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虞纓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鬆弛了下來。沐暃望著頭頂的木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胸口那股因拘謹而繃緊的氣息緩緩散去，連帶著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陣慵懶的酸脹。
    他抬手按了按仍有些發沉的額頭，腦海裏還殘留著清虞纓剛才趴在胸口的溫熱觸感，還有她醒來時臉頰那抹轉瞬即逝的紅暈。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又很快抿住，像是怕被人窺見這份隱秘的心思。
    窗外的陽光越發明媚，透過窗紙在被褥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藥香，混雜著清晨特有的清新，讓人心裏格外安寧。沐暃閉上眼睛，想再歇片刻，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壓抑的腳步聲，來回踱著，顯然是有人在焦急等待。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清哲。
    果然，沒過多久，門外傳來清虞纓的聲音，緊接著是清哲帶著急切的詢問：“怎麽樣了，沐暃他醒了嗎？”
    “已經醒了。”清虞纓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
    “那我進去看看他！”清哲的聲音瞬間拔高，滿是雀躍。
    沐暃剛調整好呼吸，房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清哲像隻快活的小雀，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少年穿著一身幹淨的淺灰色短褂，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眼睛亮得像藏了兩顆星星，一進門就衝到床邊，上上下下打量著沐暃。
    “沐暃！”清哲的聲音裏滿是驚喜，“想不到你的傷這麽快就好了！昨天看你暈過去，我還擔心得要命呢！”
    沐暃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哪有那麽快好。”他動了動胳膊，眉頭微蹙，“現在還隱隱作痛呢，隻是比昨天好多了，沒那麽嚴重而已。”
    “那也很厲害了！”清哲湊近了些，小手扒著床邊，語氣裏滿是崇拜。
    沐暃笑了笑，沒再接話。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星力確實在緩慢回升，像初春解凍的溪流，一點點浸潤著幹涸的經脈，想來與清虞纓昨夜悉心照料脫不開關係。
    清哲卻忽然神秘兮兮地湊近，壓低了聲音，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沐暃，等你傷勢徹底恢複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沐暃挑眉，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泛起一絲好奇，問道：“什麽地方？”
    清哲抿著嘴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拖長了語調：“嘻嘻，那就是——酒吧啦。”
    “酒吧？”沐暃愣住了，這個詞對他來說完全陌生，像是第一次聽到的異域語言。他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聽錯，又追問道，“那是什麽？”
    在他的認知裏，城鎮裏隻有客棧、茶館、鐵匠鋪這些地方，“酒吧”二字連在一起，實在猜不出是做什麽的。
    “就是娛樂的地方呀。”清哲說得理所當然，小手在身前比劃著，“裏麵有好多人，能聽到好聽的曲子，還有甜甜的果酒，可熱鬧了！我以前跟我爸爸去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他的語氣裏帶著幾分懷念，又很快變得興奮：“昨天我在鬥武場附近轉了轉，發現這迎客樓不遠就有一家酒吧，招牌可亮了，晚上肯定很熱鬧。到時候咱們就去看看！”
    沐暃聽得有些發怔，娛樂的地方？還有甜甜的果酒？這些都是他從未接觸過的事物。從小到大，他的世界裏隻有修煉、曆練、與妖獸搏鬥，哪裏聽過這般輕鬆愜意的去處。
    “我們兩個去？”他下意識地問道，總覺得這樣的地方，不該是兩個半大的孩子隨便去的。
    “對啊！”清哲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就我們兩個，沒人管著，多自在！”
    沐暃遲疑了一下，又想起清虞纓，問道：“那你姐不跟著去嗎？”
    提到清虞纓，清哲臉上的興奮淡了些，撇了撇嘴，小聲道：“她呀，才不稀罕這些呢。”他踢了踢腳下的地板，語氣裏帶著點委屈，“平時總是忙著修煉，要麽就是處理些雜事，自顧自的，從來不帶我去這些地方。上次我跟她提了一嘴想逛夜市，她都讓我專心修煉，別想些沒用的。”
    沐暃看著他低落的樣子，心裏明白了幾分。清虞纓雖是姐姐，卻總帶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想必是習慣了將心事藏在心裏，對這些熱鬧的去處自然提不起興趣。
    “可是……”沐暃還是有些猶豫，“我們兩個去，會不會不太好？而且我的傷還沒好利索……”
    “哎呀，等你傷好了再去嘛！”清哲拉著他的胳膊輕輕晃了晃，語氣帶著撒嬌的意味，“就去一小會兒，看看就回來，保證不耽誤修煉，也不告訴我姐，好不好？”
    少年的眼睛裏滿是期待，像隻盼著主人帶自己出門的小狗，讓人實在不忍心拒絕。
    沐暃看著他，又想起自己這些年單調的生活，心裏那點對新鮮事物的好奇終究壓過了猶豫。他輕輕點了點頭：“那……到時候再說吧，先等我傷好利索了。”
    “太好了！”清哲立刻歡呼起來，差點蹦起來撞到床沿，“我就知道沐暃最好了！”
    他興奮地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又湊回床邊，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起以前在酒吧裏的見聞——說那裏的曲子是用一種叫“魯特琴”的樂器彈的，聲音像流水；說果酒是用紫漿果釀的，甜絲絲的一點都不辣；說還有人在裏麵表演翻跟頭，引來好多人鼓掌……
    沐暃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上一兩句，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清哲的聲音清脆響亮，像一串跳躍的鈴鐺，將房間裏的沉悶驅散得一幹二淨。陽光透過窗紙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帶著一種久違的輕鬆與愜意。
    他忽然覺得，偶爾離開修煉的緊繃，去看看清哲說的“熱鬧”，或許也不是什麽壞事。
    門外的清虞纓聽到房間裏傳來的笑聲，腳步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淺笑。她原本還擔心沐暃醒來後會因為傷勢鬱鬱寡歡，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她轉身朝著樓梯口走去，準備去叫店小二送些清淡的粥食上來。路過走廊時，看到陽光落在欄杆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心裏忽然覺得，或許該給這兩個孩子多些自由的空間。
    畢竟，他們終究還是少年。
    房間裏的笑聲還在繼續，清哲正手舞足蹈地模仿著酒吧裏的翻跟頭，引得沐暃一陣輕笑。窗外的鳥鳴清脆，陽光正好，一切都像是被溫柔地裹進了一層暖融融的光暈裏，安靜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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