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失控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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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豐執事正悠然坐在案前,細品著一盞清冽的靈茶。茶香嫋嫋,靜室生幽,他卻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推門聲打斷。
抬頭望去,隻見祝小史滿頭大汗、步履倉促,手中緊攥一本文書,徑直闖入房中。
豐執事見他如此冒失,不由得眉頭一蹙,語氣中透出幾分不悅:“小祝,你這是何故?行事如此莽撞,究竟有何要事,令你慌張至此?”
麵對豐執事的責問,祝小史此刻卻無暇顧及上官的情緒。他快步上前,將文書置於豐執事麵前,隨即俯身湊近,壓低聲音在他耳畔急促低語了幾句。
起初豐執事仍是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態,隨手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然而,當那兩個關鍵的字眼驟然入耳,他渾身一震,“噗”地一聲,尚未咽下的茶水盡數噴出。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雙眼死死盯住祝小史,聲音也陡然沉了下來:“小祝,此話當真?你可要明白——那兩個字一旦沾上,再想遮掩,可就難如登天了。”
祝小史聞言,身形驟然一挺,神色肅然地躬身回應:“豐執事,屬下豈敢在此等要事上妄言?此事我已反複查證,確鑿無疑。而且.......”
他話音一頓,警覺地向左右掃視一眼,隨即再次湊近豐執事耳畔,將聲音壓得極低,“屬下發現,鍾離一係的人不僅知情,更在暗中做了手腳,刻意遮掩痕跡。”
這最後一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瞬間將整件事的性質徹底定性。
豐執事眼中精光一閃,原本凝重的表情驟然鬆動,他伸手取過那本文冊,指尖在桌麵上有節奏地輕敲起來,陷入深思。
此事若如實上報,必將掀起驚濤駭浪;但既然牽涉到鍾離一係,在他眼中,反倒成了可乘之機。然而,要想將此案辦成鐵案,就必須沉得住氣。
他沉吟片刻,抬頭看向祝小史,語氣沉穩卻不容置疑:“此事暫且壓下,我要你繼續暗中追查,務必取得鐵證。待證據確鑿之時,再來稟報。”
祝小史聞言頓時急了。每多耽擱一日,就可能有更多煉氣期修士乃至凡人遭受血祭之災——這正是他良心最難安之處。
若非如此,為何眾多小史中唯有他挺身而出,將線索整理成文,徑直呈報豐執事?不就是因為豐執事背後站著的,正是內事堂的司徒副堂主麽?
然而今日,從司徒副堂座下心腹——豐執事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卻讓祝小史心頭一沉,一時難以接受。他嘴唇微動,麵上流露出掙紮與不甘,卻終究未能出聲。
豐執事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自然明白這年輕下屬心中所想。他並未動怒,反而收斂了方才的銳利,語氣轉為一種深沉的凝重,語重心長地解釋道:
“你的心情我明白。此事,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確實指向了鍾離一係,但終究還算不上鐵證如山。”
“若此刻僅憑這些便貿然上稟,非但不足以扳倒樹大根深的鍾離家族,反而會打草驚蛇,引火燒身。到那時,你我這般地位,恐怕自身性命都難保,更會禍及親族,後果不堪設想。”
他略作停頓,指尖重重地點在祝小史呈上的那本文書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對方。
“所以,切莫急躁。上報,必須是在手握無可辯駁的鐵證之時。否則,即便是司徒副堂主,屆時也未必能護得住你我。這其中的利害,你……可明白?”
話語至此,其中的告誡與未盡之言,已不言而喻。
或許是因為“家人安危”這四個字,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間刺穿了他沸騰的熱血。
祝小史滿腔的義憤與急切,在這一刻被徹底澆熄,隻剩下刺骨的寒意。他怔怔地凝視著桌麵上那本文書,仿佛第一次看清其上所承載的血色重量。
他伸出手,緩緩將文書重新拿起。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如同虯結的藤蔓,無聲地訴說著他內心的掙紮與痛苦。
他低垂著頭,目光死死鎖在冊頁之上,聲音嘶啞,既像是無意識的喃喃低語,又像是在向麵前的豐執事發出最後的詰問:“這……難道還不算鐵證嗎?”
他的肩頭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仿佛浸透著血與淚。
“這麽多年,那麽多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生不見其蹤,死不見其骸……難道就任由他們被當作祭品,無聲無息地湮滅在黑暗之中嗎?”
話音未落,一陣哽咽已堵住他的喉嚨,再也說不下去。
作為在內事堂沉浮百餘年的資深執事,豐慶早已曆練得深諳進退之道。此刻見祝小史因良心難安而失魂落魄的模樣,他隻是默然搖頭。
在這內事堂的旋渦中浸淫日久,他太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能做,什麽連碰都不能碰。
這是他用一百三十載歲月換來的生存智慧。像他這般沒有根基的散修,能躋身內事堂已屬萬幸。
若不尋個倚仗,要麽就隻能獨善其身,在排擠與冷眼中艱難求存——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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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案上那盞早已涼透的靈茶,氤氳的熱氣早已散盡,隻剩寒意沁入瓷壁。他就這樣目送著那道踉蹌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誰當年……不曾是個滿腔熱血的少年呢?”
他望著晃動的門簾,終是化作一聲悠長的歎息。
這歎息裏,有無奈,有憐憫,或許還有幾分早已埋葬的,屬於自己的影子。
在接下來的半年裏,祝小史如同陷入某種執念,近乎瘋狂地搜集著一切與鍾離家族血祭相關的鐵證。
他不分晝夜地奔走於卷宗閣與坊市暗巷之間,眼窩深陷,衣衫常帶著風塵與疲憊,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弓弦。
這一路上,並非隻有他一人在黑暗中獨行。內事堂底層的不少小史,雖人微言輕,卻在暗地裏默默伸出援手。
他們或許隻是在整理文書時“遺漏”下一份關鍵筆錄,或許是在交接差務時低聲遞上一句提醒,又或是在巡值時“恰好”避開某條重要路徑。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如螢火匯聚,在關鍵時刻為祝小史照亮了一線前行的微光。
與此同時,一股隱晦的流言也開始在內城區悄然蔓延。盡管無人敢公開指名道姓,但關於某位散修與古魔信徒勾結、多年來暗中進行血祭的傳聞,卻如同無聲的瘴氣,彌漫在街巷與茶樓之間。
一時間,人心浮動,惶惶不安,一種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正悄然蔓延。
.....
這一日,位於內城核心區域的鍾離家族駐地深處,那座雕梁畫棟、氣勢恢宏的祖屋之中,驟然傳出一記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聲,打破了府邸往日的肅穆。
祖屋內,燭火搖曳,映照出下方跪伏著的密密麻麻的人影——皆是身負鍾離血脈的嫡係子嗣。
此刻,代家主,鍾離雲鶴正立於眾人之前,麵色鐵青,伸出的手指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目光如刀,逐一掃過下方那些不敢抬頭的族人,聲音中壓抑著風暴:
“你們是瘋了不成?竟敢私下勾結古魔信徒,行此血祭活人的逆天之舉!你們是想將整個鍾離家族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
他胸口劇烈起伏,痛心疾首地斥道,“你們可知道,老祖宗耗費了多少心血,付出了何等代價,才讓我鍾離氏在這深海堡壘中爭得今日的地位?如今你們竟要自斷根基,自毀長城!你們……你們究竟意欲何為!”
語畢,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頹然跌坐在那張象征著家族權柄的太師椅上,抬手用力揉按著脹痛的額角。
事實上,當初族內初現有人接觸古魔信徒的端倪時,鍾離雲鶴並非毫無察覺。
他本可及時製止,但在暗中查明主導者竟是與他素有嫌隙、爭奪下任家主之位的對手後,便存了借刀殺人之心,選擇了默許與旁觀。甚至在事情險些敗露之時,他還動用手腕為其遮掩痕跡。
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原本可控的隱患,竟會發酵至今日地步。當“活人血祭”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整個內城區蔓延時,他才驚覺事態早已脫離掌控。
倉促之下,他下令徹查家族內部,結果卻令他如墜冰窟——族中身負靈根者,竟有過半都已深陷此局,被他的競爭對手拖入了這灘汙濁的泥沼。
鍾離雲鶴胸膛劇烈起伏,怒火與驚懼交織,幾乎要衝破他的理智。
此事若讓常年閉關的老祖知曉,追查下來,自己當初的放任與遮掩必將無所遁形。一念及此,他頓覺四肢冰涼,一股寒意自脊椎直衝頭頂。
他萬萬不曾料到,局勢竟會失控至此。原本隻想借刀殺人,鏟除一個礙眼的對手,誰曾想收網稍遲,便釀成如此滔天大禍——家族中過半擁有靈根的修士,竟都被眼前這蠢材拖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跪在人群前方的鍾離雲翔,殺意如實質般在眼中凝聚,幾乎要將其當場格殺。
另一邊,鍾離雲翔抬手,用指節漫不經心地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隨即啐了一口,將口中殘餘的汙血狠狠吐在地上。
他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抬起頭,迎向鍾離雲鶴那欲要噬人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他心知肚明,在眾多子嗣中,自己的資質與能力皆不突出,若按部就班,永無出頭之日。因此,當接觸到古魔信徒時,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是扭轉命運的唯一機會,哪怕代價是烈火烹油、萬丈深淵,他也義無反顧。
“大不了,讓整個鍾離家為我陪葬。”這瘋狂而絕望的念頭,早已在他心底紮根。
隻是此刻,他絕不敢宣之於口。他比誰都清楚,若在此時徹底激怒鍾離雲鶴,對方盛怒之下,絕對會不顧一切,立刻將自己就地正法。
.....
暮色四合,濃重的陰影將狹窄的巷弄徹底吞沒。一個身著玄黑鬥篷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正悄無聲息地行走在青石板路上。
她的步伐沉穩而精準,鬥篷的下擺拂過潮濕的牆角,未曾激起半點聲息。
巷子的盡頭,一座低矮的木屋孤零零地佇立著,與周遭的繁華格格不入。黑衣人沒有絲毫遲疑,快步上前,身形一閃便沒入門內。
“吱呀——”
老舊的木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將最後一絲微弱的天光也隔絕在外。就在門軸摩擦聲落下的瞬間,一個蒼老、沙啞,仿佛帶著陳年積塵的聲音,自他身後的黑暗中幽幽響起:
“趙道友,你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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