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主宰內部連綿不絕的爆炸光芒，如同在永恒的夜幕上燙出的傷疤，刺目而短暫。聯盟傾盡全力的火力齊射，在“破壁”共鳴創造出的寶貴窗口期內，確實對其造成了肉眼可見的創傷。那片翻騰的黑暗不再穩定，其邊緣區域甚至出現了細微的、如同破碎玻璃般的龜裂痕跡，從中逸散出令人不安的、混亂的能量氣息。
    然而，這勝利的代價，沉重得讓所有知曉內情的人無法呼吸。
    醫療中心內，一片死寂。隻有醫療設備發出規律的、象征著生命終結的單調長音。凱登靜靜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石，曾經閃爍著堅毅與星螢之光的眼眸緊閉，再無生機。他身體冰冷，岩心族特有的生命波動已徹底消失，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塊失去靈魂的頑石。
    淵汐長老盤坐在旁，臉色灰敗，淡金色的血液在她素白的長袍上染開淒豔的痕跡。她閉著雙眼，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掌心——那裏，懸浮著一團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由她自身最本源生命靈能包裹著的淡金光點。那是凱登靈魂徹底燃盡後，僅存的一點真靈，是比風中殘燭還要微渺的存在，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於無形。
    “孩子……你的戰鬥，還未結束……”淵汐的意念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那脆弱的真靈，將其小心翼翼地納入自身靈能最核心的溫床進行溫養。這需要消耗她難以想象的本源，但她義無反顧。她不知道這能否留住凱登，也不知道即使留住，歸來的又會是什麽。但她必須這麽做。因為在那點真靈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絲極其奇異的東西——並非凱登原有的星螢之力，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形態，而是一種……概念性的烙印，仿佛是他燃燒自我、融合萬千文明回響對抗寂滅的這一壯舉本身，所凝結出的一個極其微小的“種子”。
    這“種子”太過微弱，其性質也完全未知，淵汐甚至無法準確感知它究竟有何作用。但它存在著，如同絕對零度下尚未凍斃的細菌，如同灰燼中埋藏的火星。
    與此同時，指揮中心在短暫的振奮後，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伊娜元帥看著星圖上那片雖然受創、但依舊龐大無比、並且開始緩慢“愈合”的黑暗，心中沒有絲毫輕鬆。
    “報告戰損！‘巡獵者’艦隊情況如何？所有單位，匯報狀態！”她的聲音依舊穩定，但仔細聽，能察覺到一絲極力壓抑的顫抖。
    “‘巡獵者’艦隊……確認生還艦船僅餘‘烈風號’及三艘重傷護衛艦，塔洛斯將軍重傷昏迷，艦隊……基本打光了。”
    “各主力艦能量儲備見底，護盾強度平均下降至百分之四十以下。”
    “‘鐵壁iv’三號、七號防禦平台在剛才的齊射中過載崩潰……”
    “‘破壁’靈能網絡超載，超過六成靈能者陷入昏迷或精神枯竭，包括淵汐長老……”
    一個個沉重的報告，勾勒出聯盟此刻慘烈的現狀。他們確實重創了敵人，但也幾乎打光了所有的底牌，自身也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而敵人，並未被消滅。
    星圖上，那片黑暗的翻騰逐漸平息，表麵的龜裂痕跡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那股冰冷的意誌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絕對和穩定，顯得有些“躁動”和“憤怒”，但其本質並未改變，甚至因為受創而變得更加危險，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盤踞起來，準備著更致命的反撲。
    “它……在重新組織。”首席技術官聲音幹澀，“能量讀數正在回升，雖然速度緩慢，但趨勢明確。而且……我們檢測到一種新的空間畸變信號，不同於之前的精神風暴和空間撕裂……”
    伊娜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正在發生。歸墟主宰在適應，在學習。一次成功的突襲，無法複製第二次。
    “命令所有單位，放棄一切非必要陣地，收縮防線至‘鐵壁iv’及‘鐵壁iii’核心區域！所有剩餘能源優先供給護盾及生命維持係統！我們需要時間……哪怕多一分鍾也好！”伊娜迅速做出決斷，現在任何猶豫都是致命的。
    撤退的命令下達，殘存的聯盟力量開始如同退潮般，向著最後的核心堡壘收縮。星空中，到處都是戰艦的殘骸、破碎的防禦平台碎片，以及無聲漂浮著的、雙方將士的遺體。勝利的代價，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鐵壁iv”，b7區外圍陣地。
    布倫特下士靠著殘缺的掩體，大口喘息著。他手中的重力錘已經過熱變形，動力裝甲上也布滿了裂痕和腐蝕痕跡。周圍的戰友又少了幾個，活下來的人也個個帶傷，精疲力盡。
    剛才那驚天動地的齊射和歸墟主宰的受創，他們都看到了。短暫的歡呼後，是更深的疲憊和失去戰友的悲痛。布倫特摸了摸胸前那枚已經能量耗盡的“催化”護盾增強模塊，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之前戰鬥中，那種莫名的、來自靈魂深處的鼓舞和指引。
    那種感覺……在齊射之後，似乎消失了。就像……一直支撐著他們的某個溫暖源頭，突然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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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和失落感湧上心頭。
    “下士……我們……還能守住嗎？”旁邊一個年輕士兵聲音沙啞地問，臉上混雜著硝煙和淚痕。
    布倫特看著遠處那片正在緩慢“愈合”的、令人絕望的黑暗，又看了看身邊這些傷痕累累卻依舊沒有放棄的同伴，剛想說什麽，卻突然愣住了。
    他感覺到……不，不是感覺到，是某種更深層次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認知”——在他的意識深處，在那因為凱登力量消失而留下的空白區域，不知何時，多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溫暖的光。
    那光點太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確實存在著。它沒有傳遞任何具體的信息或力量，隻是靜靜地在那裏，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名為“可能性”的微弱波動。
    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戰鬥尚未結束，希望，並未絕滅。
    布倫特不知道這光點從何而來，但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安。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疲憊的身軀，對著那個年輕的士兵，也對著所有殘存的部下，用盡力氣吼道：
    “守不住也得守！別忘了我們是為什麽站在這裏的！別忘了那些為我們犧牲的人！隻要還有一個人站著，聯盟就沒有輸！”
    他的聲音在殘破的陣地上回蕩，雖然嘶啞，卻帶著一種重新點燃的鬥誌。
    同樣的變化，發生在許多之前與凱登“心網”深度連接、或者受到“回響壁壘”強烈影響的戰士和靈能者意識深處。他們並未獲得新的力量，但在那精神圖景的角落，都或多或少地出現了一點類似的、微弱卻頑強的“星火種子”。
    這些“種子”無聲無息，甚至連其擁有者自身都難以清晰感知。它們仿佛是凱登燃盡一切時，灑向星空的、最後的饋贈，是文明對抗寂滅的意誌，在最微觀層麵的凝結。
    歸墟的黑暗依舊籠罩，戰爭的陰影遠未散去。
    但希望的種子，已然在死亡的灰燼中，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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