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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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皎月當空。
    堵府內院的雕花窗欞間,不斷傳出堵明儀焦灼不安的聲音,其間夾雜著趙青柳那看似寬慰、實則暗含戲謔的輕笑。暖黃的燭光透過紗帳,將兩道窈窕身影投映在青磚地麵上。
    趙姐姐,你說何道友此去會不會太過凶險?堵明儀攥著繡帕的指節微微發白,早知如此,我就該設法為他引薦內城區的幾位劍道宗師。在內城切磋印證豈不更好?何必要去...話音未落,她又懊惱地咬了咬下唇。
    此刻的堵明儀全無平日裏的從容氣度,在內堂來回踱步。
    月白色的裙裾隨著急促的步伐翻飛,發間珠釵的流蘇淩亂搖曳。因是在閨中密友麵前,她早已卸下偽裝,露出女兒本色。
    那張素來沉靜的俏臉上寫滿憂色,黛眉緊蹙,杏眸中盡是掩不住的焦慮。
    趙青柳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纖指拈起一枚晶瑩的朱果,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
    她看似在寬慰好友,可那微微上揚的眼角卻泄露出幾分玩味:儀妹且放寬心,你家那位道法精深,劍術超群,能有什麽閃失?安心等他歸來便是。
    靈果的汁水染紅了她的指尖,卻渾然不覺。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方寸大亂的摯友,心中暗覺新奇。
    往日裏這位以智謀著稱的堵家明珠,何時不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如今卻為個何太叔慌得六神無主,這般情態當真是...妙不可言。
    燭火搖曳間,堵明儀雖心緒不寧,卻仍敏銳地捕捉到趙青柳話中的調侃之意。
    霎時間,一抹緋色自她玉頸蔓延至耳尖,襯得那張芙蓉麵愈發嬌豔。
    她羞惱地瞪向竹榻上的摯友,纖指不自覺地絞著腰間絲絛:什麽你家的?趙姐姐莫要胡說!我與何道友...不過、不過是至交好友罷了!
    趙青柳聞言輕笑出聲,蔥指掩著朱唇,眼波流轉間盡是了然:是極是極,不過萍水相逢的知交,再無其他。
    她刻意將二字咬得婉轉,雖口稱附和,可那含笑的眸子卻分明寫著我早看透一切。
    案上燭火將她眼底的揶揄映得格外分明——這位心思玲瓏的趙青柳,顯然已認定二人關係絕非尋常道友那麽簡單。
    堵明儀張了張口,終是未再多言。在相交多年的密友麵前,任何矯飾都顯得蒼白。她垂眸默認的姿態,恰似月下海棠承露,無聲勝有聲。
    其實她何嚐不牽掛那位遠行的劍修?隻是比誰都清楚,那人骨子裏鐫刻著怎樣執拗的驕傲。
    若非山窮水盡,那個寧折不彎的身影決計不會向她開口求助。思及此,她隻得將滿腹憂思化作一聲輕歎,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茶盞上的纏枝紋。
    說起來,我與姐姐已闊別百餘載,卻不知姐姐何時成了外事堂的執事?堵明儀指尖輕撫茶盞邊緣,借著氤氳茶香,終是問出這個縈繞心頭多時的疑問。
    她抬眸望向眼前這位多年未見的好友,燭光在那雙杏眸中投下搖曳的光影。
    深海堡壘向來戒備森嚴,外事堂執事之位更是舉足輕重。
    趙青柳的突然出現,就像一片青柳葉飄落在這幽深的海底城塞,令她既驚且喜。
    思緒飄忽間,她不由想起促成這段情誼的故人——那位早已隕落的兄長。茶湯微漾,倒映出她恍惚的神情。
    ...........
    記憶如潮水漫湧,將她帶回那個春光明媚的午後。
    依舊是那座熟悉的庭院,隻是當年吱呀作響的木質秋千早已不見蹤影。
    十二歲的堵明儀提著書囊從族學歸來,淺青色的裙裾掃過石階上的落花。那時的她剛測出靈根,正懵懂地學習著修仙界的種種玄妙。
    妹妹快來!兄長清朗的嗓音忽然從門外傳來。年輕男子領著一位陌生女子興衝衝地闖入庭院,發梢還沾著趕路時的晨露,這位趙姐姐可是二靈根的天資,你們或許能成為知己!
    少女抬眸望去,隻見兄長身側立著位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子。一襲素白襦裙襯得她身姿挺拔,雖非絕色,但那通身的從容氣度卻讓人見之忘俗。
    最令人難忘的是那雙含笑的眼眸——清澈如水,卻又閃爍著洞悉世情的智慧光芒。
    春風拂過,吹落一樹海棠。粉白的花雨中,兩女隔著滿地落英相視一笑。
    這便是她與趙青柳的初見。
    光陰似水,轉眼數載。
    在那些青蔥歲月裏,堵明儀常常能看見那位趙家姐姐與自家兄長在庭院的海棠樹下促膝長談。
    少女托著香腮倚在軒窗邊,望著他們時而翻閱賬冊,時而低聲商議的模樣,心中滿是好奇。
    直到年歲漸長,她才明白其中緣由。
    兄長堵明堂雖是堵家血脈,卻偏偏身無靈根。按照族規,這等凡人子弟本該外放至家族轄下的修仙坊市做個掌櫃,或是徹底遣往凡塵俗世。
    全因她這個身具靈根的妹妹,才得以留在族地。
    記憶中的兄長總是穿著半舊的靛青長衫,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愁緒。
    為了給她多攢幾塊修煉用的靈石,這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主動請纓,要去百裏外的雲霞坊經營家族產業。可誰都知道,明堂公子既無靈根護身,又缺經商之才,此去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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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機出現在那個杏花微雨的清晨。
    一襲素衣的趙青柳撐著油紙傘踏入坊市,傘沿滴落的雨水在她腳邊綻開朵朵銀花。
    這位漂泊多年的散修需要世家背景庇護,而困頓中的堵明堂正缺個經商奇才。二人一見如故,從此攜手經營。
    寒來暑往,坊市的賬冊越摞越高。每當暮色四合,總能看到明堂公子提著燈籠,癡癡望著趙姑娘核算賬目的側影。
    燭火將她精致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算珠碰撞的清脆聲響裏,少年眼中暗湧的情愫幾乎要溢出來。
    可惜仙凡殊途,這份情意注定無果。
    聰慧如趙青柳豈會不知?那雙向來明澈的眸子每次觸及年輕男子熾熱的目光,都會微微垂下眼簾。
    但她從不點破,隻是將賬冊翻得沙沙作響。而堵明堂也學會了把心事藏進月色裏,隻在無人處摩挲她留下的墨跡。
    海棠依舊,物是人非。
    .....
    雨霧朦朧的清晨,山間的青石板路泛著濕冷的光。
    堵明儀最後一次見到趙青柳,是在兄長入土為安的那日。
    當族人們將白玉碑穩穩立在墳塋前,她抬起淚眼,透過綿綿雨絲望見遠處山道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趙青柳撐著一柄素青油紙傘,一襲柳色羅裙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宛如一株伶仃的青竹。
    那日的雨下得很輕,卻浸得人骨髓發寒。傘沿垂落的雨珠串成簾幕,將趙青柳的神情隔得模糊不清。
    堵明儀記得她始終沒有走近,隻是在儀式結束後,默默在碑前放了一枝帶著晨露的白梅,便消失在雨霧深處。
    此後經年,杳無音訊。
    直到今日在這深海堡壘重逢,昔日的散修女子竟已成外事堂執事。燭火在趙青柳的眉目間跳躍,為她平添幾分威嚴。
    茶香氤氳中,趙青柳執盞的手忽然懸在半空。她轉眸望向窗外那叢被夜風拂動的靈竹,竹葉沙沙作響,像是某種無言的歎息。
    足足五息之後,她才輕輕放下茶盞,瓷底與案幾相觸,發出清脆的聲。
    為何來此?趙青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卻閃過一絲令人心驚的寒芒,自然是為著追查多年的仇人。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線索指向這座堡壘,我便來咯。
    輕描淡寫的話語像塊巨石投入靜水。堵明儀手中的茶盞猛地一顫,幾滴琥珀色的茶湯濺在袖口,暈開深色的痕跡。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談笑自若的女子,或許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會在海棠樹下溫柔淺笑的趙姐姐了。
    夜風驟急,吹得窗欞咯咯作響。
    燭火搖曳間,堵明儀的思緒飄回多年前那個落雪的傍晚。那時兄長執筆的手還帶著溫度,在宣紙上細細勾勒著趙青柳的過往。
    青柳姑娘原是南陵小國農家的女兒。兄長的聲音混著窗外簌簌的雪聲,那年大旱,仙師下山測靈根,偏偏就驗出她身具雙靈根。
    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仿佛重現那場血色黃昏。強盜們的馬蹄踏碎稻浪,火把將茅屋連成一片火海。
    滿身血汙的女童被強盜們抓住,後來她被送往育靈穀——那座專門收容俗世靈童的山脈,青石壘成的高牆裏,關著上百個和她一般命運的孩童。
    沒人知道她是如何逃出來的。兄長的筆尖頓了頓,記憶裏的趙青柳總愛望著遠山出神。
    有次醉酒,她曾指著腕間一道陳年疤痕輕笑,說這是育靈穀的鎖靈銬留下的。當時兄長立即岔開話題,如今想來,那笑意未達的眼底,分明凝著化不開的寒霜。
    茶盞突然傳來的涼意讓堵明儀回神。她凝視著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執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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