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高，蟬鳴聲穿透窗紙。陳林保持著五心朝天的姿勢，後背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緊皺的眉頭間聚起一滴汗珠，順著鼻梁緩緩滑落，在下巴處懸了片刻，最終"啪嗒"一聲砸在《引氣訣》的書頁上。
    蘇婉卿用竹尺輕輕點在他左肩："肩太僵了。"她的聲音比方才沙啞了些，"靈氣不是靠蠻力逼出來的。"竹尺順著脊梁滑下，在腰間某個位置輕輕一壓，"這裏，要像柳枝一樣..."
    陳林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向前栽去。蘇婉卿下意識伸手扶住，手掌觸到他汗濕的衣料時，感受到布料下緊繃的肌肉正在微微顫抖。
    "今天就到這裏吧。"她鬆開手，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些。
    陳林卻搖了搖頭，用袖子抹了把臉，重新挺直腰背："再試一次。"他的聲音裏帶著固執，"您剛才說，靈氣運行到督脈時會有什麽感覺？"
    蘇婉卿望著他發紅的耳尖，忽然想起青綾宗後山那些在石縫裏紮根的野鬆。她輕輕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含一粒在舌下。"
    陳林接過小瓶時，指尖因為長時間的盤坐而微微發麻。瓶中的丹丸呈淡青色，散發著薄荷般的清涼氣息。他剛將丹丸含入口中，一股清涼之意便從舌尖炸開，瞬間衝散了滿口的燥熱。
    "這是..."
    "清心丹，不值什麽。"蘇婉卿別過臉去，"能讓你集中精神。"
    陳林感覺混沌的腦海突然清明起來，耳邊蘇婉卿的聲音也愈發清晰："現在，想象你正站在瀑布下..."
    日頭漸漸西斜，陳林終於捕捉到一絲異樣——仿佛有根溫暖的細線，正沿著脊椎緩緩爬升。他猛地睜開眼，正對上蘇婉卿近在咫尺的臉龐。
    少女隨即意識到了什麽，將臉龐拉開了些許距離，隨後恢複平靜："看來你已經感受到了什麽"她頓了頓，笑著說"不費我之前辛苦的教導，相比之前，有些進步！"
    最後一縷夕陽透過窗紙，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痕。陳林發現蘇婉卿的睫毛在逆光中變成了透明的金色，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明日..."
    "明日卯時。"蘇婉卿打斷他，伸手合上《引氣訣》，"我教你認穴位的歌訣。"她的指尖在書脊上輕輕摩挲。
    陳林聽到"有進步"三個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腦袋點得像啄米的小雞。可這歡喜還沒持續片刻，他突然臉色大變，活像見了鬼似的跳起來。
    蘇婉卿瞬間繃緊身體，指尖已經凝起一絲靈氣："有敵人？"她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地掃向窗外。
    陳林苦惱地說著∶“外麵太陽都快下山了，我得快一點去煮晚餐，我爹和小黃肯定餓壞了”陳林說完，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少女見又是虛驚一場，額頭隱隱浮現青筋，“這呆子，反應就不能正常一點嗎？我遲早都得給他搞個神經大條。”
    院外的小黃正追著一片枯葉玩得不亦樂乎，突然看見自家主人火燒屁股似的衝進廚房。它歪著腦袋，黑豆似的眼睛裏滿是疑惑。雖然它知道小主人這時候就應該喂它東西吃了，但是作為一條狗，它可管不了這麽多。
    廚房裏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間或夾雜著陳林的自言自語："臘肉切薄些...蘇姑娘傷口沒好透，得燉爛點..."他手忙腳亂地往灶膛塞柴火，火星劈啪炸響。
    暮色漸濃，炊煙在茅屋頂上嫋嫋升起。陳林端著粥碗穿過院子時，看見小黃正扒著蘇婉卿的窗台往裏張望。窗紙上映出少女的剪影——她正在一張紙上抄寫的什麽，發髻散下一縷青絲，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陳林見小黃“正在忙”，就先前往了父親的房間。
    “爹，今天又發生了好多件有趣的事”
    “爹，我已經開始踏上修行了”
    “爹，我一定會為你討一個說法的”
    “爹，當時你送我去私塾，我埋怨了你很久，不過我後來明白了，你是對的”
    ……
    陳林又來到了院子，看見小黃還趴在窗台，不禁覺得好笑。
    “小黃，別趴在那了，過來吃飯。”
    小黃聽見小主人的呼喚，連忙跳下了窗台，小跑了過來。
    小黃正埋頭幹飯，陳林摸著小黃已經有著些許脫毛的頭，“小黃，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我嗎？”
    小黃聽見了小主人語氣裏的哀傷，抬頭叫了幾聲，似乎在安慰著陳林。
    陳林沒有繼續悲傷，端著粥碗站在蘇婉卿門前，熱氣在碗沿凝結成細密的水珠。他看見少女正倚在窗邊，殘陽的餘暉為她蒼白的側臉鍍上一層暖色，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蘇姑娘，該用晚飯了。"他輕聲道。
    蘇婉卿指尖一顫，將手中的筆緩緩放下。她抬眼時，額間還帶著未散盡的專注神色，卻在看到陳林手中那碗冒著熱氣的粥時，不自覺地柔和了眉眼。
    "今日..."蘇婉卿接過粥碗，忽然頓了頓，"你爹好些了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陳林的手懸在半空，指節上還沾著灶灰。他沒想到這個總愛板著臉的修仙少女，會記得問起他臥病在床的父親。
    陳林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苦笑道："還是老樣子，一直昏睡著......"
    蘇婉卿輕輕攪動著碗裏的粥，熱氣氤氳中，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喂我。"
    陳林抬頭，看見少女微紅的耳尖。他小心翼翼地接過碗，舀起一勺吹了吹。蘇婉卿湊過來時，發絲間淡淡的藥香縈繞在鼻尖。
    "明天......"她咽下粥，突然開口，"我得走了。"
    勺子"當啷"一聲磕在碗沿。陳林的手僵在半空，喉嚨突然發緊："你的傷還沒......"
    "已經能調動靈力了。"蘇婉卿打斷他，指尖凝聚出一縷淡青色的光芒，"走之前......"她頓了頓，"讓我看看你父親吧。"
    陳林怔怔地望著那縷靈光，胸口像是壓了塊石頭。他機械地舀起下一勺粥，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沒事的，說不定日後我們還有緣相見。"蘇婉卿突然抓住他顫抖的手腕。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陳林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忽然希望這碗粥永遠也喂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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