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深路徑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與沉重的壓迫感。
    蕭語凝下意識地靠近顧長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長青，你看那些符文……”
    顧長青的目光早已死死釘在石壁之上。
    那些流動的古老字符，初看晦澀難懂，但當他凝神細辨，一股熟悉又荒謬的感覺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
    那不是什麽上古禁製，也不是什麽大道真言，那分明是……一行行他再熟悉不過的文字！
    “楚天河一劍斷江，氣貫長虹，於斷龍崖下得《焚天劍訣》殘篇。”
    “玄月宗聖女白露，心係楚天河，為其三擋死劫，最終香消玉殞，化為楚天河證道途中的一抹朱砂淚。”
    顧長青的瞳孔猛然收縮，視線瘋狂掃視，終於在石壁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那行字跡黯淡無光，仿佛早已注定了被遺忘的命運：
    “顧長青，路人甲，丹道天賦平平，為奪機緣與楚天河為敵，死於第三卷‘龍骨秘境’篇，一身修為盡為主角作嫁。”
    路人甲……死於第三卷……
    這八個字如八根淬毒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原來他掙紮至今的一切，都隻是書中早已寫好的一段劇情？
    一個連名字都可能被讀者忽略的“路人甲”？
    “啊……”身側，蕭語凝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她伸出顫抖的指尖，輕輕觸碰石壁上屬於她的那一行字。
    刹那間，她臉色煞白如紙，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軟軟地靠在顧長青身上。
    “這些字……在吸我的執念。我……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的念頭，正在被它吞噬……”
    顧長青心中一凜，立刻扶住她，同時取出那枚神秘的丹令。
    神識掃過丹令的瞬間，一道冰冷的電子音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檢測到“命軌文本”實體化——可消耗“群體執念”進行局部改寫，限時生效！】
    群體執念？改寫命軌？
    顧長青先是一愣，隨即一股滔天的怒火與冰冷的譏諷湧上心頭。
    他看著石壁上那一行行“劇本”，看著身邊因命運被預設而痛苦不堪的蕭語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原來如此……原來，連我們的命運，都隻是別人寫好的台詞！”
    與此同時，問心徑入口。
    楚天河攜滔天劍意追殺而至，他一身金袍獵獵作響，宛如天神降臨。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入那幽深路徑的刹那，一道無形的屏障如水波般蕩開，將他死死攔在外麵。
    任憑他劍氣如何淩厲，那屏障都紋絲不動。
    “你欲入內？”一個空靈而縹緲的聲音從兩側石壁中滲透而出，帶著戲謔的笑意，“先答——你為何而戰？”
    是那心魔鏡靈！
    楚天河昂首挺立，劍指前方，聲音洪亮如鍾，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我楚天河，生而為王！我戰，為奪萬古第一機緣，為承無上氣運，為證我的天命！”
    “天命？”鏡靈的聲音裏笑意更濃了，“可若天命，本就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呢？”
    話音未落，楚天河麵前的石壁光芒流轉，竟浮現出一幕讓他畢生難忘的畫麵。
    冰天雪地中，年幼的他跪在地上，凍得瑟瑟發抖。
    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撫著他的頭頂，用一種悲憫又狂熱的語氣低語：“孩子，記住，你是被選中的人，是這本書的主角。你所經曆的一切苦難，都是為了成就你的無上道果。隻要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你便不會死，整個世界的氣運都會加諸你身……”
    “轟！”
    楚天河腦中仿佛有億萬道驚雷同時炸開！
    那個他一直以為是夢中點化的仙人，那段被他奉為圭臬的神諭，竟然……竟然是這樣的真相！
    主角？軌跡？不會死？
    他引以為傲的信念，他堅不可摧的道心，在這一刻，被這赤裸裸的真相撕得粉碎！
    他瞳孔驟縮，握著劍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那無敵於世的劍尖，第一次出現了茫然的搖擺。
    路徑之內，顧長青已然做出了決斷。
    他沒有時間猶豫，蕭語凝的狀態越來越差，她的生命之火仿佛正在被那“命軌文本”無情地抽取。
    “七心丹修，借我一念！”他通過丹令，向遠在秘境各處的同門發出一道神識指令。
    下一刻，七股或強或弱，但同樣精純的丹道執念跨越空間，匯聚於顧長青手中的丹令之上。
    丹令嗡嗡作響，散發出灼熱的光芒。
    顧長青不再遲疑，以丹令為筆，以那燃燒的七心共燃之念為墨，對著石壁上屬於蕭語凝的那段命運，狠狠刻下了一行全新的文字！
    “蕭語凝於問心徑得返魂露，續命十年，丹成金身，百毒不侵！”
    他寫的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當最後一個“侵”字落下，字符爆發出璀璨的金光，刹那間，整段幽深的通道都開始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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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壁上，原屬於蕭語凝的那段晦暗命運——“天生毒脈，受困於心魔，壽元不過三載”——竟如同墨跡遇到了清水，迅速地暈開、淡化，最終被那一行金光閃閃的新文字徹底覆蓋！
    【“命軌偏移成功+1——龍氣共鳴進度+17”！】
    係統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噗——”
    身旁的蕭語凝猛地弓下身，咳出一大口帶著腥臭味的黑血。
    那黑血落地，竟將堅硬的石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然而，吐出這口毒血後，她蒼白的臉上非但沒有痛苦，反而浮現出一抹驚異的笑意。
    她能感覺到，那股纏繞她神魂、吞噬她生機的陰冷力量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撕裂般的劇痛，但痛楚的盡頭，卻是前所未有的生機！
    “原來……痛，也能變成希望。”她喃喃自語，望向顧長青的眼神，亮得驚人。
    秘境外域邊緣，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九娘率領著數百名被排斥在外的散修抵達，她一眼就看清了局勢——那些不可一世的天驕們在自相殘殺，而本應是全場焦點的楚天河，此刻卻如同一尊雕塑般僵立在問心徑入口，神情恍惚。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九娘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她當即高舉起一枚燃燒著微弱火光的令牌——薪火令！
    “命器聯盟所屬聽令！”她的聲音傳遍四方，“今夜，我們不爭機緣，隻破規矩！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驕們看看，螻蟻，也能撼動他們的天！”
    說罷，她取出一柄通體赤紅的匕首，正是那引火匕的真品！
    她毫不猶豫地將其狠狠插入腳下的海床之中。
    “燃！”
    一縷微弱的火焰順著匕首蔓延開來，詭異的是，這火焰在海水中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順著複雜的水流，精準地找到了沉沒在海底的“天驕結界”殘陣節點。
    轟——！
    海底深處，一道道赤色的火線衝天而起，竟點燃了那無形的結界。
    火焰所到之處，禁製紛紛崩解破碎。
    無數被排斥在外的散修見狀，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如同決堤的洪水，趁機湧入了問心徑的外圍區域！
    路徑深處，顧長青正欲帶著蕭語凝繼續深入，手中的丹令卻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震。
    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過載，係統最後一道提示，如洪鍾大呂般在他神魂中轟然炸響：
    【檢測到“原敘事錨點”：心魔鏡靈為初代焚道者殘念所化，可協助進行高權限“改寫命軌”，但需支付“一次真實執念”作為代價！】
    初代焚道者……支付真實執念……
    顧長青猛地抬頭，望向那條幽深通道的盡頭，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麵那個正在拷問楚天河道心的鏡靈。
    代價嗎？
    他看了一眼身邊氣息雖弱但眼神充滿希望的蕭語凝，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生，最大的執念是什麽？
    是丹道通神？
    是長生不死？
    還是……僅僅是讓眼前這個與他同病相憐的女子，能擺脫書本的束縛，真正地活一次？
    答案，不言而喻。
    “我燒的不是命，”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得可怕，“是命定。”
    下一瞬，他睜開雙眼，眼底再無迷茫。
    他沒有再用丹令去刻畫石壁，而是以他全部的神識為筆，向那無處不在的“命軌文本”下達了一道全新的指令：
    “此火，不燃我心，燃眾生疑！”
    以楚天河被動搖的“天命”之疑為引，以萬千散修對規則的“不公”之疑為柴！
    轟隆隆！
    話音落下的瞬間，顧長青身側的石壁，那鐫刻了無數命運的石壁，竟毫無征兆地轟然裂開！
    一條從未在任何記載中出現過的漆黑岔路，憑空出現在他們麵前。
    岔路之中，沒有流動的符文，沒有冰冷的審視，隻有無盡的深邃。
    隱隱約約，從那黑暗的盡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鍾鳴，像是遠古丹閣的共鳴，在呼喚著什麽。
    那條岔路的盡頭，幽暗之中，一座孤零零的無名石台，正靜靜矗立，仿佛已等待了萬古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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