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掀開帳簾時，那名主將正靠在椅背上，臉上帶著未幹的血跡，左臂的皮外傷簡單裹著布條，卻仍倔強地別著頭，不肯看帳門方向。帳內燭火跳動，映得他眼底滿是桀驁，見宋青書進來，隻冷哼一聲：“又來勸降？我勸你省些力氣，除非陳皇上親來，否則我什麽都不會說！”
    宋青書沒理會他的挑釁，反手示意帳外的侍衛退遠些，待帳簾落下，帳內隻剩兩人的呼吸聲，他才走到木桌旁坐下，羽扇輕輕放在桌案上，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扇麵紋路。
    “我不是來勸降的。”宋青書語氣平淡，目光落在主將受傷的左臂上，“方才聽聞你不肯招供，還在帳裏鬧了一場，連傷口都掙裂了——倒是有幾分骨氣，可惜用錯了地方。”
    主將梗著脖子，聲音帶著沙啞：“少說廢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從我嘴裏套出皇上的部署，絕無可能！”
    宋青書抬眼看向他，眼底沒了之前的銳利，反而多了幾分通透：“你以為你守口如瓶，就是對陳友諒忠心？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派你們做先鋒攻打豫州，明知我軍有援軍，卻仍讓你們硬衝，何嚐不是把你們當棄子？”他頓了頓，指尖敲了敲桌案，“你口中的‘皇上’，當年能殺倪文俊、趙普勝，能弑徐壽輝奪位，如今為了北上，又怎會在意你們這幾千人的死活？”
    主將身子微微一僵，嘴唇動了動，卻沒反駁，隻是眼底的桀驁淡了幾分。
    宋青書繼續道：“我知道你心裏不服，可眼下的局勢擺在這裏——陳友諒的二十萬大軍看似龐大，卻分散在三座大城，糧草雖足，卻遠在南方。你若肯說出他軍中的具體部署，比如各城守軍的將領、糧草運輸的路線，我不僅能保你性命，還能讓你遠離戰場，找個地方安穩度日。”
    他拿起羽扇，輕輕晃了晃：“你頑抗到底，最後不過是被陳友諒遺忘的棄子，死在這戰俘營裏；但若肯開口，至少還能換條生路。孰輕孰重，你該比我清楚。”
    帳內陷入沉默，燭火劈啪作響，主將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麽，受傷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椅麵，原本緊繃的肩線，漸漸鬆弛了幾分。
    帳內的沉默持續了許久，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那名主將垂著頭，受傷的手指在椅麵上摳出淺淺的印子，原本緊繃的脊背，漸漸垮了幾分。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的桀驁早已褪去，隻剩下複雜的掙紮，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我說，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但你們得保證，不傷害我麾下那些普通士兵——他們大多是被強征來的，不知道什麽宏圖霸業，隻是想活著回家。”
    宋青書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輕輕頷首：“隻要你說的屬實，我以軍師的身份擔保，普通士兵若願解甲歸田，我們會發放路費，讓他們平安回家；若想留下從軍，也會一視同仁，絕不虧待。”
    得到承諾，主將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頹然靠在椅背上，緩緩開口：“豫州境內，除了之前被你們擊潰的五萬先鋒，還有三處秘密部署。第一處在豫州東南的青岡山，藏著兩千精兵，負責看守糧草，主將是陳皇上的親信張彪，此人擅長山地作戰，營地周圍設了不少陷阱；第二處在西南的洛水渡口，駐紮著三千水師，有十艘樓船，主要是為了控製水路，防止你們從南邊調兵，水師統領姓劉，外號‘水上蛟’，水性極好；第三處是在豫州東北的黑石關，那裏有五千人，都是陳皇上從南方帶來的精銳，配備了弩箭和投石機，守將是個叫李虎的，據說早年是綠林出身，心狠手辣，黑石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他頓了頓，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這些部署都是三個月前完成的，每處營地之間有信號箭聯係，一旦有一處遇襲，其他兩處會立刻出兵支援。另外，陳皇上還派了不少細作在豫州城內，偽裝成商販或流民，負責打探消息，之前你們援軍的動向，就是細作傳出去的，隻是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麽快。”
    宋青書聽得仔細，指尖在桌案上輕輕點著，記下關鍵信息：“那糧草的具體運輸路線呢？還有，陳友諒的主力大軍，什麽時候會北上？”
    “糧草是從南方的楚州運來的，走的是洛水水路，每月初一、十五各運一次，由水師護送；至於主力北上的時間……”主將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陳皇上原本計劃，若先鋒能拿下豫州，便在一個月後率十萬大軍北上，剩下的十萬守在南方三座大城；但現在先鋒敗了，具體時間可能會變，不過我聽張彪說，陳皇上性子急，說不定會提前出兵，想盡快拿下豫州，挽回顏麵。”
    “細作在城內有聯絡點嗎？”宋青書追問，目光緊緊盯著他。
    主將搖了搖頭：“聯絡點我不清楚，隻有負責傳遞消息的人知道，不過細作身上都有記號——衣襟內側縫著一小塊青布，上麵繡著‘漢’字。”
    宋青書將這些信息在心中過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才緩緩起身：“你說的這些，我會派人去核實。若屬實，我答應你的事，絕不會食言。”
    主將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恢複了平靜，低聲道：“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宋青書掀開帳簾的瞬間，夕陽的餘暉照了進來，落在他身上。他回頭看了一眼帳內的主將，沒再多說，徑直朝著王勝的營帳走去——這些部署信息至關重要，必須立刻告知大帥，盡快製定應對之策，才能徹底清除豫州境內的隱患，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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