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傷並沒有痊愈，加上趙掌櫃的警告，他打算在小荷家再住上三天，等傷徹底好再上路。
    最後三天的晨光總帶著點黏糊糊的甜意。小荷像株追光的向日葵，天不亮就端著溫好的桂花粥蹲在陳林窗下，瓷碗沿還沾著幾粒沒刮淨的米粒。“陳大哥快喝，涼了就不香啦！”她仰著小臉，衣襟上的竹編蚱蜢隨著說話的動作蹦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飛走。
    老者總在藥房裏搗藥，銅杵撞擊石臼的悶響成了背景音。陳林傍晚畫符時，小荷就搬個矮凳坐在旁邊，看他指尖靈氣凝成的銀線在符紙上遊走。
    陳林總被她催得沒法專心畫符。有時剛勾勒出半道靈紋，就聽見院角傳來“哎呀”一聲——準是小荷踩著板凳夠曬在竹竿上的草藥，腳下一滑摔進了曬滿茱萸的竹匾裏。小姑娘從紅豔豔的果實堆裏探出頭，鼻尖沾著顆紅果，倒先咯咯笑起來：“陳大哥你看，我變成紅刺蝟啦！”
    但被她爺爺警告之後，小荷去幹擾陳林的次數變少了一些。有一次陳林看見小荷把曬幹的艾草編成小繩，偷偷係在他的劍穗上。“爺爺說艾草能驅邪。”她低頭絞著衣角，聲音比蚊子還輕，樣子活脫脫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過陳林聽得分明。他握著符筆的手頓了頓，紙上的“靜心符”多了道暖融融的弧度。
    午後的陽光透過竹窗曬下金斑，陳林坐在廊下看著那本靈力進階操控書籍，小荷就坐在旁邊看著陳林給她看的一枚中品靈石。“這就是中品靈石嗎？我聽爺爺說這很珍貴的”她捏著顆中品靈石，眼神裏的好奇像要溢出來。
    陳林看著眼前好奇的少女，不禁一笑∶“送你了，就當是醫藥費了”
    少女先是激動了一下，隨後又轉為了猶豫∶“不行，太珍貴了，我得先問過我爺爺。”
    也許小荷是真喜歡，沒等陳林說什麽，就興衝衝的跑進了屋子裏。
    不過很快小荷和老者一起走了過來，小荷先是將靈石遞還給陳林，臉上帶著些許的委屈∶“陳大哥，我爺爺說這個不能收。”
    老者禮貌一笑∶“小哥，老朽之前的藥還不至於這麽珍貴，這個我不能收”
    陳林將小荷遞還回來的中品靈石又推了回去，然後起身露出禮貌一笑∶“老先生，雖然你的藥不值這麽多錢，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老先生你，我恐怕現在躺在床上呢”
    兩個人互相推讓了一會，老者看到了陳林眼中的堅定，隨後歎了一口氣，讓他的孫女接下了。
    第二日傍晚，兩人蹲在溪邊看發光的魚群。銀亮的魚影在水裏遊弋，小荷突然指著水麵倒影拍手：“陳大哥你看，星星掉水裏啦！”她脫了布鞋把腳伸進溪裏，濺起的水花驚得魚群四散，卻又在她腳邊重新聚攏，像在啄食她褲腳繡的蓮花。陳林望著她被水光映得透亮的側臉，忽然想起初遇時她舉著野莓給他，漿果的紅汁染了滿手，卻笑得比山間晚霞還豔。
    第二天陳林去取修好的飛劍，小荷非要跟著，老者看著執拗的孫女，也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落楓鎮的集市上，她攥著老者給的碎銀子，在糖畫攤前挪不動腳。“要那個！”她指著轉盤上的鯉魚，竹蚱蜢在衣襟上跳得歡。陳林剛付了錢，就見她舉著糖鯉魚追過來，糖汁沾在鼻尖上，像沾了顆小太陽。
    回去的路上，小荷突然踮腳把糖鯉魚往陳林嘴邊送：“你咬一口，爺爺說分著吃的東西更甜。”陳林低頭時，看見她發間別著新摘的野菊，和竹蚱蜢湊在一起，倒像是兩個爭著撒嬌的小家夥。
    陳林不禁有些好奇∶“小荷，你爺爺不帶你經常去鎮上玩嗎？”
    小荷思考了一會兒，嘴巴有些鼓的說道∶“我爺爺就是個大壞蛋，大概要兩個月他才會帶我去一次”隨即臉上又轉為了笑容“不過，每次我爺爺都會給我買好多好吃的”
    最後一夜來得悄無聲息。陳林收拾行囊時，窗紙被輕輕戳了個小洞，一隻沾著桂花的手指伸進來晃了晃。“陳大哥，你看我摘了什麽？”小荷的聲音裹著夜露鑽進來。他開窗時，少女舉著個陶罐，裏麵浮著星星點點的金黃——是她踩著板凳摘的桂花，說要給他泡在路上喝。
    離別的清晨總裹著薄霧。陳林把修好的飛劍斜背在身後，儲物袋裏裝著老者塞的傷藥，還有小荷半夜偷偷塞進來的、用錦緞包好的桂花幹。小荷站在院門口，手裏絞著衣角，竹蚱蜢別在最顯眼的地方。
    少女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動，“小荷，哭什麽，我還會回來的，回來就給你表演禦劍。”陳林將手搭住了少女的肩膀。
    小荷用手擦去了臉上的眼淚，語氣還是帶著些許的悲傷∶“好，騙我是小狗。”
    陳林∶“好，騙你是小狗。”
    陳林轉身踏上山路時，聽見身後傳來清脆的喊聲：“陳大哥！你看！”他回頭，見小荷正踮著腳揮手，衣襟上的竹蚱蜢在晨霧裏劃出小小的弧線。山風掀起她杏黃色的裙擺，倒真像隻剛離巢的小雀，撲棱著翅膀要往雲裏飛。
    竹筏駛離渡口時，陳林摸著青銅古劍上的繩子。繩上仿佛還沾著少女的溫度，他想起她看夜幕之下落葉時的開心臉龐，想起糖鯉魚在陽光下晶瑩的弧度，想起桂花罐裏浮著的碎金般的星子。指尖捏著的繩子微微發燙，腦海中就浮現了一個活潑的少女，正隔著千山萬水，看著遠處開心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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