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光線隨著窗外夜色漸濃而變得昏暗，隻有窗紙外透進來的燈籠光暈，在地麵上投下一片朦朧的暖黃。清虞纓坐在床沿，目光落在沐暃沉睡的臉上，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泛著涼意的臉頰，眉頭微蹙——長時間昏迷，體溫都降了些。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吱呀”一聲輕響，清哲抱著一個黃銅水盆走了進來。
    水盆不算小，對清哲來說卻有些沉，他走得小心翼翼，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繃緊，臉頰因為用力而泛起淡淡的紅暈。盆裏的熱水冒著嫋嫋白霧，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額前的碎發，一塊毛茸茸的白色毛巾浮在水麵上，邊緣還繡著幾縷淡青色的花紋，是之前在回春堂買的，吸水性極好。
    “姐，熱水我給你端來了。”清哲把水盆放在床邊的矮凳上，聲音裏帶著一絲氣喘，卻難掩認真。他特意讓店小二燒了最燙的水，說這樣洗傷口才舒服，還盯著水晾到不燙手了才端上來。
    清虞纓轉過頭，看著弟弟額角的細汗，伸手替他擦了擦，語氣柔和：“辛苦了。”
    “不辛苦。”清哲搖搖頭，眼睛瞟了一眼床上的沐暃，小聲問道，“沐暃哥還沒醒嗎？”
    “嗯，還沒。”清虞纓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沐暃身上，“等清洗幹淨，上好藥，讓他好好睡一覺，明天應該就醒了。”
    她說著，看向清哲：“放下吧。”
    清哲依言將水盆往床邊挪了挪，確保矮凳放穩當了才鬆手，指尖不小心碰到盆沿，被溫熱的水汽燙得縮了縮，卻沒作聲。
    清虞纓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裏微暖，隨即說道：“弟弟，你先出去吧。”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沐暃胸前的傷處，“我要給他清洗一下傷口，換身幹淨的衣服。”
    少年身上的靛藍色短打沾了血跡和塵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緊貼在皮膚上，定然很不舒服。而且傷口上的血漬若不及時清理，怕是會結痂粘連，到時候換藥會更痛。
    清哲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小臉微微一紅，連忙點頭：“好。”
    他知道姐姐要處理傷口，自己在這裏確實不方便。隻是轉身時，目光又忍不住往床上瞟了一眼——沐暃的眉頭依舊蹙著，像是在夢裏也不安穩。清哲心裏暗暗念叨：沐暃哥，你快點好起來啊。
    說完，他便邁步朝著門口走去，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了裏麵的人。走到門口時，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多看了一眼：姐姐正俯身整理水盆裏的毛巾，側臉在朦朧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而床上的沐暃安靜地躺著，兩人的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處，有種說不出的安寧。
    清哲輕輕“嗯”了一聲，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跟他們告別，隨後伸出小手，慢慢合上了房門。
    “哢噠”一聲輕響，房門扣上了，將房間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門外的清哲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在門板上，側耳聽著裏麵的動靜。水流聲、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很輕，卻清晰地傳了出來。他心裏有些惦記，卻知道不能進去打擾，隻能攥著拳頭在門外等著，像個盡職盡責的守衛。
    房間裏，清虞纓見房門關緊了，才深吸一口氣，將毛巾從熱水裏撈出來。
    毛巾吸飽了水，沉甸甸的，她稍微擰了擰，直到不再滴水，又用指尖試了試溫度——溫熱，不燙，正好。
    她轉過身，小心翼翼地解開沐暃身上那件破損的短打。布料早已被血漬浸透，與傷口粘連在一起，稍微一動，沐暃的眉頭就蹙得更緊，喉間甚至溢出一絲極輕的痛哼。
    “忍一忍。”清虞纓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她用沾了溫水的毛巾，一點一點地敷在粘連的布料上，讓水汽慢慢滲透進去，耐心地等待著布料與皮膚分離。
    白霧從水盆裏緩緩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她的動作格外輕柔，指尖帶著小心翼翼的專注，仿佛在處理一件稀世珍寶。每解開一顆衣扣，每掀開一寸布料，都要停頓片刻，確認沒有牽扯到傷口才繼續。
    月光不知何時爬上了窗欞，透過窗紙灑進來，與燈籠的光暈交織在一起，落在沐暃的胸口。那裏的瘀傷青紫交加，還有幾處較深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卻依舊觸目驚心，都是之前與龐容鏡、趙猛對決時留下的。
    清虞纓看著這些傷痕，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微微發疼。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年，究竟經曆了多少硬仗，才會在身上留下這麽多印記？
    她甩了甩頭，將思緒壓下去，拿起毛巾，蘸了熱水，開始輕輕擦拭沐暃的手臂和胸口。溫熱的毛巾拂過皮膚，帶走塵土和血漬，露出底下蒼白卻結實的肌理。每當擦到傷口附近，她的動作就更輕，生怕弄疼了他。
    沐暃似乎感覺到了暖意，原本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了些，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些，隻是睫毛依舊輕輕顫著，像是在做什麽溫和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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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虞纓看著他放鬆的神情，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她將髒了的毛巾重新放進水盆裏搓洗，水麵上很快浮起一層淡淡的血色和汙垢，原本清澈的熱水也變得渾濁起來。
    她換了三次水，才將沐暃身上的血漬和塵土清洗幹淨。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是她帶來的傷藥的味道，混著水汽的潮濕，形成一種奇異的安寧氣息。
    最後，她從包袱裏取出一件幹淨的白色裏衣，輕柔地替沐暃換上。裏衣是她之前特意為清哲準備的，尺寸稍小，穿在沐暃身上卻也合身，至少比那件破損的短打舒服多了。
    做完這一切，清虞纓才直起身，輕輕舒了口氣。長時間保持彎腰的姿勢，讓她的腰背有些發酸，額角也滲出了細汗。她拿起搭在盆沿的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再次落在沐暃臉上。
    月光下，少年的臉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些，唇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清虞纓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手腕，感覺到脈搏雖然微弱，卻很平穩，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她端起水盆，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叫清哲進來幫忙倒掉水，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吸聲——是清哲靠在門板上睡著了。
    清虞纓的腳步頓住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淺笑。這孩子，怕是擔心壞了，守在門口就這麽睡著了。
    她沒有叫醒他，隻是將水盆輕輕放在門後，然後走回床邊，吹熄了桌上的油燈。
    房間裏瞬間暗了下來，隻剩下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的朦朧光暈。清虞纓在床沿坐下，借著月光看著沐暃的睡顏，又想起門外熟睡的弟弟，心裏一片柔軟。
    今天的鬥武場，有驚有險，卻終究是好結果。沐暃贏了比賽，清哲覺醒了星力，連她自己也突破了修為瓶頸……仿佛之前所有的艱難，都在這一刻有了回報。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床上少年平穩的呼吸，和門外弟弟均勻的鼾聲，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連日來的奔波和緊張，在這一刻終於卸下，倦意如同潮水般湧來。
    最終，她趴在床邊，伴著月光，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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