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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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書殿內,原卷靜靜懸浮,那頁由顧長青親手寫下的“新仙路,不踩人骨頭”仍在發光,如晨星不滅,映照四方。
    他盤坐於前,丹心令在指尖輕旋,殘詔火種自袖中流淌而出,化作一道赤金色的墨痕,在虛空中緩緩凝聚。
    識海翻湧,三色火焰——劍心火、妖火、殘詔之焰——交織成筆,落於命書原卷的空白頁上。
    他要寫的,不是過去,也不是當下。
    而是未來。
    筆尖微頓,心念如潮。
    林清漪……那個曾經在青雲書院偏院咳血練劍、被所有人視為廢體的少女,如今已是中州劍閣之主,未來正道女帝,執掌九域天律。
    可他知道,她的命格注定悲壯——飛升之日,天門自閉,她以身殉道,化作鎮世燈柱,照亮人間百年,卻魂歸虛無。
    他不願。
    不是因為情愛,不是因為執念,而是因為——他曾是那個世界的讀者,親眼看過她死時,漫天劍雨逆流成河,無人收屍。
    “林清漪,終不飛升,但護人間百年。”
    八字落筆,天地驟寂。
    下一瞬,命書原卷猛然震顫,仿佛被一道無形天雷劈中!
    整座命書殿嗡鳴如鍾,穹頂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星圖扭曲,朱砂符線寸寸崩斷!
    “妄言未來!此命未定,豈容私改!”
    一聲齊吼,如萬魂同嘯。
    數十道朱筆虛影自書中暴刺而出,每一支都帶著判官筆的殺伐之意,直貫顧長青識海!
    那是天道執筆者的意誌,是命書本身的規則反噬——凡人不得妄定未生之命!
    他瞳孔驟縮,識海如遭萬針穿刺,劇痛幾乎撕裂神魂。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無麵無目的身影橫移而出。
    空白頁守者。
    它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卻用整個身體擋在了顧長青與朱筆之間。
    數十支朱筆虛影盡數貫穿其霧影之軀,瞬間將其洞穿成篩,可它不動,不退,隻緩緩抬起一隻虛手,按在那頁空白之上。
    那一瞬,顧長青明白了。
    這不是阻止。
    是授權。
    是默許。
    但代價,必須由他來付。
    “原來……這不是寫字。”他咬牙,額頭冷汗滾落,嘴角溢血,“這是立誓。”
    命書不容虛言,更不容篡改。
    若要書寫未來,便需以“願力”為墨,以“本心”為紙,以“性命”為契。
    他抬手,丹心令劃過掌心,鮮血淋漓。
    隨即,三色火焰轟然匯入血中,煉成一道赤金交融的烈焰之墨。
    他重新執筆,一字一字,重新書寫:
    血火交融,字字如烙,落於空白頁上。
    每一筆落下,都像在靈魂上刻下一道誓言。
    他的修為在跌落,氣血在枯竭,連丹田都開始震顫欲裂。
    可他沒有停。
    直到最後一筆落下。
    刹那間——
    天地共鳴!
    原卷金光大放,那行字如烙印般嵌入命書,與“新仙路”並列,竟引動星圖三十六變數者同時震顫!
    中州劍閣,林清漪猛然抬頭,手中長劍嗡鳴出鞘,劍心火自發躍動,仿佛冥冥中聽見了某種承諾,某種跨越時空的誓言。
    她喃喃:“……有人,為我改命?”
    與此同時,係統提示浮現:
    【“命文契約初成——可為單人書寫‘未定之命’,冷卻七日”】
    顧長青渾身一鬆,單膝跪地,嘔出一口帶火的血,卻笑了。
    成了。
    他終於從“讀命”“避命”,邁入了“寫命”之境。
    可就在這時——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癲狂大笑撕裂寂靜。
    命書織女不知何時已跪在殿角,手中金線一根根斷裂,每斷一根,她臉上便多出一道漆黑裂痕,如同瓷器崩碎。
    她雙眼翻白,口中喃喃:“補一頁,續一命……可續的命,都是死人的命!”
    她猛地撲向原卷,五指如鉤,竟生生撕下一頁殘章!
    紙上字跡斑駁,卻仍可辨認:
    “南荒聖女紅月,焚心祭天,化為燈芯。”
    顧長青瞳孔一縮。
    這是被刪的劇情。
    原書未載,係統未錄,甚至連“天命評級”都未曾標記——可她記得。
    她不僅記得,她還補了三百次。
    “我補了三百次……可她還是死了!”命書織女嘶吼,聲如裂帛,“每一次,我都用金線縫合命書,讓她‘活’下來……可結局呢?她還是焚心而亡!補命?補的是什麽?!”
    她忽然低頭,看著手中金線緩緩絞上自己脖頸,輕笑如泣:
    “補的是……棺材板啊。”
    話音未落,金線崩斷,她七竅流血,神魂寸寸崩散,化作一縷青煙,被原卷吸入,仿佛從未存在過。
    殿內死寂。
    唯有那頁殘章在風中輕顫,墨跡未幹,卻已無人再讀。
    顧長青喘息著,望著那縷消散的青煙,心頭如壓巨石。
    他終於明白——
    命書織女不是修補命運,而是在為死者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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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補的,從來不是“未來”,而是“已死之人”留下的空白。
    可……如果命書補的都是死人,那活著的人呢?
    誰來為他們執筆?
    他緩緩抬頭,望向那頁空白,指尖再度燃起三色火焰。
    這一次,他不再隻是“投資人”。
    他是——
    執筆人。
    書蟲老蠹從命書原卷的殘頁縫隙中緩緩爬出,渾身裹著泛黃的紙屑,口器一張一合,正啃食著命書織女最後殘留的一縷發絲。
    那發絲如金線餘燼,在它腐朽的顎間簌簌化為灰粉。
    它眼窩幽深,喉中發出含混不清的低語,仿佛在咀嚼一段被遺忘千年的記憶:
    “她不知道……命書補的,從來不是活人……是死人留下的空位。”
    聲音雖輕,卻如驚雷炸在顧長青心頭。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刀刺向懸浮的原卷——那本曾被視為天道律令、不可違逆的《九天仙魔錄》原典。
    此刻,隨著織女神魂湮滅,原卷上某些原本看似圓滿的命格軌跡,竟悄然浮現出細密裂痕。
    那些被標注“飛升證道”“功成身退”的角色,名字之下,竟隱隱透出空洞的虛影,像是用無數犧牲者的骸骨填平的深淵。
    他忽然懂了。
    所謂“命運圓滿”,不過是天道用死亡封口,拿殘缺補全。
    就像紅月焚心祭天,南荒血雨連下七日,無人記載;就像楚天河逆伐仙使,被抹去名姓,連輪回簿都無錄;就像林清漪化燈鎮世,看似壯烈,實則隻是天道劇本裏一枚注定熄滅的燭芯。
    他們不是失敗者。
    他們是被刪之人。
    “所以……織女補的不是命。”顧長青嗓音沙啞,指尖三色火焰劇烈跳動,“她是在給屍體蓋棺,再用金線縫上一個‘活著’的假象。”
    可笑的是,這世間多少人爭破頭地想被寫進命書?
    以為登上一頁便是天命所歸,殊不知——
    能被寫的,早就是死人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但緊隨其後的,卻是滔天怒火與決意。
    他不再猶豫。
    丹心令再度劃破掌心,鮮血淋漓,與三色火焰交融成熾烈墨流。
    他執筆如劍,落於空白頁中央,一字一頓,寫下第二道命文:
    “所有被刪者,皆可歸位。”
    字成刹那,天地失聲。
    原卷猛然震顫,七十二塊散落在九州各處的殘碑——那些曾刻有被抹除者名諱的斷石——同時嗡鳴!
    荒古禁地、北冥冰淵、西漠佛塚、東極海眼……一道道沉寂萬年的氣息衝天而起,仿佛亡魂齊哭,舊靈複蘇!
    楚天河埋骨之地,鏽劍自行出鞘,劍鳴撕裂雲層;
    南荒聖女祠前,焚心台裂開縫隙,一縷赤焰自地底蜿蜒升起;
    中州劍閣深處,林清漪猛然睜眼,眉心劍印驟亮,仿佛聽見了某種跨越時空的召喚。
    他們的命格,在這一刻齊齊點亮,如同黑夜中的星火燎原。
    原卷忽然自動翻頁,紙頁獵獵作響,最終停在“終章”之前。
    那本應空白的一頁,竟浮現出一行歪斜小字,墨跡似由無數冤魂合力刻成,每一筆都帶著泣血之痛:
    “寫命者,終被命寫。”
    顧長青凝視良久,瞳孔深處火焰翻騰。
    他知道這是警告,是天道的威懾,是過往所有妄圖篡命者的結局回響。
    但他笑了。
    嘴角揚起一抹近乎癲狂的弧度,手中筆尖再度燃起三色烈焰,毫不猶豫,在那行小字之下,落下最後一句宣言:
    “那我就寫一本,沒人敢改的書。”
    話音落下,係統提示如鍾鳴般響徹識海:
    【“命文法典雛形覺醒——可收錄已立之命,形成‘逆命結界’,冷卻十日”】
    與此同時,殿外天機銅盤無風自鳴,裂開一道細紋。
    蒼穹之上,一道銀黑色雷光毫無征兆地劈下——它不屬於任何天劫序列,不載於任何典籍,仿佛來自時間盡頭的審判。
    可它未落。
    隻在雲層中盤旋一瞬,便如懼怕什麽般,悄然退散。
    風止,雷息,命書歸寂。
    唯有丹心令靜靜躺在地上,其上微光流轉,映照著那一行尚未消散的火墨文字:
    遠處,晨風卷起一片廢墟殘頁,輕輕拂過斷碑。
    碑下,一道身影盤坐如鬆,三色火焰在他周身緩緩旋轉,仿佛在等待——
    某個被世界遺忘的名字,重新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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