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骨樓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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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階冰冷刺骨,每一級台階都仿佛由萬年玄冰精心雕琢而成,表麵凝結著細密的霜花,踩上去時那股透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鑽入腳心,沿著脊椎神經一路向上蔓延,直至天靈蓋都為之震顫。
    陳七童艱難地跟在瘸叔身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後背撞擊骨牆留下的劇痛仍在持續,肺腑間翻騰的氣血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鈍刀割裂,牽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死死抱著懷中那枚魂佩,掌心傳來的微弱搏動——那一點阿陰真靈烙印的溫暖脈動,成了支撐他搖搖欲墜身軀的唯一熱源。
    瘸叔佝僂的背影在前方緩慢挪動,僅存的左臂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右肩斷口處那層暗紅如火山熔岩的痂殼明顯黯淡了許多,原本繚繞的黑氣也變得稀薄如紗。
    老沙那聲蘊含無上威嚴的冷哼雖然暫時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卻更像是抽走了瘸叔強撐的最後一口精氣神。
    骨階盡頭處,那個由巨大而扭曲的肋骨交錯拱衛的骨洞入口,宛如一頭遠古凶獸張開的血盆大口,黑沉沉地敞開著。
    洞口邊緣流淌的暗紅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散發出令人窒息的禁錮之力與不祥氣息,那些光芒時而凝聚成血珠滴落,時而又如活蛇般遊走。
    老沙矮小佝僂的身影靜靜佇立在洞口,那件寬大破舊的灰黑麻布袍子幾乎與骨洞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並未立即進入,枯槁如樹枝的手指仍在撚動那一小撮暗紅色粉末,粉末中散發出的精純血魂氣息濃烈得幾乎要凝結成實質。
    他緩緩轉過身來。
    寬大的兜帽下,那兩點幽綠色的磷火忽明忽暗,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最深處的鬼眼,穿透了骨階上昏暗的光線,精準而冰冷地鎖定了陳七童。
    這一次,那道目光不再僅僅是帶著審視和貪婪,而是蘊含著某種近乎實質的穿透力,仿佛輕易就洞穿了陳七童體表那層紙馬凶魂的死氣偽裝,無視了他竭力壓製的活人氣息,就像兩柄冰寒刺骨的探針,直直刺入他的靈魂最深處!
    更確切地說,是刺向了他眉心那點尚未完全消散的心燈餘溫印記,以及……緊貼在他心口位置、那枚在溫涼中隱隱透著一絲幽光的本命魂佩!
    沙啞幹澀的聲音在狹窄的骨階平台上幽幽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夢囈般的複雜情緒——那其中既有探究的意味,又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就像寒冬裏呼嘯的風吹過鏽跡斑斑的鐵片發出的刺耳顫音:
    小子......
    那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在陰冷的空氣中緩緩蕩開,每個字都像是從腐朽的棺木裏擠出來的。
    老沙那幹枯如樹皮的手指間,暗紅色的粉末隨著撚動的節奏簌簌落下,在昏暗中泛著詭異的微光。
    你魂裏......他停頓了一下,兩點幽綠的磷火在陳七童身上遊走,那點燈......的味兒......那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韻律。
    還有......老沙的語調突然變得尖銳,你懷裏......那東西......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陳七童的胸口,沾著的......死氣......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周圍的寂靜。
    有點意思......這句話尾音拖得很長,帶著幾分玩味,幾分探究。
    老沙的動作突然加快,暗紅粉末在他指間飛舞,在空氣中劃出詭異的軌跡。那兩點磷火忽明忽暗,時而如毒蛇般陰冷,時而又如餓狼般貪婪。
    陳七童感覺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在那目光下戰栗。
    那目光太過銳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剝光了扔在冰天雪地裏,連最隱秘的心思都無所遁形。眉心的印記灼痛難忍,像是被烙鐵燙過;懷中的魂佩劇烈震顫,其中沉睡的紙馬殘魂發出無聲的哀鳴,那是一種源自本能的恐懼。
    特別是......老沙突然湊近,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那燈......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像是在回憶某個遙遠的、被時光掩埋的片段。
    那沙啞的語調裏,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動搖,就像萬年不動的死水,被一粒微小的石子打破了平靜:......你身上......怎麽......有......點......那老東西......當年......燒剩下的......灰燼味兒?
    灰燼味兒?!
    這三個字如同三道驚雷,在陳七童腦海中炸響!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
    慧明師傅?!
    這個神秘莫測的老沙口中的老東西,難道就是那位在破廟中為他點燃魂燈、護持他殘魂、最終燈碎人亡卻將不屈意誌融入他血脈的......慧明師傅?!
    那盞已經破碎的魂燈,竟然在這個陰森可怖的老沙口中被重新提起?!
    瘸叔那原本就佝僂的身軀,在灰燼味兒三個字鑽入耳膜的刹那,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劇烈地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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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如弓弦般緊繃多年的脊背,在這一刻似乎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量,肉眼可見地塌陷了幾分。
    那隻平日裏深不見底的獨眼驟然緊縮,渾濁的瞳孔深處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先是難以置信的驚駭,繼而是一種被當眾揭穿秘密的巨大恐慌,最後化作深不見底的痛苦漩渦!
    他猛地側過頭去,布滿皺紋的臉龐因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扭曲,那隻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陳七童,眼神中交織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有近乎哀求的警告,有深入骨髓的恐懼,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沉澱多年的隱痛。那目光仿佛在無聲地呐喊:住口!不要再說了!
    然而這一切細微的變化,都沒能逃過老沙那雙泛著幽綠磷火的眼睛。
    那兩點鬼火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將瘸叔瞬間的失態盡收眼底。
    老沙沙啞的聲音裏,原本的困惑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冰冷,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貓戲老鼠般的嘲弄。
    嗬......
    一聲短促的嗤笑從兜帽的陰影下飄出,那笑聲裏浸滿了譏諷的毒液。
    老沙完全無視了陳七童的存在,那兩點幽綠的磷火直勾勾地鎖定在身體僵硬、呼吸紊亂的瘸叔身上。
    沙啞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鐵片在玻璃上刮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陳老五......這聲呼喚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瘸叔的神經,你帶他來......是......想用這點......灰燼味兒......點......我的燈......?
    他枯槁如樹枝的手指緩緩抬起,不再撚動那些神秘的粉末,而是直指瘸叔右肩處那個空蕩蕩的斷口——那裏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宛如冷卻熔岩般的詭異物質。
    還是......想用你這把......快燒幹的......老骨頭渣滓......再......點一次?
    每一個字都像浸了毒的冰錐,精準地刺入瘸叔靈魂深處最隱秘的傷疤!
    瘸叔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僅存的左臂死死握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蒼白的皮膚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開來。
    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獨眼深處,猩紅的血絲如同蛛網般密布,翻湧著滔天的狂怒、刻骨的屈辱、撕心裂肺的痛苦……
    這些激烈的情感如同火山噴發般在他眼中肆虐,卻又在轉瞬間被一盆冰水徹底澆滅,最終隻剩下一種被命運車輪徹底碾碎的……灰敗與絕望。
    他的嘴唇顫抖著張開,幹裂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嗬嗬聲,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吐,卻最終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擠不出來。
    老沙顯然對瘸叔這般反應極為滿意,那沙啞刺耳的笑聲如同夜梟在墳場啼鳴,在狹窄陰森的骨階上不斷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再多費口舌,隻是隨意地揮了揮寬大的袍袖,那動作輕蔑得如同在驅趕一隻微不足道的蚊蠅。
    佝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飄入了那個宛如巨獸咽喉的漆黑骨洞,轉眼間就被黑暗吞噬。
    瘸叔此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瘦削的身軀劇烈地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他緩緩轉頭,用盡全身力氣深深地看了陳七童一眼,那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嚴厲警告,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痛苦、深深的愧疚,以及一種近乎認命的絕望。
    他艱難地挪動著那條殘疾的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尖上,緩慢而痛苦地挪進了那個散發著刺骨寒意的骨洞。
    陳七童隻覺得心髒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巨大的謎團和強烈的不安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心頭。
    空氣中彌漫的灰燼氣味、慧明師傅的離奇失蹤、神秘的點燈儀式、瘸叔那充滿絕望的眼神……
    這一切線索都指向一個被刻意掩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帶著濃重焚香餘燼的冰冷空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不斷蔓延的恐懼,咬了咬牙,緊隨其後踏入了那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骨洞。
    刹那間,外界的光線完全消失。
    但洞內並非絕對的黑暗。
    一種詭異的、慘綠色的磷光,如同濃霧般彌漫在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裏。這些磷光的來源,是鑲嵌在洞壁和穹頂上的……數不清的燃燒著幽綠火焰的骷髏頭!
    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就像是地獄裏的星辰,用空洞的眼眶無聲地注視著每一個闖入者,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冰冷怨念。
    這幽深陰森的骨洞內部,與其說是一間人工開鑿的房間,不如說是一個遠古巨獸遺留下來的巨大骸骨胸腔。
    慘白如雪的巨型肋骨在頭頂上方交錯排列,形成一道道令人窒息的拱形結構,每一根肋骨表麵都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細小裂紋和暗沉汙漬。
    地麵則相對平整,由數塊巨大的胸骨板拚接而成,骨板之間的縫隙中滲出某種粘稠的黑色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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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空間裏彌漫著比外界濃鬱百倍、複雜千倍的氣味——
    首先是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朽骨粉味,仿佛千萬具屍骨在這裏風化沉澱了無數個世紀;
    其次是刺鼻的鐵鏽味混合著幹涸血跡特有的腥臭,讓人聯想到無數場慘烈的廝殺;
    還有冰冷刺鼻的奇異焚香餘味,像是無數種異域香料在這個密閉空間裏悶燒萬年後的殘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若有若無、卻精純至極的焦糊味,那是魂魄被焚燒時特有的氣息,光是聞到就讓人靈魂戰栗!
    洞內的陳設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每一件物品都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在空間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座完全由森白腿骨精心堆砌而成的祭壇狀骨台。這些腿骨大小不一,有的粗如梁柱,有的細如孩童手臂,卻都被巧妙地拚接在一起。
    骨台表麵經過打磨相對平整,但布滿了暗紅色的汙漬,這些汙漬呈現出血管脈絡般的紋路,仿佛整座骨台都是有生命的活物。
    最令人驚駭的是骨台之上供奉的物品——那並非尋常的祭祀用品或座椅,而是一盞造型極其詭異、散發著古老邪惡氣息的巨大燈盞!
    燈座采用一整塊扭曲變形的巨大顱骨製成,顱骨上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材質既非金屬也非石材,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青灰色,表麵覆蓋著細密的龜裂紋路。
    這顱骨燈座的眼窩和口鼻孔竅中,不斷滲出粘稠的暗紅色物質,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緩緩滴落,在骨台上匯聚成一灘不斷擴大的汙跡。
    最上方的燈盞部分更是駭人聽聞——那是一個由某種半透明的慘白物質製成的燈碗,材質中隱約可見暗紅色的血絲脈絡。
    這燈碗的邊緣參差不齊,表麵布滿褶皺,陳七童隻看了一眼就感到胃部劇烈抽搐——那分明是用特殊工藝鞣製過的人皮!
    而且從尺寸和質地判斷,很可能是從某個體型巨大的存在身上活生生剝下,經過倉促處理後製成的邪物!
    此刻,在這陰森詭異的骨洞深處,那個由人皮精心縫製而成的燈碗之中,正詭異地燃燒著一簇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燈焰!
    那燈焰絕非尋常油燈所散發出的溫暖橘黃,亦非鬼火般飄忽的慘綠,而是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汙濁暗紅色!
    這團火焰的形狀扭曲變形,宛如無數飽受折磨的怨魂在烈焰中痛苦掙紮、互相撕咬,每一道火舌的躍動都像是亡魂發出的無聲哀嚎!
    更令人膽寒的是,在那暗紅色焰心的最深處,竟隱隱透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某種邪惡存在的窺視之眼!
    一股刺骨的寒意伴隨著暴虐的殺意,從這團汙濁的暗紅火焰中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仿佛要吞噬周圍所有的生氣與魂魄。
    這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般填滿了整個由白骨堆砌而成的洞穴空間!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洞內那些飄忽不定的慘綠磷光中,混雜著的令人不安的暗紅色光芒,正是源自這盞邪惡的人皮燈碗!
    在白骨搭建的祭台四周,淩亂地散落著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和令人作嘔的。
    幾根泛著慘白光澤、布滿尖銳倒刺的骨針,正浸泡在一個盛滿暗紅色粘稠液體的石臼中,那液體看起來就像是凝固的血液與某種未知物質的混合物。
    幾把邊緣嚴重磨損、沾染著黑褐色汙跡的骨刀和骨鉗隨意丟棄在一旁,那些汙跡很可能是經年累月積累的幹涸血跡。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裏還堆放著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慘白骷髏頭,它們空洞的眼窩裏都被塞滿了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漿般的塊狀物,仿佛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儀式。
    幾卷質地粗糙、散發著淡淡陰寒之氣的劣質冥紙散落在地上,紙麵上隱約可見用暗紅色液體書寫的詭異符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冰冷的骨牆邊,還倚靠著幾個尚未完工的紙人胚子!
    這些紙人用慘白的冥紙和細篾精心紮製而成,但臉上卻沒有任何五官,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在幽暗的磷光映照下,散發著無聲的恐怖氣息,仿佛隨時都會活過來一般。
    而在骨洞最深處那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裏,則懸掛著十幾個拳頭大小的古老琉璃瓶!
    這些琉璃瓶質地渾濁不堪,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和陳年汙漬,仿佛經曆了無數個世紀的滄桑歲月。
    最可怕的是,每個瓶子裏都詭異地懸浮著一小團難以名狀的……東西!那些東西在瓶中緩緩蠕動,時而膨脹時而收縮,仿佛具有某種邪惡的生命力!
    在這個陰森詭異的密室中,陳列著各式各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琉璃瓶。有的是不斷扭曲、變幻著模糊痛苦人臉的灰黑色霧氣,那些扭曲的麵容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仿佛在無聲地哀嚎著,訴說著被禁錮的痛苦;有的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膠狀物,在瓶內緩緩蠕動,表麵不時泛起令人作嘔的黏膩光澤;有的則是一點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幽綠或慘白磷火,那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後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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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一例外,這些容器都散發著濃烈的、被強行禁錮的魂力波動和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這些,顯然都是被殘忍剝離、強行禁錮的魂魄本源!
    在這眾多詭異的容器中,有一個特殊的瓶子格外引人注目,它立即吸引了陳七童的全部注意力。
    那瓶子裏懸浮著的,既不是常見的霧氣,也不是微弱的磷火,而是一小段......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不斷散發出絲絲縷縷精純黑氣的......暗紅物質!
    那些黑氣如同有生命般在瓶中遊走,時而凝聚時而擴散,而那黑氣的氣息......與瘸叔斷臂處逸散的黑氣,完全同源!
    陳七童的心髒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瘸叔。
    瘸叔的目光,也正死死盯著那個懸浮著他魂體本源物質的琉璃瓶,那隻深潭般的獨眼中,翻湧著刻骨的痛苦和難以言說的屈辱。
    令人心驚的是,他空蕩蕩的右肩斷口處,那層暗紅覆蓋物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仿佛在無聲地呼應著瓶中的本源。
    老沙沙啞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死寂。他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飄到了那座巨大的顱骨燈台之後,寬大的袍袖拂過骨台,如同拂去塵埃般輕描淡寫。
    他指了指骨台前方地麵——那裏隻有冰冷堅硬的骨板,沒有任何可供坐臥之物,顯然是要他們直接坐在堅硬的骨麵上。
    瘸叔沉默地、如同行屍走肉般,機械地走到骨台前,靠著冰冷的骨壁,緩緩坐倒在堅硬的骨板上。
    他低著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那隻深潭獨眼露出的部分,充滿了死寂般的灰敗,仿佛所有的生氣都被抽離。斷臂處逸散的黑氣,似乎更加稀薄了,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消散。
    陳七童也默默地走到瘸叔旁邊,學著他的樣子,靠著冰冷的骨壁坐下。
    堅硬的骨頭硌得他生疼,但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懷中的魂佩緊貼心口,紙馬殘魂印記的悸動和阿陰真靈烙印的微弱搏動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共鳴,讓他的心神更加不寧,仿佛預感到即將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他眼角的餘光如刀鋒般銳利,警惕地掃視著骨台上那盞燃燒著汙濁暗紅火焰的人皮燈碗。
    那詭異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跳動著,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吞噬氣息,每一次火舌的舔舐都讓他的靈魂深處泛起陣陣刺骨的寒意,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結。
    老沙那雙枯槁的青灰色手掌,如同幹枯的樹枝般從油膩發黑的袍袖中緩緩伸出。
    令人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去碰觸那盞散發著邪惡氣息的人皮燈,而是轉向了骨台旁邊一個敞開的、同樣由慘白骨骼精心打磨而成的骨匣。
    那骨匣表麵布滿了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咒文,在暗紅火焰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骨匣內部,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暗紅色的碎塊,它們如同幹涸的血塊般凝結在一起,表麵還泛著詭異的油光。在這些血塊之間,還混雜著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質地細膩如香灰,卻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老沙那枯瘦如柴的手指,以令人心驚的熟練度撚起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在他指尖輕輕摩擦時,竟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讓陳七童眉心印記驟然灼痛的氣息。
    這股氣息直擊靈魂深處,讓他的魂魄都為之戰栗——那是魂燈燃燒後殘留的灰燼氣息!與慧明師傅那盞破碎魂燈的氣息,如出一轍!
    這點...灰燼味兒...老沙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他那枯槁的手指不停地撚動著那撮灰白粉末。
    兩點幽綠的磷火透過兜帽的陰影,如同兩條毒蛇般死死盯住陳七童,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肉體直達靈魂,...太淡了...還摻了別的東西...點不亮...我的燈...
    他的手指緩緩移開,又精準地撚起一小塊暗紅色的碎屑。
    那碎屑如同凝固的血塊,卻在接觸空氣的瞬間散發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其中還混雜著暴戾的魂魄氣息,仿佛有無數冤魂在其中哀嚎。
    你的血...倒是...夠新鮮...夠...老沙的聲音裏暗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貪婪,那兩點磷火隨著他的話語突然亮了一下,如同餓狼見到獵物時的眼神,可惜...魂太弱...點了...也燒不了...一盞茶的功夫...
    他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般隨意地評判著,語氣冰冷得如同在談論天氣。
    最終,他那枯槁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緩緩抬起,越過瑟瑟發抖的陳七童,直指旁邊氣息萎靡、如同枯木般蜷縮著的瘸叔。
    還是...老規矩...沙啞的聲音在幽暗的骨洞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帶著主宰生死的漠然與殘酷,陳老三...你的...該...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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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叔那佝僂的身軀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他那深不見底的獨眼之中,原本如同死水般灰暗無光的眼神,在刹那間被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所吞噬!
    他的脖頸像是承受著千鈞重擔,一點一點地向上抬起,那張隱藏在破舊兜帽陰影下的慘白麵容上,每一條皺紋都在痛苦地抽搐,幹裂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想要發出最後的呐喊,卻終究隻能化作一聲低沉嘶啞的嗚咽,那聲音如同垂死的野獸在荒野中發出的最後哀鳴。
    老沙對瘸叔的痛苦反應完全無動於衷。他那如同枯枝般幹瘦的手指微微一動,對著骨洞內側陰暗的角落輕輕一勾。
    隻聽的一聲破空輕響,那個盛放著瘸叔魂體本源物質的琉璃瓶——裏麵封存著一團不斷蠕動的暗紅色物質——就像被無形的傀儡線牽引著一般,穩穩當當地飛了過來,最終懸停在那盞燃燒著詭異暗紅色火焰的人皮燈碗正上方。
    老沙的另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掌緩緩抬起,對著懸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瓶...突然用力一握!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骨洞中格外刺耳!那渾濁的琉璃瓶瞬間炸裂成無數碎片,如同雨點般簌簌落下。
    而瓶內那團蠕動的、散發著濃鬱黑氣的暗紅色物質,在失去容器的束縛後,立刻暴露在空氣中。它仿佛具有生命意識一般,開始瘋狂地扭曲、掙紮,散發出瘸叔特有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荒原上經年累月積累的凶煞之氣與生命本源的獨特味道。
    就在琉璃瓶碎裂的同一瞬間——的一聲詭異顫鳴在骨台上響起!
    那盞人皮燈碗中燃燒的汙濁暗紅色火焰,就像是嗅到了世間最美味的珍饈,突然劇烈地翻騰暴漲!火焰的形狀變得愈發扭曲猙獰,無數怨魂般的虛影在其中瘋狂地嘶吼哀嚎!
    一股強大到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吸力,猛然從燈焰中心爆發出來!
    嘶啦——!!!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聲驟然炸響!那聲音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按在新鮮的油脂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隻見那段暴露在外的、屬於瘸叔的暗紅色魂體本源物質,此刻正被那股來自人皮燈碗的恐怖吸力死死攫住!
    那團暗紅物質仿佛有生命般瘋狂地扭曲、抽搐,表麵不斷鼓起一個個詭異的凸起,又迅速塌陷下去,就像一隻落入蛛網的飛蛾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然而在這股超越常理的邪惡力量麵前,所有的反抗都顯得如此徒勞!
    絲絲縷縷精純至極的黑色氣息,正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強行從暗紅物質中剝離出來!
    這些黑氣如同活物般蠕動著,在虛空中形成一條條細密的黑色溪流,源源不斷地朝著那盞汙濁暗紅的人皮燈碗匯聚而去!
    每一縷黑氣的流失,都伴隨著瘸叔魂體本源的劇烈震顫,仿佛正在被抽筋剝皮!
    呃啊——!!!
    瘸叔突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那聲音中蘊含的痛苦如此強烈,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哀鳴!
    他佝僂的身軀猛地弓起,又像被抽掉脊椎的蛇一般劇烈蜷縮起來!
    全身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抽搐,空蕩蕩的右肩斷口處,那層原本穩定的暗紅色覆蓋物突然瘋狂翻湧,如同沸騰的岩漿般劇烈波動!隱約可見其核心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燃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暗紅色光芒!
    他的臉色在瞬息之間變得慘白透明,就像一張被漂白過的羊皮紙!
    那隻獨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瞳孔不斷放大,最後隻剩下兩個空洞的黑洞,裏麵盛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種生命被強行抽離的絕望!
    原本就枯瘦的麵容此刻更是迅速凹陷下去,皮膚下似乎連最後一絲血肉都被抽幹了!
    那盞汙濁的暗紅燈碗在吸收了瘸叔魂體本源的黑氣後,突然劇烈抖動起來!原本就詭異的火焰猛地竄高了一倍有餘,火舌瘋狂舔舐著虛空!火焰的顏色變得更加深邃粘稠,幾乎要凝結成實質,中心那絲若隱若現的暗金色光芒也變得更加凝實,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惡氣息!
    一股比先前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能量波動,如同無形的海嘯般席卷整個骨洞!這股氣息中蘊含著某種超越常理的恐怖威壓,仿佛能夠焚盡世間一切魂魄!
    整個骨洞內壁鑲嵌的無數骷髏頭齊齊震顫!那些燃燒著幽綠磷火的眼窩中,火光在這股氣息的衝擊下劇烈搖曳,瞬間黯淡了大半,就像被狂風吹拂的燭火!
    更詭異的是,這些骷髏頭竟然不約而同地微微偏轉,似乎是在本能地躲避著什麽,就連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骸骨都表現出了恐懼的反應!
    陳七童癱坐在冰冷的骨板上,刺骨的寒意從每一個毛孔滲入體內!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整個人如同被扔進了萬丈冰窟的最深處!
    他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瘸叔在自己麵前承受著比千刀萬剮還要痛苦萬倍的酷刑!看著那維係著瘸叔殘存性命的最後一點魂體本源,被那盞邪惡至極的人皮燈碗貪婪地吞噬、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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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在他胸中炸開,混合著撕心裂肺的悲痛和深入骨髓的無力感,這些情緒如同劇毒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的心髒,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渾然不覺!
    他想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想要阻止這場殘忍的吞噬!但那股從詭異燈焰中散發出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枷鎖般將他死死釘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
    懷中的魂佩正在劇烈地震顫著,紙馬殘魂印記發出無聲的恐懼尖嘯,那淒厲的波動幾乎要撕裂他的識海,而阿陰的真靈烙印也在傳遞著微弱卻持續的不安情緒!
    嗬......嗬......
    瘸叔的慘嚎已經變成了斷斷續續、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蜷縮的身體正在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斷臂處那些詭異覆蓋物的劇烈翻騰,那些黑色的物質如同活物般蠕動著,而他的生命氣息也隨之進一步萎靡。
    那隻布滿血絲的獨眼死死盯著骨台上那盞正在吞噬著他本源的燈焰,眼神渙散而空洞,充滿了被徹底榨幹的絕望,就像一條被抽幹了水的魚。
    老沙那枯槁如幹屍般的身影靜靜立在顱骨燈台之後,寬大的黑色袍袖低垂著,在幽暗的光線下投下詭異的陰影。
    兜帽的陰影下,那兩點幽綠的磷火閃爍著冰冷的光芒,正以一種近乎漠然的態度著燈焰吞噬的全過程,就像在欣賞一場早已看膩的乏味進食表演。
    直到那一段暗紅的魂體本源物質被徹底抽幹、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那盞詭異的燈焰才緩緩恢複了之前相對的燃燒狀態,但那跳動的火苗中依然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異。
    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宣判:
    這點油......夠燒......三天......
    他那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目光,緩緩移動著,就像一道索命的符咒,最終......落在了癱坐在瘸叔旁邊、渾身冰冷如墜冰窖、眼中燃燒著憤怒與恐懼的陳七童身上。
    那兩點幽綠的磷火,在陳七童眉心那點還殘留著心燈餘溫的印記上,停留了許久許久,仿佛在審視著什麽。沙啞的聲音裏,突然帶上了一絲極其古怪的、近乎歎息的......玩味:
    至於......你......
    這點......燒剩下的......灰燼味兒......
    雖然......點不亮燈......
    但......留著......
    說不定......哪天......
    還能......引點......別的......東西......出來......
    那意味深長的尾音在空氣中緩緩消散,卻像毒蛇般鑽進了每個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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