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老太爺的某算與少女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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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老太爺聞言立即躬身應道:仙師稍候,家父生前所用之物皆收在藏書閣中,老朽這便去取來。見何太叔微微頷首,他連忙起身,步伐竟比平日矯健許多。
    吱呀——
    房門開啟的聲響在靜夜中格外清晰。廊下守夜的家丁聞聲趕來,正要開口,卻猛地瞥見屋內端坐的青衫身影——那人明明就坐在燭光下,卻給人一種虛無縹緲之感,仿佛隨時會化作青煙消散。
    老、老爺......家丁結結巴巴地看向韓老太爺。
    混賬!韓老太爺壓低聲音嗬斥,這位是仙師駕臨,還不速去準備上好的茶點!又轉頭對另一名家丁道:你隨我去藏書閣。記住,今夜之事若敢外傳——
    家丁們渾身一顫,看向屋內的目光頓時充滿敬畏。在越國,仙師二字代表著無上權威,便是皇室也要禮讓三分。
    ...
    藏書閣內,韓老太爺親自舉著燭台,在積滿灰塵的角落裏翻找。燭火搖曳間,他突然在一摞賬本下發現個紫檀木匣——這正是他父親生前最珍視的物件。
    他顫抖著取出匣中一本泛黃的筆記,封麵上遊曆雜記四字已有些褪色,立刻將此物呈給仙師!
    待家丁匆匆離去,韓老太爺眼中精光一閃,對剩餘下人吩咐道:繼續找!凡是先父手書,一件不許遺漏!
    韓府上下這番動靜,很快驚醒了正在東廂房歇息的韓二爺——這位官至兵部侍郎的韓家次子披衣而起,循聲找到了正在藏書閣指揮下人的父親。
    父親,這是......
    韓老太爺一把攥住兒子的手腕,枯瘦的手指竟爆發出驚人的力道:兒啊,咱們韓家能否再進一步,就看這次機會能否抓住!
    燭光下,韓二爺看見父親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那是一種他多年未見的、近乎狂熱的期盼。待聽完事情始末,這位在朝堂上素以沉穩著稱的兵部侍郎,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父親!難道您早預料到會有今日?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韓老太爺撫須輕笑,雪白的長須在燭火映照下泛著淡金色的光暈,那位仙師不過是替人辦事,若我們能把握住......
    他突然壓低聲音:速將你那孩兒從青霞觀接回!若能得仙師青睞......
    韓二爺聞言正要轉身,卻被父親一把拉住。老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且慢!讓三丫頭先去伺候著。
    父親!韓二爺如遭雷擊,聲音都變了調,三丫頭才十六,她可是......
    正是韶華正好!韓老太爺目光如刀,你以為為父願意?可咱們韓家等了多少年才等來這個機會!
    韓二爺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突然理解了當年大哥被莫明逐出家門時,為何會一臉平靜的接受。
    ......兒子明白了。
    他深深作揖,轉身時官袍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壓抑的風聲。
    韓老太爺望著次子遠去的背影,那僵硬的肩膀和沉重的步伐無不昭示著內心的抗拒。他長歎一聲。
    兒啊......
    夜風吹動他雪白的長須,喃喃自語消散在風中。他知道次子此刻定在心中痛罵自己冷酷無情,可有些事,不得不為。
    ——韓家身負仙人血脈,終有一日要重返修真界。
    ——祖上血仇,豈能因一時心軟而忘卻?
    他轉身走向藏書閣深處,背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佝僂。家丁們抬著幾個積滿灰塵的木箱緊隨其後,箱中是他父親畢生的手稿、遊記,甚至還有幾件貼身之物。
    當韓老太爺回到何太叔所在書房門前,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渾身一震——
    無數泛黃的紙頁懸浮在空中,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舉,緩緩旋轉。何太叔端坐其中,指尖輕點,那些紙張便自動展開,其上墨跡在靈光映照下纖毫畢現。
    更令人驚異的是,一枚青玉簡懸浮在一旁,正將紙上內容盡數記錄。
    仙師神通廣大......
    韓老太爺心中駭然,更加確信這位仙師來曆不凡。他示意家丁將木箱輕放在門口,自己則整了整衣冠,恭敬道:
    仙師,家父遺物已盡數在此。
    何太叔頭也不回,隻是輕輕一揮手,那些木箱的鎖扣便齊齊彈開。
    將你所知,一一道來。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韓老太爺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個塵封多年的故事。窗外,一輪冷月悄然爬上枝頭,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半個時辰過去,韓老太爺的嗓音已有些沙啞。他接過空中飄來的茶盞時,枯瘦的手指微微發顫,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幹裂的唇瓣總算濕潤了幾分。
    多謝仙師。
    他恭敬地退到一旁,垂手而立。書房內重歸寂靜,唯有懸浮的紙頁偶爾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何太叔雙目微闔,將韓老太爺所述盡數梳理一遍。忽然,他眉頭一皺,抬手虛抓——
    一本泛黃的詩集從木箱中飛出,書頁無風自動,最終停在其中一頁。一封被歲月染黃的信箋緩緩飄出,信封上吾愛芳卿四字依然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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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
    韓老太爺瞪大眼睛,他從未見過這封信。隻見信封邊緣有淡淡的水漬暈染,顯然是淚水幹涸後留下的痕跡。
    何太叔指尖輕觸信箋,上麵的封印早已隨著歲月消散。他展開信紙,上麵的字跡工整卻透著幾分顫抖,仿佛寫信之人正強忍悲痛:
    花兒賢妻如晤:
    自卿去後,已五載有餘。流光易逝,而思卿之心,未嚐一日稍減。每至更深漏盡,獨對孤燈,憶昔時卿之笑語,如在耳畔,而伸手欲觸,卻唯餘空寂。此情此苦,實難為外人道也。
    當年休妻之舉,雖迫於父命族規,然每每思之,未嚐不痛徹心扉。吾深知此舉傷卿至深,縱千言萬語,亦難贖其咎。
    然家門之望,供養之恩,如巨枷在身,使吾不得不從。若怨若恨,皆當歸於吾身,吾甘願承受,唯願卿勿自苦。
    吾雖身在越國,心卻常隨卿去。不知卿流落何方?可有遮風避雨之所?可有溫飽之資?每思及此,便覺心如刀絞。
    此信雖寫,卻知難達卿手,然仍執筆而書,聊寄癡念。若他日卿偶憶舊情,重臨故地,或能見此尺素,知吾之心,未嚐一日忘卿也。
    家門森嚴,吾終難脫桎梏,唯有將滿腔思念,盡付筆墨。倘卿得見,望知吾心,雖負卿深,而情意未絕。
    若天可憐見,使吾二人再會,縱使無言對坐,亦足慰平生。紙短情長,淚落沾襟。唯願卿餘生安康,勿以薄情人為念。
    何太叔讀完信箋,指尖輕輕摩挲著泛黃的紙頁。信中字字泣血,句句含情,縱使曆經數十年歲月,那份刻骨銘心的悔恨與眷戀依舊透過紙背撲麵而來。
    倒也是個情種......
    他低聲輕歎,信手將信箋拋向空中。那枚青玉簡立即飛至信旁,表麵靈紋流轉,將信中內容一一刻錄。
    何太叔側目看向韓老太爺——這老狐狸雖然低眉順目地站著,耳朵卻微微顫動,顯然在竭力捕捉信中的每一個字。
    這封信,何太叔突然開口,聲音冷冽如霜,是你故意夾在詩集裏的,還是......他故意拖長音調,你根本不知其存在?
    韓老太爺渾身一顫,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他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仙師明鑒!老朽絕不敢欺瞞!這封信...這封信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得見啊!
    他聲音發顫,花白的胡須隨著急促的呼吸不住抖動。何太叔的神念如潮水般籠罩著他,那種被徹底看透的恐懼,讓這位在官場沉浮數十載的老人如墜冰窟。
    片刻沉寂後,何太叔終於微微頷首:諒你也不敢欺瞞。
    那意味深長的一瞥,讓韓老太爺如芒在背。他明白,這位仙師言下之意是——若敢耍花樣,隻會自取滅亡。
    既然此事已了......
    何太叔袖袍輕拂,一股柔和的靈力便將韓老太爺托起,輕飄飄地送出屋外。房門無風自動,地一聲緊閉。
    門外候著的家丁見狀,連忙上前攙扶。韓老太爺整了整衣冠,對著緊閉的房門深深一揖:仙師好生歇息,明日若有差遣,老朽隨時恭候。
    直到走出數十步,他才長舒一口氣,後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轉過幾道回廊,隱約可見後花園的涼亭中,兩道身影——正是次子與一位窈窕少女。
    月光下,那少女一襲緋色紗衣,發間隻簪著一支青玉步搖。見韓老太爺到來,她怯生生地行禮,步搖上的珠玉發出清脆的聲響。
    父親,三丫頭帶來了......韓二爺聲音低沉,眼中滿是掙紮。
    韓老太爺沒有答話,隻是死死盯著孫女的臉龐,袖中的拳頭緊了又鬆。
    夜風穿過涼亭,卷起韓三小姐素白的裙角。她安靜地站在那裏,像一株夜曇,清冷而柔美。
    韓老太爺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三丫頭......你......可怨爺爺?
    少女抬眸,月光在她眼中流轉。她淺淺一笑,那笑容竟帶著幾分超脫年紀的從容:能為家族盡一份力,是孫女的福分。指尖輕撫發間青玉步搖,況且......對方是仙師呢。
    好!好!這才是我韓家的女兒!
    韓老太爺放聲大笑,用力拍了拍次子的肩膀,笑聲中卻帶著說不出的複雜。他轉身離去時,官袍在石階上拖出長長的陰影。
    涼亭內,韓二爺的臉色在月光下陰晴不定。他忽然抓住女兒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三丫頭......聲音壓得極低,或許......或許那位仙師根本看不上你......
    少女沒有掙脫,隻是輕輕點頭。她抽回手,整了整衣襟,朝著何太叔下榻的院落走去。步搖上的玉珠相撞,在靜夜中格外清脆。
    韓二爺站在原地,雙拳捏得咯咯作響......
    夜霧漸濃,吞沒了那道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
    韓三小姐輕移蓮步,停在廂房門前。她深吸一口氣,素手微抬,在雕花木門上輕叩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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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篤、篤、篤——
    聲響未落,屋內便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推門而入,隻見何太叔盤膝坐於榻上,雙目微闔,周身似有若無地縈繞著一層淡青色靈光。屋內燭火未燃,唯有窗外月光透過紗窗,在地麵投下斑駁光影。
    仙師有禮。
    韓三小姐盈盈下拜,行了個標準的萬福禮。緋色紗衣隨著動作如水般流淌,發間青玉步搖紋絲不動,顯是受過嚴格的禮儀教導。
    小女子韓落櫻,奉家祖之命,特來伺候仙師。
    她的聲音如山澗清泉,不卑不亢。抬頭時,正對上何太叔驟然睜開的雙眼——那眸中似有劍光閃過,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何太叔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約莫二八年華的少女。她生得極好——杏眸如水,唇若點朱,一襲緋色紗衣襯得肌膚如雪,發間那支青玉步搖更添幾分清雅。
    若是尋常男子見了,隻怕早已心旌搖曳。
    可惜何太叔修道數十載,一顆道心早已堅如磐石。他目光平靜如水,隻在少女身上停留片刻,便又闔上雙眼:
    回去吧。
    聲音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韓落櫻纖長的睫毛輕顫,指甲悄悄掐入掌心。她忽然提起裙擺,直挺挺跪了下去:
    仙師明鑒!聲音雖輕,卻透著倔強,今日若就此回去,明日爺爺便會將我送入皇室聯姻......
    何太叔依舊閉目,隻是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留在此地,你的名聲......
    名聲?韓落櫻忽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天真與倔強,比起做籠中雀,我寧願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屋內一時寂靜,唯有更夫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隱約可聞。
    何太叔的目光如劍般直刺韓落櫻雙眸,那一瞬間,少女隻覺自己所有心思都被洞穿。
    你已比世間多數女子幸運許多。
    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讓韓落櫻渾身一顫。這話像一盆冷水,將她滿腹的委屈與不甘澆得透心涼。
    確實,比起那些為生計奔波的農家女,比起那些被賣入勾欄的苦命人,她至少衣食無憂,還能在深閨中讀詩作畫......
    是去是留,隨你。
    話音未落,何太叔已重新閉目入定。周身泛起淡淡靈光,將他的麵容映得愈發清冷如仙。分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一道天塹。
    韓落櫻呆立原地,發間的青玉步搖微微晃動。她忽然明白,在這位仙師眼中,自己的掙紮與那些為了一口吃食而爭搶的螻蟻,並無本質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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