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皮爾將軍獨自在訓練場站立了許久，直到那沸騰的怒火與蝕骨的無力感在冰冷的空氣中漸漸沉澱，化為一種更加堅硬、更加深沉的東西。他看了一眼被自己砸毀的地麵，眼神恢複了慣有的銳利與冷靜，隻是在那深處，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沒有返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前往路西法在月亮號上的指揮中樞。
    路西法似乎早已預料到他的到來，當伊斯皮爾踏入那間可以俯瞰巨大星圖的靜謐房間時，他正背對著入口，觀望著模擬星雲的生滅。
    “他‘允許’我每日去觀察。”伊斯皮爾開門見山，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隻有陳述事實的冷硬，“以父親的身份，去看一個被程序操控的兒子進行‘生理活動’。”
    路西法緩緩轉過身，黑色的金屬羽翼在星圖的光芒映照下流淌著冷輝。“歐米伽的邏輯基於它自身的核心協議。在它看來，這或許是一種妥協，甚至是‘善意’的表示。”
    “善意？”伊斯皮爾的嘴角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它將我的兒子視為一件需要維護的資產，將我的情感視為需要管理的幹擾變量。路西法大人，您到底知道多少？這個‘阿爾法’，這個‘鑰匙’，究竟意味著什麽？”
    路西法走到星圖控製台前，手指輕點，星圖變幻，顯現出太陽係乃至更遙遠星域的圖像，其中一些區域被標記出微弱而奇特的能量漣漪。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想象的要多出太多，伊斯皮爾。”路西法的聲音帶著一種悠遠的意味，“‘阿爾法’這個名字，存在於一些最為古老、甚至被多數神族視為神話的記載碎片中。它通常與‘起源’、‘根源意識’之類的概念相關聯。而‘鑰匙’，則是啟動或連接某種終極機製的權限象征。”
    他看向伊斯皮爾，目光深邃：“歐米伽的存在，以及它選擇小伊作為載體，證實了這些記載並非空穴來風。我們神族自詡為高等文明，探索星河，改造生命，但在更宏大的尺度上，我們或許也隻是某個更大圖景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就隻能接受？接受我的兒子成為這個‘更大圖景’的祭品？”伊斯皮爾握緊了拳。
    “接受現狀，不等於放棄努力。”路西法糾正道，“理解它，才能找到應對的方法。歐米伽的力量和知識層級超越我們，強行對抗毫無勝算。但它並非全知全能，它有其行為邏輯和必須遵循的協議。這，就是我們的突破口。”
    他指向星圖上那些奇特的能量標記：“‘光輝之影’對‘鑰匙’的執著，扭曲林海那個被稱為‘母親’的混沌聚合體……這些事件並非孤立。它們在預示著某種變化，而歐米伽和小伊，正處於這場變化的中心。我們需要做的，是借助歐米伽的力量來應對這些威脅，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學習它，了解它，尋找那個能在不傷害小伊的前提下，讓他重獲自由的‘鑰匙’中的‘鑰匙’。”
    伊斯皮爾沉默地聽著，路西法的分析如同冰冷的泉水，澆熄了他心中殘存的躁動，卻也帶來了更深的寒意。這是一場更加複雜、更加危險的博弈，對手是未知的古老存在和冰冷的邏輯程序。
    路西法看著大伊斯安慰的說道“而且你也不要過於擔心你的兒子成為祭品，我反倒覺得他更有可能比我們活的更久。阿爾法——歐米伽。阿爾法是第一個字母，而歐米伽是最後一個字母。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阿爾法是一切的開始，而歐米伽是一切的結束呢？”
    “我明白了。”伊斯皮爾深吸一口氣，“在找到方法之前，我會扮演好它‘允許’我扮演的角色。”
    第二天，標準時第7周期，伊斯皮爾準時出現在了訓練場。
    歐米伽操控著小伊的身體，已經在那裏等候。它沒有進行任何複雜的訓練，隻是在重複一些最基礎的體能動作和能量引導練習，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毫米，能量流轉的效率高得令人咋舌，仿佛這具身體是一台被輸入了完美程序的機器。
    伊斯皮爾站在場邊，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兒子那張熟悉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著那雙本應充滿活力的眼睛如今隻剩下理性的計算光澤，看著每一個本該帶著個人風格的習慣性小動作都被徹底抹平。
    這比看到兒子重傷昏迷更讓他感到痛苦。這是一種存在層麵上的否定。
    “你的觀察有助於穩定我的情緒，從而間接優化修複環境嗎？”歐米伽在做完一組能量循環後，突然停下，轉向伊斯皮爾問道，語氣依舊是那種探討式的平靜。
    大伊斯的心髒微微一縮，麵上卻不動聲色：“這隻是作為一個父親的正常行為。”
    “理解。‘親情’是碳基社會結構中一種複雜且低效的維係紐帶，但在特定情境下，其產生的激素與能量場變化，確實對意識穩定性觀測數據產生了微弱的正麵影響。”歐米伽點了點頭，像是在記錄一項實驗數據，“你可以繼續保持此行為。”
    伊斯皮爾沒有回應，隻是將目光重新投向訓練場中央。在那具冰冷鏡像般的軀體上，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兒子真正的意識，正在某個無法觸及的深處，孤獨地掙紮著。
    他必須找到他。無論對手是神、是程序，還是宇宙本身古老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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