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蟲潮的退去，並未讓破碎星環的虛空恢複寧靜，反而更添了幾分死寂的壓迫感。殘留的能量亂流和蟲群消散後留下的微弱怨念，在塵埃與殘骸間縈繞，如同無形的幽靈。
    林羽的混沌碑體與紫月的銀色飛船，再次啟程，朝著“黯星廢都”的方向深入。經此一戰，兩者間的氣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紫月對林羽的態度，少了幾分最初的審視與戒備，多了幾分對強者本能的尊重，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對同源而不同道者的探究。
    林羽則依舊沉靜，消化著剛才戰鬥中運用多種法則聯動的感悟。那種以混沌輪回為核心，調動秩序與歸墟之力形成的絕殺，雖然威力驚人，但對心神的消耗和法則掌控的精密度要求也極高，並非可以隨意施展的常規手段。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磨合與沉澱。
    伊娜緊隨其後，默默回味著剛才觀戰的收獲，尤其是林羽那蘊含至高法則的運用，哪怕隻是旁觀，也讓她對宇宙的理解加深了一分。
    航行了一段相對平靜的路程後，前方的景象再次變得不同。
    破碎的星骸和戰艦殘骸不再是雜亂無章地漂浮，而是開始呈現出某種……人為堆積和改造的痕跡。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骨架被焊接在一起，形成了簡陋的“航道”標識；一些相對完整的小行星和星艦殘骸被掏空，改造成了臨時的停泊港或居住點，閃爍著各色昏暗不明的燈光，如同墓園中的鬼火。
    越往深處，這種改造的痕跡就越發明顯和密集。最終，他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恢弘而又破敗的“城市”。
    那並非建立在行星之上，而是由無數巨大無比的星艦殘骸、小行星、甚至是被強行拚湊在一起的破碎大陸板塊，以一種近乎野蠻的方式，相互連接、堆疊、鑲嵌而成的一片立體都市群！其規模之龐大，幾乎覆蓋了數個恒星係的範圍，無數的通道、橋梁、管道如同蛛網般在這些“建築材料”之間穿梭連接。
    這就是“黯星廢都”——破碎星環最大的黑市、情報交換中心和法外之徒的聚集地！
    廢都整體籠罩在一片昏沉的光線中，主要光源來自於那些改造建築內部的燈光，以及某些區域永不熄滅的焊接火花和能量泄露形成的詭異光暈。廢都的外圍，漂浮著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各式飛船，從古老破舊的運輸船，到經過重度改裝、布滿武器的海盜艦，甚至還有一些風格奇特、明顯不屬於附近主流文明的異形艦船，如同圍繞腐肉盤旋的蠅群。
    一種混亂、喧囂、危險而又充滿活力的氣息，隔著遙遠的虛空都能清晰地傳遞過來。
    “我們到了。”紫月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回到熟悉環境的放鬆，但更多的依舊是警惕，“黯星廢都沒有統一的統治者，由幾個最大的海盜團、傭兵團和黑市商人組成的‘暗影議會’維持著表麵的秩序。但在這裏，任何所謂的秩序都脆弱不堪，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證。”
    她指引著林羽，朝著廢都外圍一個相對偏僻、由半截巨型貨艦殘骸改造而成的停泊平台飛去。
    “我們先在這裏停靠，修複我的飛船，然後去‘暗影之眼’酒館，那裏是情報流通最快的地方，或許能找到關於歸墟教團的線索。”
    林羽沒有異議，駕馭混沌碑體，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跟隨著銀色飛船，降落在了那個布滿鏽跡和油汙的停泊平台上。
    平台的“管理員”——一個穿著髒汙工裝、半邊身體都改造成機械義肢、眼神渾濁的壯漢，叼著劣質雪茄，懶洋洋地瞥了一眼降落的銀色飛船和林羽那毫不起眼的混沌碑體，伸出機械手，比劃了一個通用的收費手勢。
    紫月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彈出一小袋散發著微光的能量晶塊。機械壯漢掂量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滿意，揮揮手，示意他們自便，便不再理會。
    停泊平台的環境嘈雜而混亂。旁邊停靠著幾艘看起來就絕非善類的改裝艦，一些形貌各異、種族不同的生物在平台上走動、交易或是爭吵，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劣質燃料、以及某種說不清的腥膻氣味。各種語言的叫罵聲、機械的轟鳴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沉音樂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屬於法外之地的獨特交響樂。
    紫月的銀色飛船一降落，就引來了不少窺探的目光。雖然飛船受損，但其優美的流線型和隱約透出的高級科技感，與周圍那些粗獷的改裝船格格不入，如同落入雞群的鳳凰。一些不懷好意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悄然纏繞上來。
    林羽的混沌碑體則幾乎被無視了，在大多數人看來，那不過是一塊稍微大了點的、可能是某種特殊載具或武器的“隕石”罷了。
    “我去聯係可靠的技師，購買維修材料。”紫月對林羽說道，“你們可以在這裏稍作休息，或者……也可以跟我一起去‘暗影之眼’看看，那裏是了解廢都最好的窗口。”她發出了邀請，顯然，經過蟲潮一戰，她更傾向於將林羽這個強大的臨時盟友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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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略一沉吟，他的意念掃過這片混亂的停泊區，那些暗中窺探的意念在他強大的感知下無所遁形，但並未發現特別強大的氣息，大多是些烏合之眾。
    “伊娜，你留在這裏，照看飛船，順便熟悉一下環境。”林羽對伊娜吩咐道。伊娜的星語者靈性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或許能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是，大人。”伊娜乖巧應下，收斂氣息，如同一顆普通的星辰，靜靜懸浮在銀色飛船附近。
    “我跟你去。”林羽的意念對紫月說道。他對這個黯星廢都，以及紫月提到的歸墟教團線索，也很感興趣。
    紫月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轉身便朝著停泊平台連接廢都內部的一條昏暗通道走去。她顯然對這裏輕車熟路。
    林羽的混沌碑體則悄然變化，體型稍微縮小，變得更加不起眼，如同一塊懸浮的暗色石板，無聲地漂浮在紫月身後一步之遙。
    進入廢都內部，那種混亂與喧囂感更是撲麵而來。
    通道兩側是各種利用殘骸牆壁開鑿出的店鋪和攤位，售賣著五花八門的物品：從各種型號的武器、護甲、違禁的能量核心，到來自不同星域的奇特生物標本、礦物、乃至被標價的奴隸！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以及偶爾響起的能量槍械走火的聲音不絕於耳。
    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摩肩接踵：有高大魁梧、皮膚如同岩石的巨靈族；有身形瘦小、眼睛占據半張臉的狡詐地精商人；有全身籠罩在黑袍中、散發著陰冷氣息的神秘客；甚至還有一些半機械改造人，以及某些林羽都未曾見過的、形態違背常規生物學的異星生命。
    空氣中混雜著汗味、血腥味、劣質酒精味、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香料和化學品的味道。
    紫月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徑直前行。她身上那屬於問道境強者的隱隱威壓，以及那生人勿近的冷冽氣場，讓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在觸及她時，都會下意識地縮回去。而跟在她身後那塊毫不起眼的“石板”，則被大多數人自動忽略了。
    七拐八繞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位於巨大引擎殘骸內部的場所。入口處懸掛著一個用廢棄能量導管拚湊成的、閃爍著不穩定紅光的招牌——【暗影之眼】。
    推開一扇厚重的、布滿彈孔的金屬門，喧囂的音浪和一股混合著酒精、汗液與某種致幻劑氣味的熱浪撲麵而來。
    酒館內部空間極大，光線昏暗，隻有吧台和少數幾張桌子亮著燈。各種各樣的顧客聚集於此，大聲喧嘩、豪飲、或是躲在角落裏進行著隱秘的交易。一個由報廢的通訊器組件拚湊成的樂隊，正在演奏著節奏混亂卻充滿原始躁動感的音樂。
    紫月的進入，吸引了不少目光。她這樣的氣質和容貌，在黯星廢都這種地方堪稱罕見。一些充滿貪婪和欲望的視線在她身上掃視，但感受到她那冰冷的眼神和隱隱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後，大多都悻悻地移開了目光。
    她徑直走到吧台前，敲了敲台麵。酒保是一個皮膚呈深藍色、長著四隻手臂的異族，他抬起眼皮看了紫月一眼，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推過來一杯冒著氣泡的、顏色詭異的液體。
    紫月看都沒看那杯酒，直接彈過去一枚品質更高的能量晶塊，低聲道：“打聽點消息。”
    藍皮膚酒保不動聲色地收起晶塊，四隻手依舊在擦拭著杯子，聲音低沉：“說。”
    “最近，有沒有一些特別‘幹淨’的人出現？”紫月問道，特意加重了“幹淨”兩個字，“他們可能對‘終結’、‘寂滅’之類的話題特別感興趣。”
    林羽在一旁，意念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覆蓋著整個酒館，捕捉著每一縷聲音和能量波動。他能感覺到，當紫月提到“終結”、“寂滅”時，酒保擦拭杯子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附近幾張桌子上，也有幾道隱晦的意念波動了一下。
    酒保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壓得更低：“‘淨寂者’？確實有這麽一夥人，大概半個月前到的，很低調，住在‘沉眠回廊’區。他們幾乎不與人交流，隻是偶爾會高價收購一些關於古老遺跡、特別是與‘終結’傳說相關的物品和信息。”
    淨寂者！這個名字，與歸墟教團的理念何其相似！
    紫月眼中精光一閃，與林羽意念交流了一下。
    “沉眠回廊在哪個區域？”紫月繼續問道。
    酒保報了一個坐標，然後補充道：“奉勸一句，那些人……很邪門。靠近他們，會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仿佛連自身的‘存在’都在被否定。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想打他們的主意，都消失了，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多謝。”紫月又彈過去一枚晶塊，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她便不再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林羽的意念卻在此刻，捕捉到了從酒館最陰暗的角落裏傳來的一段極其微弱、卻被他的混沌之心印記敏銳捕捉到的對話片段：
    “……感應不會錯……雖然很微弱……但那種‘同源’卻又‘相斥’的波動……就在附近……”
    “……是‘清道夫’……還是……‘競爭者’？”
    “……盯緊他們……主的意誌……必須執行……混沌……必須歸於永恒的靜寂……”
    對話戛然而止，那角落裏的幾道隱晦氣息迅速收斂，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羽的混沌道種微微一凝。
    清道夫？競爭者？主的意誌？
    這些詞匯，結合那同源相斥的感應，指向性已經非常明確！
    歸墟教團的人！而且，他們似乎擁有某種探測混沌之心繼承者的方法！他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和紫月的到來！
    “我們被盯上了。”林羽的意念立刻傳遞給紫月，帶著一絲冷意，“是歸墟教團的人，就在這個酒館裏。”
    紫月身體瞬間繃緊，眼神銳利如刀，不動聲色地掃過酒館陰暗的角落，但並未發現明顯的目標。對方隱藏得很好。
    “走！”她當機立斷，此地不宜久留。
    兩人迅速離開“暗影之眼”酒館，融入外麵混亂的人流。但林羽能感覺到，幾道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帶著冰冷寂滅意味的意念，已經悄然鎖定了他和紫月。
    暗星廢都的暗處，獵手與獵物的身份，已然模糊。一場源於道途根本對立的暗戰，即將在這座法外之都的陰影下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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