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窖村幸存,寒潭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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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秘境的死寂與陰寒,如同跗骨之蛆,滲入方臘的骨髓,即便掙紮著從那枯樹裂縫中爬出,重返血月籠罩的荒野,那股深入靈魂的冰冷也未能完全驅散。左臂依舊沉重麻木,被冰晶寒蛛本源侵蝕的筋肉骨骼如同包裹在無形的寒鐵之中,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遲滯的痛楚。體內更是亂象叢生:石怨靈帶來的厚重土行之力、自身修煉的陰冷之氣、以及那霸道淩厲的寒冰本源,如同三條凶性難馴的毒龍,在狹窄的經脈中橫衝直撞,稍有不慎便是髒腑撕裂之危。更深處,那冰冷滑膩的低語,如同毒蛇盤踞在意識角落,伺機噬咬。
唯有饑餓,身體與靈魂的雙重饑餓,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焰,灼燒著他殘存的理智,驅策著他麻木的雙腿,朝著記憶中窖村的方向,踉蹌前行。荒野的荊棘在布滿冰霜的破爛衣衫上留下新的裂口,血珠滲出,旋即被殘留的寒氣凍結成暗紅的冰粒。
不知又跋涉了多久,當頭頂那輪妖異的血月逐漸西沉,天際泛起一絲慘淡的灰白時,一片被低矮丘陵環抱的破敗村落輪廓,終於在視野盡頭浮現。
窖村。
眼前的景象,卻讓方臘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微弱的希冀,瞬間被冰冷的現實碾碎。
這哪裏是想象中的幸存者據點?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尚未完全冷卻的墳場!
斷壁殘垣焦黑一片,許多房舍隻剩下幾根黢黑的梁柱,如同巨獸的殘骸,倔強地刺向血色褪去後更顯陰沉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焦糊味、血腥味,還有一種屍體腐爛後特有的甜膩惡臭。村口倒塌的牌樓旁,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被胡亂堆疊在一起,上麵蓋著薄薄一層浮土,幾隻碩大的、散發著暗綠色磷光的食腐怪鴉正用尖銳的喙撕扯著露出的腐肉,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它們感知到活人的氣息,紛紛抬起沾滿汙血的腦袋,數點幽綠的磷火目光齊刷刷地投射在方臘身上,帶著貪婪與警惕。
死氣沉沉。除了風聲嗚咽和怪鴉的啄食聲,整個村落一片死寂。
方臘強壓下胃裏的翻騰,深吸了一口混雜著惡臭的空氣,拖著麻木的左腿,踏入了這片廢墟。腳下的泥土浸透了血汙,黏膩濕滑。他的感知下意識地展開,捕捉著空氣中遊離的微弱氣息。大部分是屍體散發的死氣和怨念,如同汙濁的霧靄。但在廢墟深處,一些相對凝實、帶著微弱生命波動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搖曳著,數量不過數十。
幸存者,在苟延殘喘。
他循著感知中最為集中的一股帶著土腥氣和微弱火行力量的氣息,朝著村子中央一片相對完整的石屋走去。剛轉過一處燒得隻剩骨架的馬廄,異變陡生!
“站住!哪來的妖鬼?!”
一聲嘶啞卻充滿戾氣的暴喝響起!緊接著,數道帶著破空銳響的勁風,如同毒蛇出洞,從左右兩側的斷牆後激射而出,直取方臘要害!
並非刀箭,而是數根前端被削尖、裹挾著微弱土黃色光芒的硬木投矛!速度極快,角度刁鑽,封死了方臘前後左右的閃避空間!矛尖上,還殘留著暗褐色的幹涸血跡!
方臘瞳孔驟縮!體內三條“毒龍”因突如其來的襲擊而瞬間暴動!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身體猛地向下一矮,如同被抽掉了骨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射向頭顱和心髒的兩矛!同時,那條麻木沉重的左臂,帶著一股被激發的、源自冰晶寒蛛的冰冷戾氣,下意識地朝著側麵狠狠一掄!
嗤啦!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銀白色細絲,如同活物般從他左手指尖迸射而出!帶著凍結靈魂的極致寒意,瞬間纏繞上射向他腰肋的一根硬木投矛!
哢嚓!
那根灌注了微弱土行之力的硬木矛,在被銀絲纏繞的瞬間,表麵便覆蓋上一層致密的幽藍冰晶,隨即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應聲斷成數截!冰渣四濺!
“妖術!” “是寒冰妖魔!”
兩側斷牆後,驚呼聲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響起!七八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漢子跳了出來。他們大多手持簡陋的木矛、柴刀,甚至鋤頭,臉上沾滿煙灰血汙,眼神裏充滿了疲憊、驚惶,以及被逼到絕境的瘋狂。為首一個身材格外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手中握著一把缺口累累的厚背砍刀,刀身上隱隱有微弱的赤紅光芒流轉,正是那股微弱火行之力的來源。他死死盯著方臘指尖殘留的一縷寒氣,眼中滿是忌憚和殺意。
“宰了他!他身上有妖氣!別讓他靠近!”刀疤臉漢子嘶吼著,揮刀就要帶頭撲上!他身後的幸存者們也紅著眼,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就要一擁而上!
方臘心頭一沉。他不想動手,尤其是對這些同樣掙紮求生的可憐人。但體內暴動的力量和被攻擊激起的戾氣,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指尖的寒氣不受控製地再次凝聚,左臂的麻木感似乎都被這股殺意衝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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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千鈞一發,衝突一觸即發之際——
“都給灑家住手!”
一聲如同悶雷炸響的暴喝,猛地從石屋方向傳來!這聲音雄渾、沙啞,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瞬間壓過了場中劍拔弩張的殺氣!
所有人動作一滯,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高大魁梧到近乎誇張的身影,如同半截鐵塔,從石屋那低矮的門框裏擠了出來。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汙、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舊僧袍,敞開的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肌肉虯結的胸膛,上麵布滿了新舊交錯的傷疤,如同盤踞的惡龍。一顆光頭上戒疤模糊,卻有一道斜貫額角的猙獰傷口剛剛結痂,更添幾分凶悍。他手中拄著一根碗口粗細、通體黝黑、隱隱有暗沉金紋流轉的渾鐵水磨禪杖,杖頭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地麵都仿佛震了一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絕非尋常僧人的平和慈悲,而是如同兩團熊熊燃燒、卻又被強行壓抑的暗紅色炭火!目光掃過之處,帶著一種灼人的威壓和深沉的痛苦,仿佛蘊藏著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當他的目光落在方臘身上時,那暗紅的火焰猛地跳動了一下,巨大的身軀似乎也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臉上刀刻斧鑿般的線條瞬間繃緊,流露出極其複雜的情緒——驚愕、難以置信,隨即是巨大的悲憤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方……臘兄弟?”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雄渾的嗓音裏透出的疲憊和滄桑,遠比外貌更甚。
“魯……魯提轄?!”方臘同樣心神劇震,指尖凝聚的寒氣瞬間散去!眼前這形容枯槁卻威勢猶存的魁偉僧人,不是那三拳打死鎮關西、倒拔垂楊柳的花和尚魯智深,又是何人?!隻是記憶中那豪氣幹雲、快意恩仇的莽和尚,此刻卻如同被強行套上枷鎖的雄獅,渾身散發著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和憤怒。
“真的是你?!”魯智深猛地踏前一步,腳下地麵龜裂!他死死盯著方臘,暗紅的眼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燒,“灑家親眼見那武鬆……那鬼東西把你沉入西湖!你……你如何能……”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銳利如刀,掃過方臘破爛衣衫下露出的皮膚上殘留的冰霜痕跡,落在那條依舊散發著陰寒氣息、動作明顯遲滯的左臂上,最後定格在他那雙雖然疲憊卻帶著一絲非人冰冷戾氣的眼睛上。
那眼神,讓魯智深握著禪杖的手,指節捏得發白。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那暗紅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深沉的痛楚和了然。
“都散了吧!”魯智深猛地轉頭,對著那七八個依舊警惕舉著武器的幸存者,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他不是妖魔!是……故人!”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聲音裏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一個……和我們一樣,被這狗娘養的世道,拖進地獄的故人!”
刀疤臉漢子看了看魯智深,又狐疑地掃了一眼方臘,尤其是他那條詭異的左臂,最終還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砍刀,悶聲道:“魯大師發話,兄弟們退下!”他揮了揮手,帶著其他人迅速退回到斷牆之後,隱去了身形,但警惕的目光依舊如同芒刺般落在方臘身上。
廢墟中央,隻剩下方臘與魯智深兩人相對而立。死寂重新籠罩下來,隻有風吹過斷壁的嗚咽。
“魯大哥……”方臘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隻化作一聲嘶啞的低喚。劫後重逢,本該是欣喜,但眼前這滿目瘡痍,魯智深那深沉的痛苦,還有自身這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都讓那點欣喜蕩然無存,隻剩下滿腔的苦澀和一種同病相憐的悲涼。
魯智深沒有立刻回應。他拄著禪杖,巨大的身影在廢墟的陰影裏顯得有些佝僂。他沉默地走到方臘麵前,那雙暗紅的眸子如同兩盞即將熄滅的殘燈,仔細地、一寸寸地審視著方臘。目光掠過他臉頰上尚未完全愈合的擦傷,脖頸上被鐵鏈勒出的深紫色淤痕,最終落在那條被寒氣侵蝕、皮膚呈現出詭異青灰色的左臂上。
“你身上……有幽冥的寒氣,還有……妖法的味道。”魯智深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那湖底……到底發生了什麽?武鬆……他為何變成那副鬼樣子?你又如何……”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你如何從必死之局中爬出,還帶著一身非人的力量?
方臘迎著魯智深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暗紅眼眸,心頭百味雜陳。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將西湖沉魂、血月異變、覺醒《捉妖訣》、湖底吞噬水倀、以及誤入幽冥秘境、吞噬石怨靈和冰晶寒蛛的經過,簡略卻未加掩飾地道出。說到識海中那冰冷滑膩的低語和吞噬時近乎失控的瘋狂,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魯智深靜靜地聽著,臉色越來越沉,握著禪杖的手背上青筋虯結。當聽到“棋局執者”的低語時,他那雙暗紅的眸子猛地爆射出駭人的精光,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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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執者?”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滔天的恨意,“好!好一個棋局!好一個執者!”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半截焦黑的土牆上!
轟隆!
土牆應聲塌下半邊,煙塵彌漫!魯智深胸膛劇烈起伏,暗紅的眼眸死死盯著自己砸牆的拳頭,那上麵覆蓋著一層極其微弱、近乎熄滅的淡金色佛光,此刻正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灑家……又何嚐不是棋子?!”他猛地抬頭,看向方臘,眼中是無盡的悲憤和一種被玩弄於股掌的屈辱,“梁山散了!兄弟們……死的死,變的變!宋江哥哥……他……”提到這個名字,魯智深巨大的身軀猛地一顫,後麵的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硬生生吞了回去,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眼中幾乎要溢出血來的痛苦。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暗紅的火焰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決絕。
“方臘兄弟,你過來。”魯智深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方臘依言上前一步。
魯智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那手上同樣布滿老繭和傷疤,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溫熱。他猛地按在方臘的頭頂!
嗡!
一股溫暖、醇和、帶著淡淡檀香氣息的微弱暖流,如同涓涓細流,瞬間從魯智深的掌心湧入方臘的頭頂百會穴!
這股力量微弱,遠不及方臘體內那三條“毒龍”的狂暴,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淨與安詳!它如同一捧清泉,瞬間注入方臘那因吞噬和低語而混亂汙濁的識海!
“呃……”方臘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並非痛苦,而是一種近乎解脫的舒暢!識海中翻騰的寒蛛怨念碎片、冰冷低語的蠱惑雜音,在這股溫暖純淨的力量衝刷下,如同冰雪遇到了陽光,瞬間被削弱、撫平了大半!雖然未能根除,卻讓他混亂緊繃的意識,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短暫的安寧!
更讓他震驚的是,這股暖流所過之處,體內那三條狂暴衝突的力量“毒龍”,竟也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緩和?並非融合,而是一種暫時的、被安撫的平靜!尤其是左臂經脈中肆虐的寒冰本源,其侵蝕的勢頭似乎也微微一滯!
這力量……竟能壓製妖氣和反噬?!
“這是……”方臘猛地抬頭,看向魯智深。
“一點微末的佛門願力,殘燭之光罷了。”魯智深收回手,臉上疲憊之色更濃,那微弱的淡金色佛光在他掌心一閃而逝,幾乎難以察覺。他攤開另一隻手,掌心赫然托著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柔和溫潤的乳白色光暈的珠子。珠子內部,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淡金色梵文流轉不息,散發出與剛才那暖流同源、卻更加精純凝練的安詳氣息。
“淨魂珠。”魯智深的聲音帶著一種托付重寶的沉重,“是灑家一位故友,靈隱寺的慧明老和尚,以畢生修為舍利所化。老和尚圓寂前,將此珠贈予灑家,言道此物可暫安魂識,壓製外邪妖氛,或許能……延緩我等淪為行屍走肉的時間。”他將珠子遞向方臘,目光灼灼,“你神魂受妖法侵蝕,體內力量駁雜衝突,此珠予你,或可暫緩反噬之苦。貼身收好,危急時或能護你靈台一絲清明。”
方臘看著那顆散發著溫潤光暈的淨魂珠,又看向魯智深疲憊而決然的臉。他能感覺到這顆珠子的不凡,更明白在如今這朝不保夕的亂世,這樣一件能安魂護體的寶物是何等珍貴!魯智深自己同樣身陷囹圄,被那所謂的“天師印記”折磨,卻將此物給了自己……
“魯大哥,你……”方臘喉頭哽咽。
“拿著!”魯智深不由分說,將淨魂珠塞進方臘手中。珠子入手溫潤,那股安詳的氣息瞬間順著掌心蔓延,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體內躁動的力量似乎也安靜了幾分。“灑家一身橫練筋骨,這點妖氣暫時還撐得住!倒是你……”他深深看了方臘一眼,那暗紅的眸子裏帶著一種深沉的憂慮,“你體內那東西……太過霸道凶險。這珠子也隻是權宜之計,你需……好自為之!”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村子後方一處被嶙峋怪石環繞的低窪地帶,那裏的空氣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陰冷,隱隱有水汽彌漫。“村子後麵,有一處寒潭。潭水冰寒刺骨,終年不凍,古怪得很。但不知為何,靠近那潭水,灑家身上那‘印記’的灼燒感,似乎能減輕一絲。或許……對壓製你體內的寒氣也有些用處?你若撐得住,可去試試。”
說完,魯智深不再多言,拄著沉重的禪杖,轉身,拖著疲憊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回了那間破敗的石屋。那高大魁梧的背影,在廢墟的映襯下,竟顯出幾分蕭索和悲涼。
方臘緊緊握住手中溫潤的淨魂珠,感受著它散發出的絲絲暖意,如同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看了一眼魯智深消失的石屋方向,又望向村子後方那片寒氣氤氳的低窪地。體內,被淨魂珠暫時壓製的寒冰本源,似乎感應到了同源的氣息,又開始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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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
他拖著依舊麻木沉重的左腿,一步步朝著魯智深所指的方向走去。繞過幾處焦黑的廢墟,穿過一片嶙峋的灰黑色怪石林,一股比幽冥秘境更甚、卻更加純粹精粹的寒氣,撲麵而來!
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不算很大的水潭,靜靜躺在怪石環抱之中。潭水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近乎墨玉般的幽藍色,水麵平滑如鏡,不起一絲波瀾。奇寒無比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冰針,刺穿著方臘裸露的皮膚,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更詭異的是,如此極寒的水潭,水麵之上竟無一絲冰晶凝結!唯有潭水中心處,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幽藍色寒氣,如同嫋嫋青煙,緩緩升騰而起,在潭麵上空盤旋不散。
而在方臘的感知視野中,這片寒潭的景象更是驚心動魄!
整個寒潭,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旋渦!潭水本身蘊含著極其精純濃鬱的幽冥陰寒之氣,遠勝尋常冰寒。但這並非全部!更讓方臘心神劇震的是,在潭水深處,在那墨玉般的幽藍之中,無數細碎的、散發著微弱光芒的魂魄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正源源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它們有的呈現冰藍色,有的帶著慘白,有的夾雜著暗紅的血絲……形態各異,氣息駁雜,卻都蘊含著強烈的執念和不甘!這些破碎的魂光被潭水中精純的寒氣吸引、束縛,如同飛蛾撲火,投入潭中,然後被那至寒的潭水緩緩凍結、消磨、同化!整個潭水,仿佛一個天然的、冰冷的魂塚!
‘好一處聚陰凝魂的絕地!’方臘心頭凜然。這寒潭,分明是幽冥陰脈的一個泄露點,天然匯聚陰寒與殘魂!難怪魯智深說能減輕他“印記”的灼燒感——那印記恐怕也是某種陰邪之力,在此地陰寒壓製下,自然被削弱。
他強忍著刺骨的寒意,走到潭邊一塊巨大的、被寒氣浸潤得光滑如鏡的灰黑色岩石上盤膝坐下。剛一坐下,潭水中那精純的陰寒之氣便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絲絲縷縷地順著岩石和空氣,朝著他體內滲透而來!尤其是左臂,那被冰晶寒蛛本源侵蝕的部位,仿佛久旱逢甘霖,貪婪地汲取著這同源卻更加溫和精純的寒氣,麻木感竟真的緩解了一絲!體內那蠢蠢欲動的寒冰本源,也在這同源氣息的撫慰下,稍稍平複。
方臘心中一喜,立刻運轉《捉妖訣》中基礎的吐納法門,嚐試引導這精純的寒氣入體,煉化滋養自身。絲絲縷縷的幽藍寒氣被緩緩納入經脈,雖然依舊冰冷刺骨,卻少了冰晶寒蛛本源那種狂暴的侵蝕性,煉化起來順暢了許多。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專注於煉化寒氣的片刻——
嗡!!!
一股難以想象的、純粹到極致的冰冷殺意,毫無征兆地從潭水深處爆發!如同沉睡萬載的冰封巨獸驟然睜開了雙眼!
這殺意並非針對方臘,卻瞬間凍結了他的思維!比潭水的寒冷更甚千倍萬倍!那是一種凝聚到極致、摒棄了一切雜念、隻為“刺穿”而存在的意誌!冰冷、純粹、一往無前!
方臘的意識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載玄冰打磨而成的絕世長槍鎖定!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靈魂深處警鈴瘋狂嘶鳴!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他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西湖邊,再次麵對武鬆那雙非人的眼睛,不,這感覺比那更純粹、更恐怖!這殺意之中,沒有妖邪的汙穢,隻有一種……屬於人類巔峰武者的、殉道般的決絕與悲涼!
“誰?!”方臘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收縮!他下意識地就要運轉所有力量防禦!
但晚了!
嗤——!
一道無形的、純粹由冰冷殺意凝聚而成的“槍意”,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如同穿越了亙古的寒冰,瞬間從潭水深處刺出,直指方臘的眉心識海!
沒有實體,卻比任何神兵利器更加致命!這是純粹精神意誌層麵的絕殺一擊!
方臘隻覺眉心如同被一根燒紅的冰錐狠狠刺入!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炸開!意識仿佛被這一“槍”徹底貫穿、撕裂!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蠻橫地衝入他瀕臨崩潰的識海!
——漫天風雪!一座破敗的山神廟!
——熊熊燃燒的草料場!衝天火光映照著一張扭曲、帶著獰笑的醜惡嘴臉!陸謙!)
——一條冰冷沉重的鐵鏈!鎖住了筋骨,更鎖住了曾經的熱血與抱負!
——白虎節堂!那高高在上的“義”字匾額下,冰冷無情的判決!“脊杖二十,刺配遠惡軍州!”)
——野豬林!兩個解差猙獰舉起的殺威棒!“林教頭,休怪我等!”)
——一杆丈八蛇矛!如同怒龍出海!撕裂風雪!“咄!奸賊!認得林衝麽?!”)
——最後,是水泊梁山!聚義廳前,那麵替天行道的杏黃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最終,畫麵定格在一張帶著病容、眼神卻深邃如淵的臉上。宋江哥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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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畫麵,最終都凝聚成一點!凝聚成一種深入骨髓、刻入靈魂的執念!那執念並非仇恨,並非憤怒,而是一種……刺穿!刺穿這不公的世道!刺穿這背叛的枷鎖!刺穿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將這滿腔的悲憤、無奈、不甘,盡數化作撕裂長空的一槍!
“刺——!!!”
一個低沉、沙啞、充滿了無盡悲愴與決絕的嘶吼,如同驚雷,直接在方臘被“槍意”貫穿的識海深處炸響!
轟隆!
方臘感覺自己整個意識世界都要被這聲嘶吼和那凝聚了畢生執念的“刺”字徹底震碎!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從岩石上向後倒飛出去!人在空中,意識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空白,隻剩下那純粹到極致的冰冷殺意和那一個“刺”字,如同烙印般死死刻在靈魂深處!
噗通!
他重重摔在冰冷的潭邊碎石地上,濺起一片泥水。劇痛讓他蜷縮起來,但識海中那撕裂般的痛苦和那恐怖的“槍意”烙印,卻讓他無法昏厥。
他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幽深如墨的潭水。潭水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精神衝擊從未發生。但在他那被《捉妖訣》強化的感知中,潭水深處,那無數匯聚的破碎魂光裏,一道極其黯淡、卻凝練得如同實質冰晶的殘魂虛影,正緩緩沉向更幽暗的潭底。那虛影依稀可見一個挺拔、落寞的輪廓,手中似乎緊握著一杆無形的長槍,散發出孤寂、冰冷、卻又蘊含著足以刺破蒼穹的鋒銳氣息!
林衝!
一個名字,帶著無邊的寒意和敬意,浮現在方臘心頭。豹子頭林衝!那道殘魂,竟是他!他隕落於此?還是……一縷不甘的執念被這寒潭聚攏?
方臘癱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識海如同被犁過一般,劇痛難忍。但詭異的是,在那劇痛的核心,在那被“槍意”貫穿的地方,一點冰冷的、鋒銳的感悟,如同種子般悄然萌芽。
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五指虛握。體內那被淨魂珠暫時安撫、被寒潭同源寒氣滋養的寒冰本源,似乎感應到了他識海中那一點冰冷的鋒銳意念,竟自發地、前所未有地溫順起來,絲絲縷縷地朝著他虛握的掌心匯聚。
嗤……
一縷比寒蛛絲更加凝練、形態卻截然不同的氣息,在他掌心緩緩凝聚!那並非絲線,而是一道極其模糊、極其不穩定的、不足三寸長的……冰棱虛影!虛影的尖端,散發出一種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屬於“刺穿”的鋒銳寒意!
寒槍魄力!
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雛形,甚至無法離體,更遑論殺敵,但那股純粹冰冷的鋒銳感,卻讓方臘心頭劇震!
他死死盯著掌心那縷不斷明滅、仿佛隨時會潰散的冰棱虛影,又抬頭望向那幽深死寂、埋葬著林衝殘魂執念的寒潭。
一種冰冷的明悟,如同這潭水般,緩緩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亂世,這妖魔,這操控一切的棋局……
唯有一槍刺出!
刺他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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