” 慧明師傅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七童依言閉上雙眼。他能感覺到慧明師傅的手指帶著一種穩定的力量,輕輕拂開他額前的碎發。然後,眉心印記處,傳來一陣極其冰涼的觸感!那藥泥被均勻地、小心地塗抹在了印記之上!
    “嘶——”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寒刺骨又帶著強烈刺激性的感覺瞬間從眉心炸開!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同時紮進了那點印記!陳七童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猛地一顫,幾乎要跳起來!
    “忍住!” 慧明師傅低喝一聲,手指穩穩地按住他,繼續將藥泥塗抹均勻。
    那藥泥帶來的並非僅僅是冰冷的刺痛。隨著塗抹,一股奇特的、帶著強烈麻痹感的涼意,如同無數條冰冷的蚯蚓,順著眉心印記,深深地鑽入他的顱骨,向著大腦深處蔓延!
    這股涼意所過之處,原本因陰寒印記而帶來的、時刻存在的冰冷刺痛感和悸動感,竟然真的被強行壓製了下去!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裏澆入了一瓢冰水,雖然痛苦,卻帶來了一種暫時的、冰冷的……平靜!
    更奇妙的是,那藥泥似乎隔絕了印記與外界的某種聯係。陳七童感覺腦海中那些不斷翻騰的恐怖畫麵——爺爺的血、紙馬的灰、忘川的墨——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冰冷的薄紗,變得模糊而遙遠,不再能輕易地撕扯他的心神。雖然悲傷和恐懼的底色仍在,但那股瘋狂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衝擊力,確實被削弱了!
    這陰凝草藥泥,竟然真的有效!
    藥泥塗抹完畢,慧明師傅用一塊幹淨的粗布輕輕覆蓋在七童的眉心,防止藥泥脫落。
    “每日一換,不可間斷。” 慧明師傅的聲音帶著疲憊,顯然剛才的引導和壓製也消耗了他不少心力。“老衲稍後教你一段《清心普善咒》,每日晨昏,於佛像前誠心誦念百遍,可助你凝神靜氣,滋養心火。”
    陳七童感受著眉心傳來的冰冷麻木和難得的平靜,心中對慧明師傅充滿了感激。他剛想道謝——
    “砰!”
    禪房那扇厚重的木門被猛地推開!力道之大,讓門板重重撞在土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深重的濕氣和濃烈的泥土、枯草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灌入!桌上的油燈火苗被吹得瘋狂搖曳,瞬間縮小成黃豆大小,禪房內光線驟暗!
    一個高大、渾身散發著濃烈寒意與疲憊氣息的身影堵在門口,正是瘸叔!
    他比昨夜更加狼狽。粗布褂子幾乎完全濕透,沾滿了大片的泥漿和枯枝敗葉,褲腿上更是糊滿了厚厚的、濕漉漉的泥巴,沉甸甸地墜著。那條瘸腿似乎承受了過度的負擔,微微顫抖著。
    他臉上帶著深重的疲憊,眉頭緊鎖,嘴唇緊抿,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極其艱難的跋涉或搏鬥。
    但最讓陳七童心驚的,是瘸叔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裏,此刻翻湧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實質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禪房:掠過陳七童眉心覆蓋著藥布的怪異模樣,掠過桌上搗藥的陶缽和石杵,掠過慧明師傅,最後……如同冰冷的鐵鉤,死死地鉤住了阿陰床頭土炕沿上——那盞被陳七童抓握變形、卻依舊靜靜放置的、醜陋的紙燈籠!
    在看到那盞紙燈的瞬間,瘸叔的瞳孔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驟然收縮!那原本就有些渾濁的眼眸,此刻更是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變得猩紅!
    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從他的眼底噴湧而出!這股怒意如此強烈,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焚燒殆盡!然而,在這怒意的深處,還隱藏著更深沉的憂慮,就像那即將被火山熔岩吞噬的大地,雖然看似平靜,卻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不安。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猶如千斤重擔壓在身上,每一步都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悶雷在耳邊炸響!那沉重的腳步聲,帶著濃烈的殺伐之氣,如同一頭凶猛的巨獸,直直地衝向陳七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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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瘸叔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這聲音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惡鬼咆哮,壓抑著無盡的狂怒和憤恨!他的手指顫抖著,直直地指向那盞紙燈,仿佛那紙燈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找死嗎?!” 瘸叔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陳七童的耳邊炸響,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響!“我的話……當耳旁風?!” 瘸叔的怒吼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令人膽寒的威壓,如同一座即將崩塌的山嶽,壓得陳七童幾乎喘不過氣來!
    巨大的威壓和冰冷的怒意如同一股洪流,瞬間將陳七童淹沒!他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緊緊捏住,身體完全失去了控製,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著倒退!他的後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土牆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一撞,讓陳七童的眼前一陣發黑,頭暈目眩!而更讓他驚恐的是,眉心處那剛剛被藥泥壓製住的印記,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強烈的怒意和殺機,竟然再次傳來一絲細微的、冰冷的悸動!
    “瘸施主,稍安勿躁。”就在瘸叔即將爆發的一瞬間,慧明師傅的聲音如同黃鍾大呂一般,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
    這聲音雖然平和,但其中卻蘊含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就像是在驚濤駭浪中投入了一塊沉穩的磐石,瞬間將那洶湧的波濤鎮壓了下去。
    隻見慧明師傅不慌不忙地向前邁出一步,穩穩地站在了七童的身前,宛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他那澄澈的目光如同平靜的湖麵,毫無波瀾地迎向了瘸叔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雙眼。
    瘸叔此時的樣子,就如同一隻被徹底激怒的凶獸,渾身的肌肉都因為憤怒而緊繃起來。
    他猛地轉過頭,那冰冷而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一般,死死地釘在了慧明師傅的臉上,仿佛要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這目光中,不僅有強烈的質問,更有一股被壓抑到極致的暴怒,仿佛隨時都可能噴湧而出。
    慧明師傅雙手合十,微微搖頭,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沉重:“福禍相依,因果難測。此子眉間陰寒已深植神魂,如附骨之疽。一味強壓,恐非長久之計。外力微光,或為暫續殘焰之引,然其源不清,終是禍根。老衲已授其清心之法,敷以陰凝草,暫鎮寒邪。”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盞醜燈,又看向瘸叔,話語變得極其意味深長:“當務之急,非毀一燈,而在固其根本,清其源流。否則……恐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更深沉之暗……已在門外窺伺了。”
    “更深沉之暗……已在門外窺伺?” 瘸叔眼中的狂怒瞬間被一種更深的驚悸取代!
    他猛地扭頭,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如同最靈敏的獵犬,瞬間穿透了禪房昏暗的光線,穿透了斑駁的牆壁,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駭然,投向了……
    禪房最角落的陰影裏!
    那裏,隻有阿陰無聲無息躺著的床鋪,死寂一片。
    然而,就在瘸叔目光鎖定的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陳七童的眉心處,那被藥泥覆蓋著的冰涼印記,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跳動起來!
    這一跳,如同驚雷乍響,震得陳七童的靈魂都險些出竅。緊接著,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冰冷、都要銳利的悸動感,如同一股洶湧的寒流,從那印記處噴湧而出,如同冰錐一般狠狠地刺入他的腦海!
    這股悸動感是如此強烈,以至於陳七童的身體都不禁猛地一顫。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景象。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覺!陳七童的眼前,竟然浮現出了一幅清晰的畫麵!
    在阿陰床頭那片最濃重的陰影深處,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它們冰冷、死寂,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仿佛是由最純粹的幽冥黑暗凝聚而成的。那雙眼眸中透露出的寒意,讓人不寒而栗,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凍結。
    它無聲無息地懸浮在陰影裏,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穿透了眉心印記的冰冷藥泥,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貪婪而漠然的……窺伺!
    那目光……正死死地鎖定著……阿陰眉心深處……那一點剛剛被紙燈和玉佩暖流觸動過的、灰敗黯淡的命星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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