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銀針,可救人,也可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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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露,如同溫柔的畫筆,一點點驅散了洛杉磯唐人街的夜色。青灰色的磚瓦,飛翹的簷角,在漸明的天光中顯得靜謐而祥和。
    “鬆柏堂”醫館,坐落在這片漸漸蘇醒的街巷中。
    古樸的牌匾經一夜露水潤澤,顏色愈發深沉。院中那幾叢翠竹隨風輕搖,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吟唱著古老的歌謠。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氣,與清晨微涼的空氣混合,沁人心脾。
    司徒鬆穿著一身寬鬆的淺灰色麻布中式衣褲,正蹲在院子的廊簷下,仔細地分揀、晾曬著藥材。
    他的動作不疾不徐,神態平和專注,仿佛昨夜致遠堂那場血雨腥風、與林雪探長言語間的機鋒暗鬥,都隻是遙遠的一場夢。隻有當他偶爾變換重心時,右腿那一絲幾不可察的凝滯,才泄露出這具身體並非全然無恙。
    “鬆哥兒!鬆哥兒開門了沒?”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司徒鬆抬起頭,臉上自然地浮現出溫和的笑意:“李婆婆,早啊!門沒閂,您直接進來吧。”
    院門被推開,社區裏熟識的老人李婆婆牽著她那虎頭虎腦的孫子小寶走了進來。小寶一進門就掙脫奶奶的手,好奇地去摸晾著的草藥。
    “哎喲,我的小祖宗,別亂動鬆哥的東西!”李婆婆連忙製止。
    “不礙事!”司徒鬆笑著站起身,從旁邊的竹籃裏拿出兩塊自製的中秋茯苓糕,遞了過去,“婆婆,小寶,嚐嚐,昨晚忙,沒來得及給您送過去。”
    李婆婆接過糕點,連聲道謝,看著司徒鬆熟練地將一味三七放入石臼,忍不住感慨:“鬆哥兒,你醫術精妙,又心善,真是菩薩心腸喲!咱們這條街的老人,哪個沒受過你的恩惠?”
    小寶吃著糕點,不安分地扭來扭去,伸手想去抓司徒鬆搗藥的杵棒。
    司徒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手腕看似漫不經心地一翻,一枚細若牛毛的金針已悄然夾於指間,在小寶手臂和肩頸處的幾個穴位上極快地一點一收。
    “哎?”小寶隻覺得手臂微微一麻,那亂動的手腳瞬間就老實了,他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司徒鬆,隨即又覺得那感覺消失,手腳恢複了自如,以為是司徒鬆在跟他玩什麽遊戲,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婆婆隻看到司徒鬆的手似乎動了一下,孫子就突然變乖了,雖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是司徒鬆的手段,更是嘖嘖稱奇!
    送走千恩萬謝的李婆婆和小寶,醫館迎來了上午的忙碌。
    街坊鄰裏,頭疼腦熱,腰酸腿疼,陸續前來。司徒鬆望聞問切,或施以推拿,或開出方劑,言語溫和,耐心十足。
    此時的“鬆哥”,與昨夜那個煞氣凜然、金針退敵的“洪門太子”,判若兩人!
    接近中午時分,醫館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病人是一個白人男子,三十餘歲的左右,穿著標準的工程師格子衫,戴著眼鏡,因長期飽受病痛折磨,臉色顯得有些憔悴。
    “司徒醫生,您好!”他的中文有些拗口,但還算流利,“我是湯姆,在矽穀一家科技公司工作。我聽同事說,您這裏或許有辦法根治我的偏頭痛。這個偏頭痛,很多年了,西醫檢查說沒什麽大問題,但就是時不時發作,止痛藥都快免疫了,已經嚴重影響工作和生活了!”
    湯姆的語氣帶著一種久病纏身的疲憊和最後嚐試的希冀。
    “別急,坐下慢慢說!”司徒鬆引他到診桌旁坐下,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
    常規的“望聞問切”之後,司徒鬆示意湯姆放鬆。他看似隨意地將三指搭在湯姆的手腕上,實則體內“洪門透視術·察氣”已悄然運轉。
    在他的“視野”中,湯姆周身的氣血運行圖像隱約浮現,尤其在頭部少陽經區域,能“看”到明顯的氣血淤滯,如同河道被淤泥阻塞,流轉不暢。結合其長期伏案、用腦過度的工作狀態,司徒鬆心中已有判斷。
    “湯姆先生,你的問題在於長期精神緊張,肝氣鬱結,導致經絡不通,氣血無法上達清竅。所謂‘不通則痛’!”司徒鬆收回手,語氣篤定。
    “經絡?氣血?”湯姆作為工程師,對這套東方理論將信將疑,“聽起來很玄妙……”
    司徒鬆微微一笑,並不爭辯:“試一下就曉得了!”
    他取過一個古樸的針盒,打開,裏麵是十二枚造型略有差異、卻都細如牛毛的金針,在從窗戶透進的陽光下,閃爍著柔和而神秘的光澤。
    他指尖拂過,撚起了刻有細微龍形紋路的“青龍針”和帶有虎紋的“白虎針”。
    “請放鬆,可能會有一點酸脹感!”司徒鬆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湯姆看著那細長的金針,下意識地有些緊張!司徒鬆出手如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甚至沒看清動作,隻覺頸後“風池穴”、頭側“太陽穴”以及腳背“太衝穴”幾乎同時傳來一下輕微的刺痛,隨即是一種奇異的酸、麻、脹感混合著擴散開來。
    司徒鬆運起“龍息訣”,一股精純溫和的內力順著金針,如同擁有生命的暖流,緩緩渡入湯姆的穴位,精準地衝擊著那些淤滯的氣血節點。
    湯姆初時還繃緊著肌肉,但幾秒鍾後,他臉上就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那股困擾他多年的、如同被鐵箍緊緊勒住的脹痛感,竟然在那股溫和暖流的衝擊下,冰雪消融般迅速緩解、消散!
    &ny God…”湯姆忍不住低呼,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那種前所未有的輕鬆,“這……太神奇了!一股暖流,真的,像通了電一樣,我的頭……不疼了!”
    司徒鬆指尖微動,控製著內力的強度和節奏,邊施針邊淡然解釋:“這不是電,是你自身的氣血開始恢複暢通了。青龍針主疏泄,通調氣機;白虎針主鎮靜止痛,安神定誌。配合相應的穴位,效果自然顯著!”
    此刻的司徒鬆,神情專注,眼神澄澈,指尖穩定,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藝術創作。陽光透過竹簾,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為他平添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二十多分鍾後,司徒鬆手法嫻熟地起針。
    湯姆睜開眼,用力晃了晃腦袋,臉上充滿了驚喜和煥然一新的光彩:“難以置信!真的完全不痛了!感覺頭腦從沒這麽清醒過!司徒醫生,中醫,太神奇了!我之前還抱有懷疑,真是……抱歉!”
    司徒鬆擺擺手,寫下一張調理方子,又包了幾包自配的“清心醒腦茶”遞給湯姆:“按方子調理,配合茶飲,注意休息,問題不大。頭痛若再偶有輕微反複,可再來針灸鞏固。”
    湯姆接過方子和茶包,如獲至寶,激動地說:“司徒醫生,太感謝了!我在矽穀認識一些朋友,在做一些很前沿的科技項目,包括醫療AI。如果您有興趣,我非常樂意為您的‘龍魂閣’項目引薦一些資源!您的醫術,應該讓更多人受益!”
    送走感激不盡的湯姆,醫館暫時恢複了安靜。
    午後陽光透過竹簾,在鋪著青磚的地麵上投下細長的光影。藥香嫋嫋,鬥室之內,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司徒鬆獨坐內堂藤椅,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休憩時光。他臉上慣有的玩世不恭之態緩緩褪去,露出深藏的疲憊與凝重。
    他伸手從隨身攜帶的、幾乎從不離身的帆布背包裏,取出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古裝書。打開油布,裏麵是一本紙張泛黃、邊角磨損的線裝古籍——《洪門秘典》,以及一枚巴掌大小、觸手冰涼的青銅令牌。
    令牌造型古樸,正麵刻著一條在雲中盤旋的五爪龍,背麵則是四個蒼勁有力的篆字——“洪門忠義”。這是父親司徒宏留下的遺物,象征著責任,也承載著回憶。
    指尖摩挲著令牌上冰冷的紋路,司徒鬆的眼神有些飄遠。
    柬埔寨西港那冰冷的手術台、閃著寒光的手術刀、逃亡路上腿傷鑽心的疼痛……中秋之夜致遠堂的混亂、劉魁猙獰的背叛、黑蛇幫眾瘋狂的槍火、還有林雪探長那審視而銳利的目光……一幕幕畫麵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我隻想做個逍遙大夫,懸壺濟世,安穩度日。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他低聲自語,帶著一絲無奈,更多的卻是一種認清現實後的冷靜。
    父親臨終前的囑托,言猶在耳,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鬆兒,洪門非一家一姓之洪門,乃天下華人之洪門。金印在,洪門魂不滅;人心散,則萬事皆休……整合洪門,心向龍國,這條路,注定荊棘叢生,你……要好自為之!”
    他曾想逃避,曾想隱藏,甚至以“不通武藝”的假象來麻痹他人,也麻痹自己。但現實的殘酷一次次將他逼到牆角。隱藏的實力,終究在生死關頭和守護信念時,不得不顯露鋒芒!
    他輕輕撫摸著《洪門秘典》那粗糙的封麵,仿佛能感受到父親留下的餘溫與那份沉甸甸的期望。
    “既然躲不過,那就扛起來!”他眼中最後的一絲留戀與猶豫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堅定。
    平靜的醫館生活固然可貴,但若連這方寸之地的安寧都無法守護,逍遙又何從談起?
    下午的寧靜被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一個穿著普通夾克、看起來像個普通打工仔的年輕漢子閃身進了醫館,他眼神機警,動作利落,正是洪門內負責底層情報搜集的“草鞋”弟兄——阿明。
    “鬆哥!”阿明見到司徒鬆,恭敬地行了個抱拳禮,隨即壓低聲音,神色凝重,“查到一些眉目了!”
    司徒鬆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說。
    “劉魁叛變,背後有日本雅庫紮暗中資助,意在攪亂我洪門,趁機奪取金印,以挫我洪門威信!”阿明語速很快,“另外,東南亞那邊,印度尼西亞的陳永仁,和雅庫紮一直有秘密往來。他上次在懇親大會上提議開放金印權限,根本就是個局,想裏應外合!”
    司徒鬆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隻是眼神愈發幽深。
    阿明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擔憂:“還有,鬆哥,我們收到風聲,雅庫紮那邊,已經把您列入了‘清除名單’。他們可能會對您不利,您千萬要小心!”
    “雅庫紮……”司徒鬆輕輕地重複著這個名字,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輕響,“他們不過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真正握刀的人,還藏在暗處!”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阿明,你繼續暗中調查,不要打草驚蛇。重點盯住陳永仁,還有……”他頓了頓,說出一個讓阿明有些意外的名字,“注意一下擎天大哥最近的動向!”
    趙擎天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但身處漩渦,多一分謹慎總沒錯。直覺告訴他,內部的隱患,遠比外部的敵人更可怕!
    阿明雖然心中疑惑,但對司徒鬆的命令毫無異議,立刻點頭:“明白,鬆哥!”
    司徒鬆從針盒裏取出一枚樣式略有不同的金針,遞給阿明:“這枚‘護心針’你帶著,緊要關頭,或可保命。記住,情報固然重要,但保全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阿明接過那枚蘊含著司徒鬆內力和關切的金針,心中一暖,鄭重地收好:“謝謝鬆哥!我一定小心行事!”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絢爛的橘紅與瑰紫。
    聖蓋博山脈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溫柔而靜謐,山腳下,龐大的洛杉磯城開始點亮萬家燈火,星光與霓虹交織,勾勒出天使之城既夢幻又危險的輪廓。
    司徒鬆站在醫館二樓的窗前,遙望著這番景象。城市的喧囂被距離過濾,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拿出加密衛星電話,首先打給了趙擎天。
    “擎天,是我!”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總堂那邊的守衛再加強一倍,尤其是夜間。金印……暫時轉移到密室,除了你和陳老爺子,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具體位置!”
    電話那頭傳來趙擎天渾厚的聲音:“明白,鬆哥!你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你的傷怎麽樣?”
    “無妨!”司徒鬆簡短帶過,又聯係了黑客天才小七。
    “小七,查清雅庫紮在洛杉磯的所有據點,還有他們的資金流向,特別是與東南亞陳永仁那邊的關聯。我要知道,是誰在背後給他們輸血!”
    安排好一切,他放下電話,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的夜色。城市的燈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躍動,恍若跳動的火焰。
    “是時候,去會一會那位‘伊藤鬼煞’了!”他低聲自語,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鬆柏堂”的小院照得一片清亮。
    司徒鬆沒有休息,而是在院中緩緩演練起洪拳。動作看似不快,卻沉穩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龍吟虎嘯般的意境。
    “伏虎式”的剛猛,“降龍式”的磅礴,在他身上融會貫通。身影在月光下如遊龍穿梭,步伐變幻間,正是“遊龍步”的精髓——見龍在田,穩守根基;龍躍於淵,動若脫兔!
    他腿上的傷處依舊傳來隱隱的刺痛,但在內力運轉和精準的肌肉控製下,並未影響他的動作,反而更像是一種磨礪!
    一枚金針在他指間靈活地翻轉,針尖在清冷的月光下,不時迸射出一點寒星般的光澤,既是他救人的仁心,也是他禦敵的利刃!
    就在他全神貫注於拳法之中時,透視術賦予的超凡感知,讓他心頭莫名一悸。他似有所覺,收勢而立,目光如電,猛地射向遠處街對麵一棟高層建築的某個黑暗窗口。
    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反射了一下月光,快得如同錯覺!
    司徒鬆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收縮,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鷹隼!
    幾乎同時,那棟高樓黑暗房間內,一黑衣身影迅速收回架在窗口的長焦距望遠鏡。
    黑影對著耳麥,用毫無感情的聲音低語:
    “目標警惕性極高,並未因返回醫館而放鬆。疑似已察覺監視。建議暫緩行動,重新評估。”
    窗外,洛杉磯之夜繁華喧囂,車流如織,霓虹閃爍。然這無邊黑暗與璀璨燈火之下,究竟掩蓋了多少秘密,醞釀著多少風暴?
    司徒鬆緩緩抬頭,凝望天空中那輪愈發皎潔的月亮,雖過中秋,它依舊圓潤,清輝更冷。
    他輕輕吐出一句話,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殺伐之氣,在寂靜的小院中回蕩:
    “月黑風高,還真是個超度躲藏在地洞裏的鼴鼠們的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