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覆蓋了整個外院。從廣場回宿舍的路不算長，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輝，路邊的矮樹叢裏偶爾傳來幾聲蟲鳴，細碎而清晰，為這寧靜的夜晚添了幾分生機。
    獲勝的消息像長了翅膀，早已傳遍了歸途，不少班級的學員還在興奮地討論著剛才的比賽，聲音裏的激動尚未平息。七班的隊伍走在中間，氣氛卻有些微妙——既有勝利的喜悅，又藏著一絲即將分離的悵然。蘇淩水和彭雷被幾個女生圍著，詢問著進入內院的準備，兩人耐心地回應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其他學員則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腳步放慢了許多，似乎想讓這段路更長一些。
    沐暃走在隊伍的稍後位置，手裏輕輕摩挲著山河刃的刀柄，刀鞘上的紋路被月光照得格外清晰。剛才曾院長宣布結果時的場景還在腦海裏回放，內院的種種描述像一幅朦朧的畫，讓他心生向往，卻也隱隱有些不安——那是對未知的不確定，也是對即將離開熟悉環境的不舍。
    “沐暃！”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沐暃轉過頭，看到林文快步走到他身邊，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激動裏。林文是七班的普通學員，平時話不多，卻總喜歡跟在沐暃身後，看他修煉時的樣子。
    “你今天實在是太帥了！”林文湊近了些，聲音壓得低了些，卻難掩崇拜，“尤其是最後跟魏威對打的時候，那一刀劈下去，簡直跟書上寫的劍仙一樣！說實話，你比我們班長還要強。”
    沐暃聞言，嘴角微微動了動，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卻搖了搖頭：“別這麽說。我隻是剛好技術運用得熟練些而已，論基礎，班長的水雲劍法根基比我紮實得多，彭雷的雷係星力爆發力也在我之上。”他頓了頓，看著林文眼中的光，補充道，“真要說起來，這場勝利是我們三個人配合的結果，少了誰都不行。”
    林文聽完，臉上的興奮慢慢淡了下去，眼神有些發直，腳步也下意識地放慢了。他低著頭，腳尖輕輕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半晌沒有說話，連剛才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沉悶。
    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能看到他微微抿緊的嘴唇和蹙起的眉頭，像是有什麽心事壓著，沉甸甸的。
    沐暃察覺到他的異樣，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聲音放輕了些：“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發呆了。”
    林文抬起頭，眼裏的光暗了不少，他看了看前麵熱鬧的人群，又轉過頭看向沐暃，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你跟班長、彭雷……你們贏了比賽，拿到了內院的名額，明天就要走了。”
    他的語速很慢，像是每個字都要斟酌許久：“我們……我們就要分開了。我剛才一直在想，這次分開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外院這麽大，內院又那麽遠，說不定……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像怕被風吹散似的，卻重重地落在了沐暃的心上。
    是啊，分開。
    沐暃愣了一下，之前光顧著憧憬內院的修煉資源，竟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外院的三年，雖然有過摩擦，有過競爭，但更多的是一起晨練、一起上課、一起在對戰台上為彼此加油的日子。林文雖然實力不算頂尖，卻總在他修煉遇到瓶頸時，默默遞上一塊幹淨的帕子；在他被其他學員質疑時，悄悄站出來說一句“沐暃很努力的”。這些細微的瞬間，像散落的珠子，串起了在外院的時光。
    他看著林文泛紅的眼眶，心裏也泛起一陣酸澀，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的確，我們確實得分離了。”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內院的方向，夜色裏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輪廓，據說那裏有更高的圍牆，更嚴密的守衛，一旦進去，沒有特殊允許，便很難再回到外院。“內院的規矩很嚴，聽說進去之後就不能隨意出來了。也許……也許真的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再見，甚至……”
    他沒有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那未說出口的意思。
    林文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都有些發白。
    沐暃看著他失落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變得堅定了些：“但是，我不會忘記七班的，不會忘記你，不會忘記大家的。”
    他拍了拍林文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我進入內院後，你也要好好修煉。內院的名額不是隻有這一次，明年、後年，隻要你肯努力，提升實力，總有一天也能通過比賽進入內院。到時候，我們說不定還能在內院某個地方遇見。”
    林文抬起頭，眼裏的霧氣漸漸散去，多了一絲光亮。他看著沐暃認真的眼神，仿佛從那話語裏汲取到了力量，緊繃的嘴角慢慢鬆動了些。
    他沒有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在心裏做了一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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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重新邁開腳步，跟上前麵的隊伍。路上的蟲鳴依舊，月光依舊，隻是氣氛不再像剛才那樣沉悶。林文偶爾會抬頭看一眼沐暃，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化作一聲輕輕的歎息，卻不再是之前的失落，更像是一種帶著期許的告別。
    沐暃也沒有再多說，隻是將山河刃握得更緊了些。他知道，有些離別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就像樹上的葉子總要離開枝幹，才能在風中找到新的方向。但那些共同走過的路，那些一起看過的月光，會像刻在骨頭上的印記，無論走多遠，都不會消失。
    宿舍區的燈火越來越近，暖黃的光暈從窗戶裏透出來，映在石板路上，像鋪了一層碎金。七班的學員們在宿舍門口停下，互相道著晚安，聲音裏帶著明天見的約定，卻又隱隱藏著“或許是最後一麵”的傷感。
    “沐暃，明天加油。”林文站在宿舍門口，看著沐暃，終於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也是，好好修煉。”沐暃回以一笑。
    兩人沒有再多說，轉身走進各自的宿舍。
    沐暃推開房門，月光從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他將山河刃靠在牆角，走到窗邊，望著外麵沉沉的夜色。遠處的內院方向，隱約有微光閃爍，像是在召喚著他。
    他知道，明天一早，當卯時三刻的鍾聲響起，他就要踏上新的路了。這條路或許布滿荊棘，或許充滿挑戰，但他不會退縮。
    因為他記得七班的月光，記得林文的期待，記得那些一起走過的日子。這些，都會成為他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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