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暃的聲音剛落，那黑衣人便滿意地點了點頭，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好，那就跟我來吧。”
    說罷，他轉身朝著屋外走去，步伐依舊沉穩，仿佛剛才的發現不過是撿了件無關緊要的東西。沐暃猶豫了一下，看著地上碎裂的門板和散落的雜物，又想起父親讓他躲藏的叮囑，心裏一陣慌亂。但事已至此，他隻能咬著牙，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跟在黑衣人身後。
    剛走出屋門，一股濃烈的煙味和血腥味便撲麵而來，嗆得沐暃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曾經熟悉的村莊，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房屋大多已經坍塌，隻剩下幾根焦黑的木梁在火中掙紮，火焰貪婪地吞噬著殘存的木料，發出“劈啪”的聲響，火星不斷向上躥升，與濃煙交織在一起，將天空染成了灰蒙蒙的一片。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鑽入鼻腔，刺激著每一根神經。
    地麵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具屍體。有他認識的張爺爺，平日裏總愛給他糖吃，此刻卻雙目圓睜，胸口插著一把短刀，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有隔壁的李嬸，那個總是笑著喊他去家裏吃飯的婦人，此刻倒在自家門檻邊，手裏還緊緊攥著一把剪刀，仿佛死前還在抵抗；還有村裏的小夥伴石頭，昨天還跟他一起在河邊摸魚，此刻卻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小小的身體已經冰冷……
    鮮血從屍體下流淌出來，匯成一道道暗紅色的小溪，在焦黑的土地上蜿蜒，像是一條條醜陋的蛇。那些平日裏熟悉的麵孔，此刻都失去了生機，隻剩下痛苦與恐懼凝固在臉上。
    沐暃的嘴唇哆嗦著，眼睛一點點睜大，瞳孔裏倒映著這片狼藉與死亡。他終於明白了，明白了父親為什麽讓他躲起來，明白了剛才聽到的那些聲音意味著什麽。這些黑衣人，他們把村裏的人……全都殺了。
    一股巨大的恐懼和悲傷瞬間淹沒了他，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看著身邊那個黑衣人的背影，那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什麽可以給他東西的好人，而是殺害了他所有親人、毀滅了他家園的凶手！
    就在這時，其他十幾個黑衣人也陸續從各個房屋裏走了出來，他們的布袋裏鼓鼓囊囊的，顯然搜刮了不少東西。當他們看到站在那名黑衣人身邊的沐暃時，都停下了腳步，眼神裏充滿了詫異。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走上前，目光在沐暃身上掃了一圈，帶著一絲疑惑問道：“難道這村子裏還有活人？”他的聲音粗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
    發現沐暃的那名黑衣人轉過頭，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說道：“嗯，我也是在一座房子裏發現了他，他是這村子裏唯一存活的人了。”
    “唯一存活的？”那高大的黑衣人挑了挑眉，眼神裏閃過一絲狠厲，“那為什麽不直接滅了？留著是個麻煩。”在他們看來，斬草除根才是最穩妥的做法。
    “因為他已經答應了要隨我們去黑角礦場，”發現沐暃的黑衣人解釋道，他低頭看了一眼沐暃，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容，“所以就留下他。我看他骨骼還算結實，年紀雖小，但養養也是個不錯的勞工，總比浪費了強。”
    “黑角礦場？”沐暃聽到這四個字，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憤怒。他想起以前聽村裏的老人們說過，黑角礦場是個吃人的地方，進去的人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日夜不停地勞作，直到累死為止。這些人，竟然想把他也帶到那種地方去！
    他剛才之所以答應，不過是因為害怕，也因為對“什麽都可以給你”的一絲懵懂幻想，可他從未想過要去那個可怕的礦場，更沒想過要跟這些殺害了全村人的凶手走！
    一股怒火從心底噴湧而出，沐暃緊緊地攥起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陣刺痛，但這刺痛卻讓他更加清醒。他瞪著眼前的黑衣人，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銳：“哼，我才不要跟你們去呢！你們這些壞人！”
    聽到他的話，發現沐暃的那名黑衣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臉色陰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冰冷刺骨，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怎麽，你想反悔？”他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既然答應了，就沒有拒絕的餘地！今日你必須跟我們走，由不得你選擇！”
    “是你們！是你們殺光了這裏所有的人，對不對？”沐暃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布滿灰塵的地上，“我的爹娘，我的爺爺奶奶，還有村裏的所有人……都是被你們殺的！”
    黑衣人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冷漠，點了點頭：“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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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為什麽要殺了他們？他們做錯了什麽？”沐暃幾乎是嘶吼著問道，小小的身軀因為憤怒和悲傷而劇烈地顫抖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他們的笑容、他們的叮囑，此刻都化作了利刃，刺得他心口生疼。
    “為什麽？”黑衣人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的問題，嗤笑了一聲，“很簡單，我也跟他們像對你一樣提出了請求，讓他們去黑角礦場勞作，結果他們不答應。”他頓了頓，語氣裏充滿了殘忍，“不答應，那隻好滅口了。反抗我們黑鐵幫的人，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你們害死了他們！你們毀了我的家！”沐暃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憤怒，他猛地向前衝了幾步，小小的拳頭緊緊攥著，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眼前的黑衣人砸了過去，“我……我跟你們拚了！”
    他的拳頭又小又軟，對於常年打殺的黑衣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那黑衣人甚至沒有挪動腳步，隻是不緊不慢地微微側身，便輕易地躲開了沐暃的攻擊。
    拳頭落空，打在了空氣裏，沐暃因為用力過猛，身體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黑衣人看著他這副不自量力的樣子，眼中充滿了嘲諷：“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憑你這點力氣，也想拚命？簡直是笑話。”
    話音剛落，他抬起右手，快如閃電般一掌拍在了沐暃的後頸上。
    “唔……”沐暃隻覺得後頸傳來一陣劇痛，眼前瞬間一黑，腦袋裏像是有無數隻蜜蜂在嗡嗡作響，身體軟軟地向前倒去。
    那黑衣人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他軟倒的身體，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裏昏迷過去的沐暃，又抬頭看向其他黑衣人，沉聲問道：“村裏的財物都搜刮幹淨了嗎？還有沒有遺漏的人和東西？”
    其他黑衣人紛紛搖頭，齊聲道：“沒有了，所有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也仔細檢查過，確實沒有其他活口了。”
    “既然這樣，我們走。”黑衣人點了點頭，抱著沐暃，率先朝著村外走去。
    其他黑衣人跟在他身後，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山林的陰影裏。他們的腳步匆匆，仿佛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趕，隻留下沐村的廢墟在火焰中燃燒，直到最後一絲火苗熄滅，隻剩下一片焦黑的灰燼，在晚風中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慘烈。
    沐暃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仿佛隻是一瞬間，又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當他終於悠悠轉醒時，首先感覺到的是一陣刺骨的寒意，像是身處冰窖之中。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四周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絲微弱的光線從某個方向透進來，勉強能讓他看清周圍的環境。
    他緩緩地坐起身，身體還有些發軟，後頸依舊隱隱作痛。他伸出手，摸了摸四周，觸手所及之處都是冰冷堅硬的石壁。他試探著向旁邊挪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三麵都是厚實的牆壁，冰冷而粗糙，上麵似乎還帶著潮濕的水汽。
    他抬起頭，看向有光線透進來的方向，才發現那一麵並不是牆壁，而是由一根根粗壯的鐵條組成的圍欄，鐵條之間的縫隙很小，僅能容下一隻手伸過去。鐵圍欄的右邊，是一道沉重的鐵門，門板厚實，上麵掛著一把巨大的鐵鎖，鎖芯在微弱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轉動脖子，透過鐵圍欄的縫隙向對麵望去，隱約能看到對麵也是一個類似的空間，同樣有鐵圍欄和鐵門，顯然也是一個牢房。
    沐暃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終於明白，自己被關起來了，關在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牢裏。那些黑衣人沒有殺他，但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他們真的要把自己帶到那個可怕的黑角礦場去嗎？
    他蜷縮起身體，將臉埋在膝蓋裏，眼淚無聲地滑落。他想念爹溫暖的懷抱，想念村裏小夥伴的笑聲，想念那座充滿生機的村莊……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黑暗中，隻有他壓抑的嗚咽聲在狹小的牢房裏回蕩，帶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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