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底深處，萬籟俱寂，唯有兵煞之氣如同黑色的暗流，在無形的力場約束下緩緩盤旋。
    林羽的碑體懸浮於那具暗金骸骨——“昊”的不滅金身之前，心神沉凝，嚐試著將自身的神識，如同最細微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投向這片區域更深層次的規則脈絡，去感知那被劍靈“隕”提及的、被封印於此的“寂滅歸源”之力。
    起初，一切如常。依舊是那浩瀚、古老、充滿死寂與破滅的戰場道韻，與他自身的寂滅大道隱隱共鳴，卻又帶著一種紀元終結般的沉重與悲涼。
    但當他將神識聚焦，試圖穿透那層由“昊”的骸骨和斷裂的“斬道”共同維係的、無形卻堅韌的封印壁壘時，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如同冰冷的毒蛇，驟然纏上了他的感知！
    那是一種……絕對的“無”。
    並非虛空那種蘊含無數可能性的“空”，也不是他自身寂滅大道那種“終結後等待新生”的“寂”。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否定一切存在、意義、規則乃至“概念”本身的“虛無”！
    冰冷，死寂，空洞，仿佛連“存在”這個概念，都在被其吞噬、消解！
    他的神識僅僅是被其邊緣的氣息沾染，就仿佛要脫離他的掌控，陷入一種永恒的、無思無想的沉淪！一種發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恐懼與排斥感瞬間攫住了他的意識！
    這就是“寂滅歸源”？！來自“歸墟之外”的外道之力！
    與他內蘊涅盤生機的寂滅大道相比，這“歸源”之力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毀滅性的“劇毒”，旨在將一切都拉入絕對的虛無，再無任何循環與新生的可能！
    林羽猛地將神識收回，碑體劇烈一震，心火都為之搖曳，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消耗了他極大的心神。他甚至感覺到，那被沾染了一絲“歸源”氣息的神識，回歸後都變得有些遲滯、冰冷，需要他以涅盤真火緩緩灼燒，才能重新恢複活力。
    “好可怕的力量……”林羽心中凜然。難怪強如“昊”這樣的存在，也隻能以自身道崩為代價將其斬滅並封印一縷殘骸。這種力量的本質層次極高，且對一切生靈、乃至一切“存在”都有著天生的侵蝕性。
    他再次看向那具暗金骸骨和斷劍“斬道”，目光中充滿了敬意。正是它們，以自身殘存的力量，鎮封著這縷足以侵蝕一個小世界的恐怖之力，無盡歲月。
    但同時，一個念頭也在他心中升起。
    危險，往往也伴隨著機遇。
    這“寂滅歸源”之力雖然恐怖，但其本質畢竟是“寂滅”的一種極端體現。若能以自身內蘊涅盤的寂滅大道，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極其謹慎地接觸、解析、甚至嚐試“消化”其中一絲最邊緣、最微弱的力量，是否能讓他的寂滅大道，更加深刻地理解“終結”的終極形態，從而變得更加完善和強大？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且危險的想法，無異於火中取栗，刀尖跳舞。
    但林羽的道心，在經曆了虛空逃亡、陵園求生、葬兵穀磨礪後，早已堅如磐石。他深知，想要快速提升，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危機，循規蹈矩的修煉遠遠不夠，必須敢於挑戰常人不敢觸碰的領域。
    他決定嚐試。當然，是在做好萬全準備的前提下。
    他首先全力運轉寂滅星璿，將自身狀態調整至巔峰。混沌星力奔騰，領域之光在碑體表麵凝而不發。那滴“涅盤之種”被催動到極致，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溫暖的太陽，守護著他的意識核心和碑體本源。心火灼灼燃燒，提供著不屈的意誌支撐。
    然後，他引動了寂滅星璿核心處，那枚來自“斬道”的灰蒙蒙劍印。
    劍印微微震顫，散發出一縷微不可察，卻淩駕於林羽自身力量之上的“斬卻”劍意，如同最鋒利的護身符，縈繞在他的神識周圍。劍靈“隕”雖已沉眠，但這劍印本身，對那“歸源”之力似乎就有著一定的克製。
    準備就緒。
    林羽深吸一口氣，再次分出一縷比之前更加細小、更加凝練的神識，如同發絲般，小心翼翼地、緩緩地再次探向那封印壁壘的薄弱處。
    這一次，有了劍印劍意的守護，那“歸源”之力帶來的侵蝕感明顯減弱了許多，但那源自本源的冰冷與虛無感，依舊清晰無比。
    他的神識，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一點點地，穿透了封印壁壘，真正接觸到了被封印在內的、那一縷“寂滅歸源”之力的……邊緣氣息。
    轟！
    意識仿佛瞬間被拉入了一個絕對黑暗、絕對寂靜、連“自我”這個概念都快要消散的領域！無數混亂、扭曲、旨在否定一切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試圖淹沒他的意識！
    劍印劍意自動激發，化作一道細微卻無比堅定的灰色鋒芒，斬開那些侵蝕而來的混亂意念，為林羽保留了一方清明的感知空間。
    林羽緊守心神，以涅盤之種的光輝守護意識，以自身寂滅大道去“共鳴”、去“解析”這股外道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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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這“歸源”之力的核心，並非某種複雜的法則結構，而是一種極致的“簡化”與“剝離”。它剝離能量，剝離物質，剝離規則，剝離意識，剝離“存在”本身的一切屬性，最終導向那永恒的、一無所有的“源點”。
    這與他的寂滅大道形成鮮明對比。他的寂滅，是“燃燒殆盡後的餘燼”，是“浪潮退去後的沙灘”，其中蘊含著輪回與新生的種子。而這“歸源”，則是要將“餘燼”也徹底吹散，將“沙灘”也徹底抹平，不留絲毫痕跡。
    “原來如此……寂滅的盡頭，並非一定是新生，也可能走向絕對的虛無……”林羽心中有所明悟。他對自身寂滅大道的理解，因為有了這極端反麵的參照，反而變得更加深刻和立體。
    他嚐試著，引導自身的一絲寂滅星力，包裹住一縷最微弱、最邊緣的“歸源”氣息，如同馴服野獸般，緩緩將其拉入自己的領域之內。
    這個過程凶險萬分。那縷“歸源”氣息雖弱，但其本質極高，不斷試圖同化、侵蝕林羽的寂滅星力，將其也導向虛無。林羽不得不全力催動涅盤之種和心火，以生機對抗死寂，以意誌錨定存在，才勉強維持住那縷星力不被徹底消解。
    就在他艱難地引導這縷“歸源”氣息，即將完全納入領域，準備以輪回之力慢慢磨滅、解析其結構時——
    異變陡生！
    那被封印的核心處，似乎因為林羽這番“竊取”邊緣力量的舉動，產生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一道比之前濃鬱了數十倍的“歸源”之力，如同被驚動的毒蛇，猛地從封印縫隙中竄出，沿著林羽那縷神識與星力構建的通道，反向侵蝕而來！
    速度快得驚人！遠超林羽的反應！
    “不好！”
    林羽心中警鈴大作，想要切斷聯係已然來不及！那股濃鬱的“歸源”之力瞬間衝入他的領域，所過之處，領域光暈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黯淡、消失！甚至連構成領域的規則結構，都開始變得不穩定，有崩解的跡象！
    更可怕的是，這股力量直撲他的寂滅源核而去！一旦被其侵入源核，後果不堪設想！很可能他的道基都會被汙染，甚至被其同化為虛無！
    危急關頭，那枚一直靜靜懸浮的“斬道”劍印，無需林羽催動，仿佛感受到了同源卻更加邪惡的力量挑釁，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錚——！”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紀元的清越劍鳴，自林羽源核深處響起！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斬斷因果、破滅萬法的灰色劍意，自劍印中迸發，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悍然斬向了那股侵襲而來的濃鬱“歸源”之力！
    嗤——！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
    那灰色的劍意與漆黑的“歸源”之力碰撞，仿佛兩種截然相反的終極規則在進行著最本質的對抗。劍意所過之處，“歸源”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強行“斬卻”、分解、消散！
    然而，這股“歸源”之力也異常頑強，不斷從封印深處汲取力量，與劍意激烈對抗。林羽的源核在這兩種遠超他層次的力量碰撞餘波中，劇烈震蕩，仿佛隨時可能崩潰！
    他悶哼一聲，七竅如果碑體有七竅的話）仿佛要溢出光華，意識在巨大的痛苦和兩種至高規則的衝擊下，幾乎要徹底渙散。
    就在他即將支撐不住的瞬間——
    那一直盤膝而坐、毫無聲息的暗金骸骨“昊”，其空洞的眼窩之中，竟猛地亮起了兩點微弱的、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金色光芒！
    同時，一股浩瀚、磅礴、仿佛承載了無數世界生滅的偉岸意誌，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巨龍，緩緩蘇醒了一絲！
    “……外道……安敢再犯……”
    一道低沉、古老、仿佛來自歲月長河源頭的意念，如同洪鍾大呂，響徹林羽的識海，也震蕩著整個葬兵穀！
    下一刻，那暗金骸骨抬起了一根手指——一根仿佛由無數大道符文凝聚而成的暗金手指，朝著那股頑抗的“歸源”之力，輕輕一點。
    “鎮。”
    言出法隨！
    整個葬兵穀的兵煞之氣為之凝固！那股濃鬱的“歸源”之力發出一聲無聲的哀鳴，如同被無形的巨山碾壓，瞬間崩碎、瓦解，其核心的一縷本源被強行抽離，重新打回了封印深處！
    而那道“斬道”劍意，也仿佛完成了使命，光芒斂去，重新化為平靜的劍印。
    一切重歸寂靜。
    隻有林羽殘破的領域，震蕩的源核，以及那縷被他最初引導、此刻已然失去大部分活性、變得無比溫順的微弱“歸源”氣息，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那暗金骸骨眼中的金光緩緩熄滅，抬起的手指也無力垂下，仿佛那一點，耗盡了它積攢了萬古的力量，再次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林羽癱軟在原地意念上的），心中充滿了後怕與震撼。
    後怕的是，方才若非“斬道”劍印自動護主，若非“昊”的殘存意誌蘇醒鎮壓，他此刻恐怕已然道消身殞。
    震撼的是，他親眼目睹了超越想象的力量層次，無論是“歸源”的恐怖，還是“斬道”與“昊”的偉岸。
    他看向領域中那縷溫順的“歸源”氣息，又看了看恢複平靜的劍印和骸骨。
    這一次，雖然凶險萬分，但也讓他真正觸及到了更高層次的秘密，並且……並非全無收獲。
    他收斂心神，開始全力修複受損的領域和源核，同時，小心翼翼地開始解析那縷被他“捕獲”的、最本源的“寂滅歸源”之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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