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渡口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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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他......走。瘸叔那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在寂靜的禪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幹涸的井底艱難擠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用你的燈......照亮......幽冥路。這後半句話說得更加緩慢,每個音節都拖得極長,仿佛在空氣中凝結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陳七童的心頭。那聲音空洞得不像活人發出,更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幽冥世界傳來,帶著某種超脫生死的冷漠與威嚴。
    這簡短的幾個字,卻如同最終的判詞,重重地敲打在陳七童那早已混亂不堪的心湖上,激起層層漣漪。那回響在空蕩禪房中的餘音,像是無數細小的鉛粒,一粒一粒地沉入他的心底,堆積成無法承受的重量。
    塵埃落定後的禪房,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寧靜。這種寧靜不同於尋常的安靜,而是帶著某種超脫生死的肅穆,仿佛時間在這裏都變得緩慢而凝重。那口覆蓋著粗糙黃表紙的精致紙棺靜靜地躺在禪房中央,在青白魂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神秘。
    紙棺的線條流暢古樸,每一道折痕都蘊含著匠人的心血與智慧。篾片骨架在魂燈的光芒中若隱若現,竟隱隱透出一種溫潤的玉質光澤,仿佛這不是凡間的器物,而是通往幽冥世界的秘徑,蘊含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玄機。
    棺內早已沒有了阿陰那具冰冷的軀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純淨的魂光。這道魂光承載著的執念與牽掛,此刻終於歸於永恒的安寧。陳七童掙紮著從牆角站起身來,劫後餘生的身體在魂燈的滋養下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機。然而,心頭的震撼與悲傷卻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陰最後那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呼喚,那聲飽含不舍與眷戀的,至今仍在他耳邊回響。瘸叔口中關於陰童子渡劫之引的隻言片語,以及那兩塊在關鍵時刻產生共鳴後又歸於沉寂的祖傳玉佩,這些零碎的線索如同糾纏在一起的亂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他的腦海,讓他理不出頭緒。
    但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不是追索這些謎底的時候。送阿陰走,完成這最後的送行儀式,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是他對阿陰許下的承諾,更是魂燈指引下不容推卸的宿命。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紙棺旁,顫抖的指尖輕輕拂過粗糙卻溫潤的棺壁。
    出乎意料的是,他感受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冰冷死寂,而是一種奇異的脈動感,仿佛這紙棺與魂燈之間存在著某種神秘的聯係。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翻湧的情緒,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矮幾上那盞燃燒著青白火焰的魂燈。那燈焰僅有黃豆大小,卻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青白之色深邃玄奧,核心處一點白金璀璨如星辰般耀眼,外圍的幽暗光暈如同呼吸般有節奏地明滅。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這盞燈不再僅僅是護命的工具,更是能夠照亮幽冥路的......引魂燈!
    陳七童伸出雙手,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盞素麵陶燈碗。燈碗入手的瞬間,一股溫潤的觸感從掌心傳來,魂燈的力量如同涓涓細流,順著他的掌心流入體內,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血脈相連的踏實感。
    他捧著這盞燈,如同捧著自己跳動的心髒,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緩慢而莊重,最終在紙棺的頭部位置站定。阿陰......他低聲呼喚,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壓抑而顯得幹澀沙啞,哥......送你回家。這簡單的幾個字,卻仿佛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話音落下,他緩緩閉上雙眼,將全部心神都沉入眉心那點溫潤如玉的印記。在意識的深處,他與魂燈之間的聯係清晰得如同一條發光的絲線。他將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哀思,所有的不舍與祝福,都化作一股純粹的指引之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魂燈之中!
    嗡——!
    一道刺耳的嗡鳴聲驟然劃破禪房內的寂靜!那盞造型古樸的青白魂燈仿佛感應到了某種召喚,燈芯處沉寂已久的白金色光點突然劇烈震顫,繼而爆發出一束穿透力極強的耀眼光芒!這光芒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瞬間就將整口粗糙的紙棺完全籠罩其中!
    令人驚異的是,原本靜靜燃燒的青色燈焰此刻竟如同被注入了靈性,開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躍動起來。每一次跳躍都帶著某種古老而神秘的節奏,仿佛在吟誦著來自遠古的咒語。
    隨著燈焰的每一次躍動,都會向外擴散出一圈圈清晰可見的青白色光暈。這些光暈如同水麵的漣漪般層層蕩漾,輕易就穿透了紙棺表麵那些粗糙的紋理。
    當魂燈的神秘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紙棺時,這口巨大的紙棺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覆蓋在棺體表麵的黃表紙上,那些原本毫不起眼的粗糙紋路,此刻竟如同被喚醒的古老符文,驟然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更令人震驚的是,構成棺體骨架的竹篾深處,也開始透射出溫潤如玉的青色光華。整口紙棺在這一刻仿佛獲得了生命,散發出一種直達幽冥的莊嚴氣息,就像一條通往陰間的神秘通道正在緩緩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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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一陣低沉而悠遠的轟鳴聲毫無征兆地在禪房內回蕩。這聲音並非來自空氣的震動,更像是空間本身在顫抖!地麵開始輕微搖晃,空氣中突然彌漫開濃重的腥氣,那是忘川河水特有的腐朽味道,夾雜著來自幽冥地府的刺骨陰寒!
    慧明師傅先前布下的金色佛光護罩,此刻已經遍布裂痕。在這股來自幽冥的空間震蕩與陰寒氣息的衝擊下,終於支撐不住,發出了最後的悲鳴!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徹禪房!那道守護多時的金色光罩瞬間土崩瓦解,化作無數金色光點四散飄落。幾乎在同一時刻,深秋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更加濃鬱的幽冥氣息,如潮水般湧入這間早已破敗不堪的禪房!
    快走!瘸叔沙啞的嗓音中帶著不容抗拒的緊迫感!他那高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擋在紙棺和陳七童麵前,枯瘦的手掌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柄手叉子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外那片突然變得無比幽深的黑暗——那裏仿佛有無數陰影在蠕動。瘸叔身上驟然爆發出濃烈的血腥氣與荒野煞氣,就像一頭守護幼崽的孤狼,誓死扞衛最後的領地!
    陳七童心知肚明,通往幽冥的通道已經開啟!他不再遲疑,雙手穩穩托住魂燈,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紙棺上。隨著一聲低沉而古老的咒語從他口中吐出:
    棺啟幽冥,魂燈引路——起!
    在魂燈神秘力量的牽引下,那口巨大的紙棺竟然違背常理地緩緩升起,穩穩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棺體表麵的金色符文與竹篾透出的青色光芒交相輝映,在青白魂燈的照耀下,整口紙棺宛如一艘即將啟程的神秘方舟,正準備載著眾人駛向那未知的幽冥彼岸!
    那具詭異的紙棺詭異地懸浮在半空中,棺首正對著禪房那扇敞開的、斑駁腐朽的木門。門外,原本應該是一片荒蕪破敗的寺廟院落,此刻卻詭異地變成了一片翻滾不息、濃鬱粘稠到幾乎要凝固的灰黑色迷霧!這迷霧仿佛有生命般蠕動著,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幽冥氣息。
    在那深不可測的迷霧深處,隱約傳來忘川河水奔騰咆哮的轟鳴聲,其間夾雜著無數怨魂淒厲絕望的嗚咽哀嚎!一條由魂燈微弱光芒強行開辟出的狹窄通道,散發著幽幽的青白光暈,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般微弱卻堅定,筆直地延伸向迷霧的未知深處。這條通道僅能勉強容納紙棺通過,兩側的迷霧如同貪婪的野獸般不斷擠壓著通道的邊緣。
    護燈!前行!瘸叔沙啞而有力的吼聲在陰風呼嘯中炸響!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同海岸邊堅硬的礁石,死死擋在紙棺的側後方,布滿老繭的雙手緊握著一柄鏽跡斑斑的短刀。
    他那雙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通道兩側翻滾的迷霧,那裏,無數扭曲變形的陰影正貪婪地窺伺著魂燈的光芒和紙棺內純淨的魂光,隨時準備撲上來撕碎這最後的屏障!
    陳七童深吸一口氣,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盞散發著青白光芒的魂燈,一步踏出禪房!刹那間,刺骨的陰風如同億萬根淬了毒的冰針,瞬間穿透了他單薄的僧衣,狠狠地紮在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膚上。濃烈的忘川腥臭和幽冥死氣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瘋狂地試圖侵蝕他的身體和神魂,想要將他同化為這幽冥世界的一部分。
    然而他眉心的那道神秘印記卻散發著溫潤的光芒,魂燈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青白的光芒形成一個薄如蟬翼的光罩,將他與紙棺籠罩其中,勉強隔絕了大部分來自幽冥的侵蝕。但這層保護脆弱得如同暴風雨中的蛛網,隨時都可能被撕碎。
    他緊跟在懸浮的紙棺之後,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條由魂燈光芒開辟的狹窄通道。
    腳下傳來的不再是堅實土地的觸感,而是一種粘稠冰冷的虛空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黑暗之上。通道兩側,翻滾的灰黑迷霧如同活物般蠕動著,無數蒼白扭曲的手臂、充滿怨毒的血紅眼睛、張開的黑洞洞的巨口,在迷霧中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嘶嚎和貪婪的抓撓!每一次抓撓都讓通道的青白光暈劇烈波動,光罩上泛起陣陣漣漪,仿佛隨時會被這些來自幽冥的怨念徹底撕碎!
    瘸叔的厲喝在身後如驚雷般炸響!一道裹挾著濃烈煞氣與荒野泥土氣息的烏光如同閃電般刺出,精準地擊碎了一隻即將突破光暈抓向紙棺的蒼白鬼爪!那鬼爪發出淒厲的哀嚎,瞬間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迷霧中,但更多的鬼爪立即填補了空缺,繼續瘋狂地抓撓著通道的邊緣。
    陳七童心頭一緊,不敢回頭張望,將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魂燈和對紙棺的指引上。他能感覺到,每一次魂燈光芒的搖曳,都牽動著整條通道的穩定。他拚命地催動著魂燈的力量,核心處那點白金色的光點璀璨奪目,竭盡全力維持著通道的光暈不被兩側洶湧而來的幽冥怨念徹底吞噬。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滑落,卻在接觸到陰風的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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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幽深的通道在濃重的迷霧中不斷向前延伸,仿佛永遠都走不到盡頭。耳邊隻能聽到忘川河水奔騰咆哮的轟鳴聲,那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震耳欲聾,幾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四周的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來,冰冷刺骨,粘稠得如同實質化的液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水。
    時間在這裏似乎失去了意義,不知已經行走了多久,也許隻是短短的一瞬間,又或許已經經曆了永恒的漫長歲月。
    就在這混沌的迷霧中,前方的霧氣突然開始變得稀薄起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逐漸在通道的盡頭顯現!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翻滾著粘稠黑水的......傳說中的忘川河!整條河流漆黑如墨,散發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更可怕的是其中還混合著能夠消融魂魄的惡毒氣息。
    河麵上漂浮著無數蒼白腫脹的浮屍,還有扭曲變形、痛苦不堪的怨魂在水中載沉載浮,它們大張著嘴,卻隻能發出無聲的淒厲哀嚎!河麵上方,濃重的灰黑色死氣如同致命的瘴癘,將整個視野都遮蔽得嚴嚴實實。
    而在那令人膽寒的忘川河岸邊,赫然矗立著一座破敗腐朽到極點的......古老渡口!這座渡口完全由漆黑的朽木搭建而成,那些木頭仿佛已經被忘川河水浸泡了千萬年之久,歪歪斜斜地勉強支撐著,表麵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和滑膩的青苔。渡口延伸向河麵的棧橋早已斷裂了大半,隻剩下幾根孤零零的木樁還頑強地探入那漆黑的河水之中,隨時都可能徹底崩塌。
    渡口旁邊,歪歪斜斜地插著一塊半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仿佛隨時都會碎裂成齏粉。石碑上刻著兩個早已被歲月和陰氣侵蝕得模糊不清的古老篆字,但那兩個字卻依然透出無盡的蒼涼與不祥:。這裏,就是傳說中真正的幽冥渡口!是忘川擺渡的起點!
    那具懸浮的紙棺在魂燈的指引下,穩穩地停在了這座破敗渡口的最邊緣處,距離那翻滾咆哮的漆黑河水僅有一步之遙。紙棺表麵散發的金色符文與青光在忘川河滔天的死氣衝擊下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可能熄滅。
    陳七童緊隨其後,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這座腐朽的渡口木板。腳下立刻傳來濕滑粘膩的觸感,同時伴隨著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仿佛下一秒就會斷裂。刺骨的陰寒和濃鬱的腥臭氣息幾乎讓他窒息,連魂燈形成的光罩都在劇烈地波動著,似乎隨時都可能破碎。
    就在紙棺完全停穩,陳七童的雙腳剛剛踏上渡口的那個瞬間——嘩啦!渡口旁那漆黑粘稠的忘川河水中,突然毫無征兆地翻湧起巨大的浪花!一艘詭異的紙船,就這樣破開黑水,無聲無息地滑到了渡口斷裂的棧橋邊緣!
    這艘詭異的紙船通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色,仿佛是用浸泡了千年忘川陰氣的冥紙精心折疊而成。船身表麵粗糙不平,布滿了細密的褶皺,每一道褶皺都像是記載著無數亡魂的哀嚎。整艘船的造型狹長而扭曲,呈現出一種古老而邪異的形製,船頭微微上翹,如同某種未知生物的獠牙,在昏暗的忘川河麵上投下猙獰的陰影。
    船頭赫然站立著一個......!
    不,那絕對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它的身形佝僂得幾乎要折斷,披著一件破敗不堪的蓑衣,蓑衣上沾滿了黑色的水漬和可疑的汙跡,仿佛是從無數具腐爛的屍體上剝下來的。頭上壓著一頂同樣破爛的鬥笠,鬥笠邊緣垂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它的麵容,隻露出一個幹癟得如同骷髏的下巴,皮膚呈現出死屍特有的青灰色,上麵還布滿了詭異的屍斑。它枯瘦如柴的手中緊握著一根慘白的骨篙,那骨篙表麵泛著陰冷的光澤,分明是用某種巨大生物的腿骨精心打磨而成!
    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從這擺渡人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那是忘川河水特有的腥臭與萬年屍腐氣息的混合體,濃烈得幾乎要凝結成實質。這股陰寒的氣息如同活物般在空氣中蔓延,所過之處連溫度都驟然下降,渡口的木板表麵甚至結出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雖然它始終沒有抬頭,但那頂破舊鬥笠的下方,兩點猩紅如血的光點卻如同惡鬼的眼睛,閃爍著無盡的貪婪與漠然。這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魂燈形成的保護光罩,死死地鎖定了懸浮在半空的紙棺,以及陳七童手中那盞散發著青白光芒的魂燈!
    魂......燈......
    好......香......
    一個幹澀得如同兩塊朽木相互摩擦的聲音從鬥笠下斷斷續續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強烈的精神衝擊,就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地刺入陳七童的識海!這聲音中蘊含的貪婪是如此赤裸裸,如此毫不掩飾,仿佛要將魂燈的力量整個吞噬殆盡!
    渡......船......擺渡人緩緩抬起它那幹枯得如同雞爪的手,用慘白的骨篙指向停泊在斷橋邊的紙船。它的聲音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燈......留下......魂......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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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要留下魂燈才肯渡阿陰的魂光?!
    陳七童的心瞬間沉到了無底深淵!一股混合著刺骨寒意與熊熊怒火的情緒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這該死的擺渡人不僅貪婪至極,更是在明目張膽地進行威脅!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魂燈碗,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受到主人憤怒情緒的牽引,燈碗中的青白火焰猛地劇烈跳動起來,核心處的白金光點驟然爆發出銳利如劍的光芒!
    妄想!
    瘸叔冰冷沙啞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在陳七童身後炸響!他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掠過紙棺,以守護者的姿態穩穩地擋在了陳七童與那邪惡的擺渡人之間!
    隻見瘸叔腰間那柄裹著破布的短柄手叉子已然出鞘!窄長的刀刃在魂燈青白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幽藍的寒芒,刃口處流轉著令人心悸的殺氣!
    一股如同實質的恐怖氣息從瘸叔身上爆發出來,那是荒野孤墳的煞氣與濃烈血腥味的完美融合。這股充滿殺意的氣勢如同出鞘的凶刀,毫不畏懼地迎向擺渡人散發出的陰寒屍腐之氣!
    兩股同樣冰冷刺骨卻又性質截然不同的恐怖氣息在這狹小的渡口轟然相撞!腐朽的木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仿佛隨時都會分崩離析。就連忘川河麵都被這無形的氣勢壓迫得凹陷下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轉不休的黑色漩渦!
    背......屍......人......擺渡人那如同枯木摩擦般幹澀沙啞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那頂破舊鬥笠下兩點猩紅如血的目光微微抬起,像是兩盞來自幽冥的鬼火,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瘸叔那佝僂的身軀上,殘......喘......之......軀......也敢阻......我?
    瘸叔沒有回答,隻是將手中那柄泛著寒光的短柄手叉子橫在胸前,枯瘦如柴的身體微微前傾,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的硬弓,隨時準備爆發出致命一擊!他那深潭般的獨眼中燃燒著冰冷的、不惜玉石俱焚的決然戰意,死死鎖定著擺渡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他用這無聲的姿態向對方宣告:想要動魂燈和阿陰的魂魄,就必須先踏過他這具殘破的身軀!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殺機,戰鬥一觸即發!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
    陳七童眉心那枚溫潤如玉的神秘印記,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灼痛起來!那痛感如同被烙鐵灼燒,又似有萬千鋼針同時刺入!
    緊接著,一股極其熟悉、卻又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怨毒的陰寒悸動,猛地從渡口邊緣那翻滾的忘川黑水中......爆發而出!那黑水如同煮沸般劇烈翻騰,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嘶——嗷——!!!
    一聲淒厲怨毒、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無聲咆哮,直接在陳七童的識海深處炸響!這咆哮中蘊含著滔天的怨恨、無盡的不甘,以及一種......被強行喚醒的、針對那忘川擺渡人的......刻骨銘心的血海深仇!
    嗡——!
    陳七童手中那盞青白相間的魂燈突然劇烈震顫!燈焰核心那璀璨如星辰的白金光點驟然黯淡無光,而燈焰外圍那圈一直如同呼吸般明滅的幽暗光暈,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暴漲數倍!幽暗的光芒瞬間壓過了青白之色,甚至透出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幽綠!
    魂燈......要失控了?!
    不!是那紙馬殘魂!那被魂燈煉化、蟄伏在幽暗光暈深處的紙馬殘魂最後的本源怨念!它被這忘川渡口特有的陰邪氣息,被那擺渡人的出現......徹底激怒了!它要掙脫魂燈的束縛,向仇人複仇!
    不好!瘸叔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陳七童身上魂燈氣息的劇烈變化,以及那股正在瘋狂暴走的狂暴怨念!
    然而,更讓他和陳七童心神俱裂的一幕發生了!
    那驟然暴漲的、帶著無盡怨毒與陰冷氣息的幽綠色光芒,如同掙脫了韁繩的狂暴凶獸,順著魂燈與陳七童之間那道無形的精神聯係,以摧枯拉朽之勢瘋狂地湧入他眉心的神秘印記!一股蘊含著極致毀滅意誌的狂暴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瞬間衝垮了陳七童的部分意識防線,強行奪取了他身體的部分控製權!
    隻見陳七童握著魂燈的手臂不受控製地高高抬起,燈碗中那已經完全被幽暗怨念所主宰的詭異光芒,此刻竟化作一條猙獰可怖的劇毒魔龍,不再遵循原本的軌跡指向紙棺與渡船,而是帶著令人膽寒的殺意,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射向忘川河中央那艘慘白如骨的紙船,以及船頭那個散發著陰森氣息的神秘擺渡人!
    孽畜!爾敢如此放肆! 擺渡人發出一聲震怒至極的厲聲咆哮!鬥笠下那雙猩紅如血的眼眸驟然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殺機!
    它猛地揮動手中那根慘白如骨的詭異船篙,刹那間,河麵上那些粘稠如墨、散發著刺鼻屍腐惡臭的黑色忘川死水,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巨型黑色水龍,裹挾著滔天死氣,與那道怨毒的光芒正麵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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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兩股蘊含著極致毀滅力量的恐怖能量在半空中轟然相撞!然而詭異的是,這場驚天動地的碰撞竟沒有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可怕湮滅!隻見那怨毒的幽綠色光芒與粘稠的忘川死水如同兩條互相撕咬的惡龍,瘋狂地吞噬著彼此,在虛空中不斷湮滅消融!
    狂暴的能量亂流瞬間形成了一道可怕的能量漩渦,如同失控的絞肉機般肆意肆虐!魂燈光芒維持的那條狹窄通道首當其衝,被這股狂暴力量瞬間撕得粉碎!
    渡口上那些早已腐朽不堪的木板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下大片大片地崩裂飛濺!忘川河麵更是被炸起數丈高的滔天巨浪,渾濁的河水夾雜著無數怨靈淒厲的哀嚎四散飛濺!
    懸浮在半空中的紙棺被這股狂暴的能量衝擊狠狠撞飛!棺體表麵那些閃爍著神秘力量的金色符文與青色光芒劇烈震顫,發出陣陣哀鳴般的嗡鳴!
    而陳七童更是如遭雷擊,整個身體被巨大的反震力狠狠拋向空中,手中的魂燈險些脫手飛出!一口殷紅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眉心處的印記灼痛欲裂,那道失控的怨念正在他的識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一旁的瘸叔見此情形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向陳七童和紙棺,卻被那陰險的擺渡人趁機引動的另一道忘川水箭死死纏住!幽藍色的刃光與粘稠的黑色死水在半空中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搏殺!
    在這陰風怒號、鬼氣森森的渡口,原本平靜的空間驟然扭曲變形,轉瞬間便化作了一片能量暴走、殺機暗藏的死亡絕域!那具承載著阿陰魂魄的紙棺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劇烈震顫,脆弱的紙麵已經出現了道道裂痕,隨時都可能在這恐怖的能量風暴中徹底粉碎!
    而阿陰那縷微弱的魂光更是如同風中殘燭,在肆虐的能量漩渦中飄搖不定,隨時都可能被撕成碎片,或是被卷入那吞噬一切的忘川黑水之中!
    就在這生死攸關的千鈞一發之際,當陳七童的意識即將被體內失控的怨念徹底吞噬、紙棺也即將傾覆沉沒的危急時刻——
    七……童……
    一個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又飽含著無盡悲愴、無盡眷戀與無盡焦急的呼喚聲,仿佛穿越了萬古洪荒,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時空屏障,無視了周圍狂暴肆虐的能量亂流,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在陳七童的靈魂最深處驟然響起!
    這聲音……這熟悉得令人心顫的聲音!
    是爺爺!
    是爺爺陳三更的聲音!
    陳七童的意識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猛地劇烈震顫!就連那原本失控暴走的怨念衝擊都為之一滯,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他猛然轉頭,循著那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方向望去——目光如電,穿透了四周肆虐翻騰的能量亂流,死死地鎖定在渡口邊緣、那翻滾著黑色浪濤的忘川河麵之下!
    在那漆黑如墨、粘稠似膠、吞噬一切生機的忘川河水中,在無數載沉載浮的浮屍怨魂之間,一道極其黯淡、幾乎與河水融為一體的殘破虛影,正在艱難地掙紮著、蠕動著!
    那道虛影佝僂著身軀,輪廓模糊不清,由最微弱、最稀薄的魂光構成,邊緣處不斷被腐蝕性極強的黑水侵蝕剝落,就像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但陳七童隻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熟悉的輪廓!
    那刻骨銘心的身影!
    那烙印在靈魂深處、永生永世都無法磨滅的樣貌!
    正是……爺爺陳三更的殘魂!
    爺爺的殘魂,竟然一直被困在這忘川河底?!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水之中,承受著河水無盡的侵蝕與折磨?!
    此刻,爺爺的殘魂正用盡最後的力量,對著陳七童的方向無聲地嘶喊著!那張模糊不清的臉上,布滿了難以言喻的焦急、悲痛,還有……一種豁出一切、孤注一擲的決絕神情!
    爺……爺! 陳七童在靈魂深處發出撕心裂肺的呐喊,那聲音仿佛穿透了陰陽兩界,在忘川河畔久久回蕩!巨大的悲痛和難以置信如潮水般湧來,瞬間壓過了體內失控的怨念衝擊,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漩渦之中!
    就在陳七童心神劇震、失控怨念出現短暫空檔的瞬間——
    爺爺陳三更那道即將徹底消散的殘魂虛影,仿佛感應到了血脈至親的呼喚,猛地爆發出最後一點、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微光!這光芒雖然微弱,卻蘊含著老人畢生的修為與執念。
    這微光並非攻擊,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的......安撫與引導之力,那力量中飽含著祖輩對後人的期許與守護,精準地......投射向陳七童手中那盞失控的魂燈!這光芒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古老的秘法,是陳家代代相傳的守護之術。
    這微光太弱小了,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如同螢火之於皓月,仿佛隨時都會被四周肆虐的怨念風暴所吞噬。然而,就在這微弱的、帶著爺爺最後意誌的光芒觸碰到魂燈燈焰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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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跡發生了!
    魂燈核心那被幽暗怨念壓製、黯淡無光的白金光點,如同被注入了最後的薪柴,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這光芒純淨、浩大、帶著爺爺陳三更畢生守護的執念與血脈的呼喚,仿佛要將這忘川河畔都照亮!那光芒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古老的契約之力,是陳家世代守護的誓言。
    嗡——!!!
    純淨浩大的白金光芒瞬間衝破了外圍怨毒幽綠的束縛!如同熾陽融化冰雪!那失控暴漲的幽暗光暈如同遭遇了克星,發出淒厲的聲,仿佛無數怨魂在哀嚎,瞬間被壓製、收縮、淨化!重新被壓縮回燈焰外圍那圈幽暗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光暈狀態,徹底蟄伏!整個過程中,隱約還能聽到某種古老的咒語在光芒中回蕩。
    魂燈......重新被掌控!
    青白的光芒再次占據主導,核心的白金光點璀璨奪目,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星辰!那光芒中似乎還蘊含著某種新生的力量,是陳七童在絕境中領悟到的真諦。
    而渡口邊緣,忘川黑水之下,爺爺陳三更那道爆發出最後微光的殘魂虛影,如同完成了最終的使命,在白金光芒亮起的刹那,露出了一個極其模糊、卻充滿了無盡欣慰與解脫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還帶著某種釋然。老人的虛影在光芒中漸漸消散,化作點點星光融入忘川,完成了最後的輪回。
    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粘稠如墨的忘川黑水翻湧著,如同貪婪的巨獸,徹底吞噬了那道微弱卻頑強的光芒。爺爺的殘魂虛影,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水中,先是緩緩暈開,繼而無聲無息地......消散殆盡。那抹曾經溫暖的身影,就這樣永遠地融入了萬劫不複的忘川河水之中,連最後一絲痕跡都被無情抹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爺——爺——!!!
    陳七童的瞳孔驟然收縮,滾燙的血淚瞬間模糊了視線。他的靈魂深處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嚎,那無聲的呐喊足以震碎神魂!他眼睜睜地看著爺爺最後一點殘魂,為了救他,為了幫他重新掌控魂燈,就這樣在忘川河底徹底湮滅!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如同滅世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防線。
    他剛剛重新掌控的魂燈,青白色的火焰在他狂暴的悲怒情緒引動下,劇烈地波動起來,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魂燈核心的白金光點因他極度的悲痛而熾亮到燃燒的程度,散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毀滅性的意念在他心中爆發,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要焚盡這忘川,湮滅這該死的擺渡人!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渾然不覺疼痛。
    穩住!!
    瘸叔驚駭欲絕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他拚著硬抗了擺渡人一道劇毒的水箭,肩頭瞬間被腐蝕出一個深可見骨的黑洞,鮮血混合著黑水噴湧而出!但他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嘶聲力竭地對著陳七童咆哮:魂燈不滅!引路未絕!你想讓他白死嗎?!送阿陰走!!!
    這聲怒吼,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穿了陳七童被悲痛淹沒的混沌意識。他渾身一震,血紅的眼睛猛地轉向那艘在狂暴能量衝擊下搖晃不定、卻奇跡般仍懸浮在渡口邊緣的紙棺。阿陰的魂光就在裏麵——這是爺爺用生命換來的最後機會!
    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在巨大的咬合力下寸寸崩裂,殷紅的鮮血混合著滾燙的淚水,順著扭曲的嘴角緩緩淌下!他將那足以焚盡天地的悲憤與怒火,以莫大的毅力強行壓製,轉化為一股更加決絕、更加冰冷刺骨的......意誌之力!這股力量如同實質般注入那盞搖曳的魂燈之中!
    嗡——!
    青白色的魂燈光芒瞬間穩定如初,核心處那點白金色的光點依舊璀璨奪目,卻在原有的神聖光輝之外,多了一份令人心碎的沉痛哀傷與誓死守護的決絕之意!原本狂暴肆虐的燈焰此刻竟奇跡般地平靜下來,化作一道凝練如實質、散發著安撫靈魂氣息的青白光柱,再次精準無誤地籠罩住那口懸浮在半空中的紙棺!
    阿陰!走——!陳七童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發出撕心裂肺的泣血嘶吼!魂燈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牽引著紙棺,宛如離弦之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悍然衝向那艘停泊在忘川河上的慘白紙船!
    那忘川擺渡人似乎也被爺爺殘魂最後的壯烈之舉和魂燈突然爆發的力量所震懾,揮舞骨篙的動作出現了短暫的遲滯。就是這稍縱即逝的一瞬!
    在魂燈光芒的嚴密包裹下,在瘸叔拚死擋住擺渡人後續攻擊的震天怒吼聲中,那口承載著阿陰最後魂光的精致紙棺,如同歸巢的倦鳥,輕盈卻又迅疾無比地......穩穩落入了紙船之中!
    棺落船穩!
    紙船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整個船身劇烈搖晃,慘白的船體被魂燈的青白光芒和紙棺上金符散發的青光映照得通透明亮!
    那擺渡人發出一聲充滿不甘的淒厲長嘯,手中骨篙攪動忘川黑水,化作無數道漆黑如墨的觸手,瘋狂地卷向那艘搖晃的紙船!
    滾!!!
    瘸叔的咆哮聲如同受傷的洪荒巨獸!他渾身浴血,手中的短柄手叉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藍厲芒,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匹練,以雷霆萬鈞之勢斬向那些黑色觸手!
    而陳七童,則雙手捧著魂燈,一步踏上了那艘搖晃不定的紙船!他挺立在船頭,守護在紙棺之前,直麵那鬥笠下猩紅怨毒的目光,麵對著翻滾咆哮的忘川黑水,麵對著河中無數浮屍怨魂貪婪的注視!
    青白色的魂燈在他手中,綻放出萬丈光芒!
    眉心的神秘印記,灼熱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他的眼中,血淚未幹,悲痛刻骨,卻燃燒著比忘川河水更加冰冷刺骨的......決死之意!
    他緩緩抬起手臂,指向那翻滾不息、吞噬了爺爺最後殘魂的漆黑河水,指向那迷霧籠罩的幽冥彼岸,聲音雖然嘶啞,卻如同審判般響徹整個渡口:
    魂燈引路,忘川擺渡——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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