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水端著空碗離開時，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隨後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最終消失在庭院外的石板路上。木屋重新陷入寂靜，隻剩下爐上水壺偶爾發出的“咕嘟”聲，以及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沐暃靠在被褥上，緩了緩神。陽光從窗欞的縫隙裏鑽進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暖融融的，驅散了殘留的寒意。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還殘留著米粥的甜香與藥膏的清涼氣息，混合成一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指尖傳來清晰的觸感，沒有絲毫麻木或滯澀。接著是手腕，輕輕轉動時，經脈裏仿佛有細流在緩緩湧動，帶著溫潤的暖意。看來蘇淩水說得沒錯，前輩留下的續晶丹效力確實驚人，不僅穩住了他的傷勢，連星力的恢複都遠超預期。
    沐暃挺直脊背，慢慢坐起身。被褥從肩頭滑落，露出纏著布條的左臂，傷口處傳來輕微的癢意，那是皮肉愈合時才有的感覺。他沒有去撓，隻是低頭看著那圈幹淨的布條，蘇淩水打結的手法很巧，結扣小巧而緊實，不會勒得皮膚發疼。
    “該看看體內的情況了。”他低聲自語，緩緩閉上眼睛。
    意識沉入體內，如同潛入平靜的深潭。丹田處，星力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不再是之前那般枯竭渾濁，而是泛起淡淡的瑩光，流轉間帶著沉穩的韻律。他試著引導星力沿著經脈遊走，從丹田出發，過會陰，穿尾閭，沿脊椎向上，經玉枕，入百會……一路暢通無阻，沒有絲毫滯澀感。
    途經右臂經脈時，他特意放慢了速度。這裏曾是受創最重的地方，此刻卻隻有極輕微的刺痛，像是被細針輕輕紮了一下，遠不及昏迷前那種撕裂般的劇痛。星力流過之後，刺痛便消散了，留下絲絲暖意，像是在滋養著受損的脈絡。
    “看來恢複得確實不錯。”沐暃心中一喜，睜開眼時，眸子裏閃著清亮的光。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又抬了抬右臂，幅度由小到大，直到能輕鬆舉過頭頂，也沒有感覺到不適。
    窗外的陽光又移動了幾分，落在床腳的木櫃上。那上麵放著他的佩劍“青鋒”，劍鞘上的雲紋在光線下流轉著暗啞的光澤。沐暃記得，昏迷前最後一刻，他就是握著這柄劍，將“劈山式”與“定川式”強行融合，才勉強擊退了謝婉瑩。
    “星武大會還有十天……”他喃喃道，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
    這十天，不能浪費。
    他掀開被子，赤足踩在冰涼的木地板上，腳下傳來細微的涼意，讓他的精神更加清醒。走到房間角落的空地，他緩緩站直身體，深吸一口氣，擺出了起手式。
    首先是“劈山式”。
    他凝神靜氣，右手虛握成拳，想象著握著青鋒劍的劍柄。星力從丹田升起，順著手臂經脈湧向指尖，一股剛猛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原本平靜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攪動，泛起細微的漣漪。
    “喝！”
    低喝一聲，他右臂猛地前揮，拳風呼嘯而出，帶著勢如破竹的力道，仿佛麵前真的有一座山嶽，要被這一拳劈成兩半。拳至中途，他忽然收力，手腕翻轉，將剛猛的力量驟然內斂，轉而化為一股柔和的勁道——這是從“定川式”裏借鑒的卸力之法。
    拳頭停在胸前，距離衣襟隻有寸許，卻沒有帶動一絲氣流，與剛才的剛猛形成鮮明對比。
    沐暃眉頭微蹙，搖了搖頭。
    “還是不夠自然。”他自語道，“‘劈山式’的剛與‘定川式’的柔，像是硬生生擰在一起的，沒有渾然天成的感覺。”
    他散去拳上的星力，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隨風擺動的柳枝。柳枝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卻始終沒有折斷，因為它懂得在受力時彎曲，在力盡時回彈，剛柔相濟，方能持久。
    “原來如此……”沐暃若有所思。之前他總想著將兩式的力道疊加，卻忽略了它們本是同源，應當相互呼應，而非簡單拚湊。
    他回到空地，再次擺出起手式。這一次，他沒有急於發力，而是先在腦海中勾勒出完整的軌跡：“劈山式”的剛猛應如洪流奔湧，撞到礁石時，自然化作“定川式”的漩渦，將衝擊力消弭於無形，而後再順勢反擊，如同江河繞過險灘，重歸浩蕩。
    星力重新運轉，這一次，他不再刻意區分剛與柔，而是讓力量順著經脈自然流轉。右臂前揮時，帶著一往無前的銳氣，卻在即將抵達極限時，以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轉向，仿佛水流遇到阻礙時的自然迂回。
    “嗤——”
    拳風掠過空氣，發出的聲響不再是沉悶的爆破聲，而是如同利刃劃破絲綢般的銳響，剛中帶柔，柔中藏鋒。
    沐暃心中一喜，這一次的感覺對了！
    他沒有停下，繼續演練。一拳接著一拳，時而如怒濤拍岸，時而如靜水深流，“劈山式”的剛猛與“定川式”的柔韌在他的動作中交替閃現，卻又銜接得如同呼吸般自然。星力在經脈中流轉，不再有之前的滯澀感，反而越來越順暢，仿佛兩條原本分離的溪流，終於匯入了同一片江河。
    汗水漸漸浸濕了他的衣衫，貼在後背，帶來微涼的觸感。但他絲毫未覺，眼中隻有招式的軌跡，心中隻想著力量的流轉。陽光在他腳下移動，從東邊的窗欞移到西邊的牆角，又悄悄爬上他的肩頭。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收勢站定，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氣勁噴出時，竟在麵前的空氣中劃出一道淡淡的白痕，久久不散。
    “終於有點意思了。”沐暃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心泛著淡淡的瑩光，那是星力凝聚的跡象。他能感覺到，經過這番演練，兩式的融合又精進了一分，體內的星力也更加凝練，運轉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成。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牆壁上，像是一幅流動的剪影。遠處傳來晚課結束的鍾聲，悠長而洪亮，在山穀間回蕩。
    沐暃走到桌邊，倒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冰涼的水滑過喉嚨，驅散了燥熱，也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晰。
    “還有十天。”他望著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謝婉瑩，星武大會上，我們再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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