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君王凝聚的死亡之矛，如同懸於顱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散發著終結一切的冰冷意蘊。方臘躺在冰冷岩地上，意識在徹底湮滅的邊緣浮沉，身軀殘破如風中殘燭，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已欠奉。蝕影刃與寂滅寒刃散落在遠處，靈性沉寂，如同它們的主人。冥蝶與赤鱗盜犧牲換來的腐毒爆所形成的斑斕毒域，正在緩緩消散，再也無法提供任何庇護。
    結束了麽？
    曆經重生、掙紮、吞噬、魔化、背叛、犧牲……一路踏著屍山血海走到如今，終究還是逃不過這注定的毀滅？宋江的譏諷、玄冥的漠然、骸骨君王的殺意，如同走馬燈般在即將黑暗的識海中閃過。不甘嗎？自然是有的。但那滔天的恨意與執念，在絕對的力量差距和瀕死的虛弱麵前，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那死亡之矛即將離弦而出的刹那，異變，並非來自方臘那近乎枯竭的軀殼，也非來自遠處沉寂的魔刃，而是源於這片魔淵空間本身！
    整個魔淵，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翻湧的魔氣凝固了，流淌的汙濁能量停滯了，甚至連骸骨君王那凝聚到極致的死亡之矛，其上的灰色光芒也如同被凍結般不再流轉。君王那燃燒的幽綠魂火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顯示出其內心的驚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時空，仿佛在這一刻被剝離。
    方臘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無法言說的境地。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緩緩旋轉的混沌色彩。在這裏，他殘破的肉身似乎失去了意義，唯有那點即將熄滅的意識，如同微塵般漂浮著。
    然後，他“看”到了。
    在那混沌的中心，那個身著玄色古道袍、麵容模糊的身影，再次由虛化實。混沌玄冥，並非投影，而是其意誌，直接降臨於此方被隔絕的時空片段！
    他依舊沒有看向骸骨君王，仿佛那強大的深淵領主隻是路邊的石子。他那漠然的目光，穿透了混沌，直接落在了方臘那縷微弱的意識之上。
    沒有殺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有一種如同觀察實驗標本般的、純粹的“審視”。
    “容器……”玄冥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法則之音，直接響徹在方臘的意識核心，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你的韌性，超出預期。看來，‘養料’的篩選，並非全無價值。”
    方臘的意識劇烈波動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話語中透露出的、令人窒息的真相意味！養料？篩選？
    玄冥似乎並不介意方臘那微不足道的反應，繼續以那淡漠的意念陳述，如同在宣讀既定的命運：
    “棋局？執者？可笑。”
    “無念？宋江？洪信？乃至……汝之前世種種，不過皆為……傀儡。”
    “執棋之手，唯吾。”
    這簡短的幾句話，如同驚雷，在方臘瀕臨潰散的意識中炸開！無念天師的抗爭，宋江的陰謀，洪太尉洪信）撕封的“偶然”，自己重生的“契機”……這一切，難道都隻是……眼前這存在的安排？！
    “妖魔亂世，非為禍亂，實為……收割。”
    玄冥的意念繼續傳來，伴隨著這意念，方臘的“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幅宏大到令人絕望的畫卷：
    他看到，天地間彌漫的怨氣、死氣、殺戮之氣、絕望之念……所有因妖魔肆虐而產生的負麵能量，並非無序消散，而是如同受到無形力場的牽引，跨越虛空，源源不斷地匯入魔淵深處，匯入那詛咒之泉，最終……成為滋養江山印碎片、滋養玄冥重生意誌的“養料”！
    他看到，那些在亂世中隕落的強大生靈，尤其是如梁山108魔星這般身負特殊因果命格者，其魂魄更是被重點“收割”，或被投入深淵化為魔將維持秩序，或被江山印碎片直接吸收，成為中和、轉化詛咒能量，使其更易被玄冥吸收的“優質燃料”！
    所謂的妖魔亂世，根本就是一個巨大的、持續運轉的“獻祭儀式”！目的，就是為了匯聚世間極致的負麵能量與特殊魂靈，重塑混沌玄冥！
    “重生……需容器，亦需……資糧。”玄冥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刻刀，將殘酷的真相烙印在方臘意識中，“汝，方臘，第九代宿體，命格特殊，因果纏身，更兼……逆意不屈，是為上佳容器之選。此前種種，皆為錘煉，迫汝吞噬，助汝魔化，引汝……契合印璽。”
    方臘的意識發出無聲的咆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的重生，他的掙紮，他的每一次吞噬，每一次魔化加深，甚至他以為的反抗與揭秘，都一直在玄冥的算計之中！都是為了讓他這具“容器”變得更加“合格”，更能承載其重生的意誌！無念天師等人的布局，或許初衷是為了對抗，但最終，也不過是這巨大祭壇上，刺激“容器”更快成長的棋子！
    那所謂的棋局，根本就是玄冥一人的遊戲！所有生靈，無論正邪，無論掙紮與否，都隻是他棋盤上的卒子，為了他重臨世間的終極目標而奔走、而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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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比死亡更加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方臘。這種被完全操控、連反抗本身都被納入對方算計的感覺，比任何肉體上的痛苦都更加令人崩潰。
    “為何……告訴我這些……”方臘的意識艱難地傳遞出這縷微弱的波動。
    “汝將寂滅，意識歸無，知與不知，並無區別。”玄冥的回應依舊淡漠，“然，容器將碎，需覓新胚。告知於汝，亦是對舊容器……最後的記錄。”
    記錄？像記錄一個失敗的實驗品一樣？
    屈辱！無法形容的屈辱感混合著那滔天的恨意，讓方臘那縷即將熄滅的意識，竟然回光返照般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我……不是……容器！！！”他用盡所有意念發出呐喊。
    玄冥那模糊的麵容上，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方臘卻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更加宏大的壓力籠罩而來，仿佛整個混沌都在排斥他這微不足道的“雜音”。
    “悖逆，亦在算計之內。”玄冥的意念帶著一種絕對的冷漠，“恨意、不甘、毀滅欲……亦是上佳養料。汝之魂，於印璽融合最深，歸墟之後，反哺更巨。”
    話音落下，方臘感覺那被隔絕的時空開始動蕩，凝固的景象開始融化，骸骨君王那蓄勢待發的死亡之矛，再次清晰地出現在感知中，並且……即將釋放！
    玄冥的意誌正在退去，這片被單獨剝離的時空即將回歸現實。他對方臘所言，或許真的隻是對一個即將“報廢”的容器，最後的“驗屍報告”和……廢物利用的宣告。
    不！絕不！
    就在意識即將被拉回現實、直麵死亡之矛的瞬間，方臘那縷在極致屈辱與恨意中燃燒的意識，捕捉到了玄冥話語中的一個極其細微的、或許連玄冥自身都未曾在意，或者說不在意的“信息”！
    “汝之魂，於印璽融合最深……”
    融合最深？！
    是啊！他從重生之初就接觸江山印碎片，多次依靠其力量，甚至以破碎境界為代價強行融合魔器，體內早已打下了無法磨滅的江山印烙印！他的魂魄，早已與這碎片，與玄冥的力量，產生了千絲萬縷、甚至超乎玄冥預計的深度糾纏！
    玄冥視他為容器，視他的魂為養料，但正因為這“融合最深”，是否也意味著……他的魂，對這“容器”和“養料”本身，也擁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反向的“所有權”或者說……“汙染”的可能？！
    這個念頭，如同在絕對黑暗中劈開的一線微光，瘋狂而大膽！
    他沒有力量對抗玄冥，沒有力量躲避骸骨君王的絕殺。
    但他或許……可以在最後關頭，用自己的魂，對這“融合最深”的江山印碎片，做點什麽！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點“汙染”，一點“幹擾”，也絕不讓玄冥如此順利地“回收”！
    就在意識被徹底拉回現實，死亡之矛破空而來的最後一瞬——
    方臘放棄了所有對肉身的掌控，放棄了所有對生存的渴望，甚至放棄了那滔天的恨意與不甘帶來的力量，他將那縷回光返照的、燃燒到極致的意識，化作一道純粹無比的、蘊含著“我非容器”的極致逆反意誌的烙印，如同飛蛾撲火般，猛地撞向了自己左手中那塊江山印碎片，以及通過碎片隱隱感應到的、魔淵核心處那三塊碎片的本源聯係！
    “以我殘魂……逆命之念……汙汝印璽！！”
    這不是能量的衝擊，而是意誌的決絕，是存在本質的最後一搏！
    轟！！！
    現實與意識的界限重新穩固！
    骸骨君王的死亡之矛，帶著湮滅一切的威能，精準地射中了方臘所在的區域！恐怖的死亡能量爆發開來，將那片地麵連同方臘殘破的軀殼，徹底吞噬、湮滅！
    劇烈的能量風暴席卷四方，蝕影刃與寂滅寒刃被再次衝飛，光芒徹底黯淡，如同凡鐵。
    骸骨君王收回了骨爪，幽綠的魂火注視著那能量湮滅的中心，確認著那隻螻蟻的徹底消失。它頭顱上的骸骨王冠黑光流轉，似乎對那縷試圖“汙染”印璽的微弱逆反意誌毫不在意，如同拂去一粒塵埃。
    魔淵，似乎恢複了它永恒的死寂。
    玄冥的意誌早已徹底退去，仿佛從未降臨。
    棋局的真目已然揭露，殘酷而令人絕望。妖魔亂世為重生之祭，眾生皆為盤中棋子。
    方臘，這第九代宿體，似乎也如同前八代一樣，在履行完“容器”與“養料”的職責後，歸於虛無。
    然而，在那被死亡之矛徹底湮滅的虛無中心，在那無人能感知的、與江山印碎片最深層次的連接通道中，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帶著“逆命”印記的殘魂漣漪，是否真的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未能激起任何波瀾？還是說，在這由玄冥一手主導的、看似完美的重生布局中，這微不足道的“汙染”，將成為一顆連執棋者自身都未曾察覺的……變數之種？
    魔淵依舊黑暗，祭壇仍在運轉。
    但命運的紡線，似乎因這最後的、微不足道的叛逆，而悄然偏轉了一絲無人知曉的角度。
    真相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枷鎖與更渺茫的希望。方臘的抗爭，以形神俱滅的方式，暫時畫上了句號，卻也在這絕望的棋局上，留下了一抹極其淡薄、卻無比刺眼的……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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