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漸重，打濕了迎客樓門前的石階，泛著一層濕漉漉的水光。清虞纓拉著清哲的手腕快步走著，少年手上的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暗紅的印記，像未幹的墨跡。沐暃跟在兩人身後，看著清哲低垂的腦袋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裏沉甸甸的，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
    推開迎客樓的大門時，店小二正趴在櫃台上打盹，被這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揉著眼睛抬頭看了一眼，當看到清哲流血的手時，頓時嚇了一跳：“這……這是怎麽了？”
    清虞纓沒理會他，隻冷冷地丟下一句“沒事”，便徑直拉著清哲往樓梯走去。木質樓梯被踩得“吱呀”作響，在寂靜的大堂裏格外清晰，像是在訴說著剛才的驚心動魄。
    三人一路無言，很快就回到了二樓的房間。清虞纓推開房門，將清哲拽了進去，沐暃也跟著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將門外的夜色和喧囂都隔絕在外。
    房間裏還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矮凳上放著昨天換藥時用的水盆，角落裏堆著幾件換下來的衣物，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清虞纓鬆開清哲的手，轉身從包袱裏翻出一個小巧的木盒，打開盒蓋，裏麵整齊地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都是些療傷的藥膏和繃帶。
    “坐下。”清虞纓的聲音依舊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清哲不敢違抗，乖乖地在床沿坐下，將受傷的手放在腿上，指縫間的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滲，染紅了淺色的褲料。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隻露出蒼白的臉頰和緊抿的嘴唇，剛才被劍指著的恐懼還未完全散去。
    清虞纓拿起一塊幹淨的棉布，蘸了些放在一旁的涼開水，輕輕擦拭著清哲手上的血跡。她的動作很輕，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與剛才揮劍時的凶狠判若兩人。可那冰冷的眼神，卻依舊讓人不敢靠近。
    棉布很快就被染成了紅色，清哲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微微發抖，卻強忍著沒敢出聲。沐暃站在一旁，看著少年手上深深的傷口，心裏有些不忍，想上前幫忙，卻被清虞纓一個眼神製止了。
    “忍著點。”清虞纓的聲音緩和了些許，她拿起一瓶深綠色的藥膏，用指尖蘸了些，輕輕塗抹在清哲的傷口上。藥膏接觸到破損的皮膚，帶來一陣刺痛，清哲的手猛地一顫，卻還是死死地咬著牙，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這藥膏是用止血草和續骨花熬的，雖然疼，但好得快。”清虞纓一邊說著，一邊用幹淨的棉布將藥膏抹勻，確保每一處破損的皮膚都沾上藥膏。她的指尖帶著藥膏的清涼，與傷口的灼熱形成鮮明的對比，讓清哲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
    處理好傷口後，清虞纓又拿出一卷白色的繃帶，小心翼翼地纏在清哲的手上。她纏得很仔細，力道適中，既不會太鬆導致藥膏脫落，又不會太緊影響血液循環。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繃帶將傷口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隻露出幾個幹淨的指尖。
    做完這一切，清虞纓才直起身，將用過的棉布和空藥瓶扔進旁邊的廢紙簍裏，然後轉過身，重新看向清哲。她的目光落在少年依舊低著的腦袋上，眼神裏的冰冷似乎更甚了些。
    “這次先放過你。”清虞纓的聲音像淬了冰，一字一句都帶著警告的意味，“下次再敢瞞著我跑到那種地方去，再敢隨便信別人的話，我不會像剛才那樣手下留情了。”
    她頓了頓，抬手摸了摸腰間的劍柄，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直接一劍劈死你，看你還敢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
    聽到這話，清哲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他能感覺到姐姐話語裏的認真，那不是嚇唬人的玩笑，而是真的會動手。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不敢再看她，隻能將臉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聳動著，像是受驚的小獸。
    清虞纓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的怒氣稍稍平息了些，卻依舊沒有好臉色。她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確實嚇到了弟弟，可若不如此，這小子怕是記不住教訓，以後還會惹出更大的麻煩。那個酒吧魚龍混雜，那個叫黃婷的女子來曆不明，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哪裏懂得人心險惡。
    “處理完了。”清虞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藥粉，依舊冷冰冰地說道，“今天好好休息，養養你的手。”
    她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又回過頭，用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道：“明天不許再去那個什麽酒吧了，也不許再跟那個叫黃婷的女人有任何牽扯。”
    “再敢去的話，你給我小心了。”這句話的尾音拖得很長，帶著濃濃的威脅，像是在清哲的心頭上敲了一記警鍾。
    說完，她似乎還覺得不解氣，猛地一用力，“砰”的一聲，將房門狠狠關上了。
    巨大的關門聲在房間裏回蕩，震得牆壁上的掛畫都輕輕晃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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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清哲壓抑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
    清哲這才緩緩抬起頭，看著緊閉的房門，眼裏的恐懼漸漸被委屈取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滾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抬手摸了摸纏著繃帶的手，那裏還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心裏的難受。
    他知道姐姐是為了他好，可剛才那把劍真的快要落在身上時，他是真的怕了。他隻是覺得黃婷姐姐人很好，隻是想跟她多說幾句話，怎麽就變成了姐姐口中的“隨便信別人”呢？
    沐暃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清哲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別難過了，你姐姐也是擔心你。她剛才雖然凶了點，但心裏還是疼你的，不然也不會特意給你上藥。”
    清哲吸了吸鼻子，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沐暃，聲音帶著哭腔：“可她剛才真的想殺我……”
    “那是氣話。”沐暃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你是她唯一的弟弟，她怎麽可能真的殺你。她就是想讓你記住教訓，以後別再亂跑了。”
    清哲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眼淚卻流得更凶了。他知道沐暃說得對，可心裏的委屈和害怕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沐暃看著他這副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默默地遞給他一塊手帕，陪他坐著。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朦朧的光影，將兩個少年的身影拉得很長。房間裏的藥草香似乎更濃了些，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形成一種複雜而壓抑的氣息。
    清哲哭了一會兒，漸漸止住了眼淚，隻是眼睛依舊紅紅的，像隻受了傷的小兔子。他摸了摸手上的繃帶，小聲說道：“我以後……再也不去酒吧了，也不找黃婷姐姐了。”
    沐暃點了點頭：“這樣最好。等你的手好了，我們還是專心修煉吧，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清哲“嗯”了一聲，重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隻有窗外的風聲依舊，像是在輕輕訴說著這個夜晚的波折與無奈。而那扇緊閉的房門外，清虞纓並沒有立刻離開，她靠在門板上，聽著裏麵隱約傳來的啜泣聲，心裏五味雜陳。
    她緩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裏還殘留著剛才揮劍時的戾氣。其實在劍快要落下的那一刻，她的心都揪緊了，若不是清哲及時抓住了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下手。
    “傻弟弟……”清虞纓低聲喃喃，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心疼，“等你長大了，就知道姐姐的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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