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旁的涼茶冒著淡淡的熱氣，碗沿凝著細小的水珠，順著青釉碗壁緩緩滑落，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喬羽絨捧著茶碗，指尖冰涼，目光落在碗中晃動的茶葉上，久久沒有說話。
    鐵坊街的喧囂隔著門窗傳來，“哐當”的打鐵聲、夥計的吆喝聲、鐵器碰撞的脆響，像是一層厚厚的屏障，卻擋不住此刻空氣中的凝重。胡總管端著茶碗，看著喬羽絨低垂的眉眼，沒有催促，隻是輕輕摩挲著碗沿，老花鏡後的目光裏帶著幾分了然與心疼。
    趙豐星拉著趙豐慧的手，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小姑娘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乖乖地閉了嘴，隻是睜著大眼睛，看看喬羽絨，又看看胡總管。沐暃坐在一旁，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節奏與遠處的打鐵聲隱隱相合。
    過了許久，喬羽絨才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得像歎息：“其實……這都是我哥哥犯下的錯。”
    她抬起頭，眼中蒙著一層水汽，卻強忍著沒有掉下來：“前不久，我哥哥找到枯崖派的掌門，說礦場裏缺人手，想讓他們派幾名弟子過來當勞工，還說會給報酬。”
    “枯崖派的人起初就不願意，”喬羽絨的聲音有些發顫，像是在回憶那段不願提及的過往，“他們說自己的弟子是修士，不是賣力氣的，讓我們別打歪主意。可我哥哥性子倔，認定了的事就不肯回頭，說礦場工期緊，非他們不可，還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得罪了枯崖派的掌門。”
    她頓了頓，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後來……後來他們就撕破臉皮了。枯崖派的人突然對我們動手，我們黑鐵幫雖然人多，可大多是些沒修為的幫眾，哪是他們這些修士的對手？”
    “那天的礦場……”喬羽絨的聲音哽咽了，“到處都是慘叫聲，火光照得半邊天都紅了。我哥哥帶著人抵抗，可根本沒用……最後，除了我趁著混亂逃出來，其他人都……都被殺了，我哥哥他……”
    說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頰滾落，滴在茶碗裏，濺起細小的水花。
    胡總管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沉重，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放下茶碗，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喬羽絨，聲音裏帶著憐惜：“苦了你了，孩子。喬爵那性子，早就勸過他別太剛愎自用，沒想到……唉。”
    喬羽絨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卻止不住哽咽：“都怪他……若不是他非要招惹枯崖派，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事已至此，別太自責了。”胡總管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他頓了頓，看著喬羽絨蒼白的臉，問道，“那你今後有何打算？枯崖派既然下了殺手，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你。”
    喬羽絨抬起淚眼，目光望向沐暃和趙豐星，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聲音帶著一絲脆弱：“我……我現在隻能跟在他們身邊了。”
    她吸了吸鼻子，語氣堅定了些：“我不想一個人孤獨下去，也不想再被枯崖派的人追殺。沐暃他們願意收留我，我就跟著他們，能走多遠是多遠。”
    趙豐星聽到這裏，點了點頭：“喬姑娘放心，既然我們答應帶你同行，就不會半路丟下你。”
    沐暃也跟著頷首，沒有說話，但眼神裏的平靜，已是一種無聲的承諾。
    喬羽絨看著他們，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整理好了情緒，轉向胡總管，語氣帶著幾分懇求：“胡總管，這次我來萬鍛堂，其實是想請這裏最好的鍛造師，幫他們打造幾件兵器。沐暃的刀舊了，趙大哥的錘子也該淬煉了，不知道……不知道您能不能幫忙？”
    她說著，緊張地攥緊了手帕，生怕被拒絕。她知道萬鍛堂的規矩，尋常人想請最好的鍛造師，不僅要有好材料，還得有門路，她如今一無所有，能依靠的，隻有當年喬爵與胡總管的情分。
    胡總管看著她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沐暃腰間那把明顯有些陳舊的刀，以及趙豐星背後的撼裂錘，笑了笑：“你這丫頭，跟我還客氣什麽？”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就是找鍛造師嗎？這個沒問題。萬鍛堂雖然大師不多，但打造幾件趁手的兵器，還是綽綽有餘的。”
    喬羽絨眼睛一亮，臉上瞬間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嗎？謝謝您，胡總管！”
    “謝什麽，都是熟人。”胡總管擺了擺手，目光轉向沐暃和趙豐星，“你們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見風師傅，他是我們分號手藝最好的鍛造師，尤其擅長打造刀劍和重器，保管能讓你們滿意。”
    沐暃和趙豐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他們起身道謝：“多謝胡總管。”
    “客氣啥，走。”胡總管笑著擺擺手，率先朝著大堂深處走去。
    喬羽絨連忙擦幹眼淚，整理了一下衣襟，跟了上去。趙豐星和趙豐慧，還有沐暃緊隨其後，四人穿過喧鬧的大堂，朝著裏麵的鍛造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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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裏走，熱浪就越發灼人，爐火的紅光映得人臉上發燙，空氣中的硫磺味也更濃了。幾個光著膀子的鐵匠正在揮錘鍛造，汗水順著他們古銅色的脊背往下淌，落在滾燙的鐵塊上，“滋啦”一聲化作白煙。
    胡總管領著他們走到最裏麵的一個鍛造爐前，爐火燒得正旺，一個約莫五十歲的漢子正掄著大錘，對著鐵砧上的一塊紅熱鐵塊奮力敲打。那漢子身材魁梧，手臂上的肌肉虯結，每一次揮錘都帶著千鈞之力，“哐當”聲震得人耳朵發麻，鐵塊在他的錘下漸漸顯露出刀身的輪廓。
    “老風，停一下，有客人找你。”胡總管喊道。
    那漢子聽到聲音，停下錘子，轉過身來。他臉上滿是煙灰，隻有眼睛格外明亮，帶著匠人的專注與銳利。看到胡總管，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胡總管，啥事兒啊？我這刀坯正到關鍵時候呢。”
    “耽誤你一會兒，有幾位客人想請你幫助他們打造兵器，我尋思著你手藝最好，就領過來了。”胡總管指了指沐暃和趙豐星，“這位是沐暃，想重新打造一把刀；這位是趙豐星，要淬煉他的錘子。”
    風師傅的目光落在沐暃腰間的山河刃上，又看了看趙豐星背後的撼裂錘，點了點頭：“兵器是該趁手才行。你們的材料帶來了嗎？”
    沐暃聞言，從懷裏摸出喬羽絨之前給的那幾塊星晶碎片，遞了過去：“隻有這些，不知道夠不夠。”
    風師傅接過星晶碎片，放在手裏掂了掂，又對著光看了看，眉頭微微皺起：“星晶倒是真的，就是品級低了些，而且太少，打把普通的鐵刀還行，想打造能承載星力的星器，怕是不夠。”
    趙豐星也有些犯愁：“我們身上沒帶太多材料，這可怎麽辦？”
    喬羽絨看著他們，忽然開口道：“胡總管，風師傅，我這裏還有些東西，您看看能不能用上。”她說著，從背包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一看，裏麵竟是一塊鴿子蛋大小的深藍色晶體，在爐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這是……星晶核心？”胡總管和風師傅都吃了一驚。星晶核心是星晶中最精華的部分，蘊含的星力遠比普通星晶濃鬱，是鍛造高階星器的好材料。
    “這是我從礦場帶出來的，原本想留著應急，現在用在這裏正好。”喬羽絨說道。
    風師傅拿起那塊星晶核心，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好東西！有這個，再配上他們的星晶碎片，足夠打造一把不錯的星器了。”他看向沐暃，“你想要什麽樣的刀？說說是你的要求，我盡量滿足。”
    沐暃看著那塊星晶核心，又看了看喬羽絨，心中有些複雜。他沒想到喬羽絨會拿出這麽貴重的東西，剛想拒絕，卻被喬羽絨用眼神製止了。
    “我想要一把這樣的刀，刃要寬，要韌，能劈能砍，還要……”沐暃沉吟片刻，想起這些年的奔波與戰鬥，“還要足夠結實，能陪著我走很遠的路。”
    風師傅聽完，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走很遠的路’！放心，有這星晶核心，我保準給你打一把能陪你走到天涯海角的好刀！”
    他轉向趙豐星：“你的錘子想怎麽淬煉？”
    趙豐星想了想：“能更沉些，更堅硬些就好，最好能加持星力，砸下去更有勁兒。”
    “沒問題。”風師傅拍著胸脯，“三天！三天後你們來取，保證讓你們滿意！”
    沐暃和趙豐星都鬆了口氣，連忙道謝。
    胡總管笑著說道：“行了，既然說定了，你們就先回去等著吧，讓風師傅安心幹活。”
    四人謝過胡總管和風師傅，轉身朝著外麵走去。
    走出萬鍛堂，外麵的陽光顯得格外柔和，鐵坊街的喧囂依舊，卻讓人覺得親切了許多。趙豐慧靠哥哥懷裏，小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意。
    喬羽絨看著沐暃，笑著說道：“這下放心了吧？風師傅的手藝，絕對信得過。”
    沐暃看著她，認真地說道：“謝謝你的星晶核心，等我有了錢，一定還你。”
    喬羽絨擺了擺手：“說這些就見外了，能幫上你們就好。”
    趙豐星也跟著笑道：“等拿到新兵器，我們請喬姑娘吃頓好的，就當謝禮了。”
    “好啊。”喬羽絨笑得眉眼彎彎，陽光灑在她臉上，映得她之前的淚痕都仿佛變成了細碎的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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