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決斷。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直接彎腰，用炕上那床破舊的薄被把二虎裹起來，小心地抱在懷裏。
    “二姐，你現在就去隔壁，找人借一輛牛車，就說我說的，回來加倍還他糧食。”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仿佛一根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李盼娣慌亂的心神。
    “快去！”
    李盼娣被他吼得一個激靈，也顧不上哭了，連滾帶爬地站起來，瘋了一樣衝了出去。
    大牛站在門口，看著李硯秋抱著自己的弟弟，眼神複雜。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抵觸。
    “你要把我弟弟帶到哪裏去？”
    李硯秋看了他一眼，語氣緩和下來。
    “去縣城醫院，找醫生給他看病。”
    “我……我也要去！”
    大牛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跟了上來。
    李盼娣的動作很快，也許是求生的本能爆發了。
    沒過幾分鍾，她就帶著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趕著一輛牛車來到了院門口。
    男人是隔壁的劉叔，一臉憨厚。
    “硯秋啊，快，把孩子抱上來！”
    李硯秋道了聲謝，抱著二虎，小心翼翼地上了牛車。
    李詩寧和李盼娣也趕緊爬了上來，大牛則默默地坐在了車尾。
    “劉叔，麻煩您快一點！”
    “好嘞！”
    劉叔揚起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老黃牛邁開蹄子，慢悠悠地朝著縣城的方向走去。
    趁著眾人不注意，李硯秋從自己的水壺裏倒了些水，借著被子的遮掩，心念一動，幾滴靈泉水無聲無息地融入其中。
    他扶起二虎，將水壺湊到他幹裂的嘴邊。
    “二虎，喝點水。”
    昏迷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清涼，本能地張開嘴，將那混著靈泉水的水，一點點咽了下去。
    牛車在坑窪的土路上顛簸著，車上的人，心也跟著一起一伏。
    三十多裏路，走了將近兩個時辰。
    當縣城醫院那棟灰撲撲的兩層小樓出現在視野裏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車還沒停穩，李硯秋就抱著二虎跳了下去。
    “二姐，你帶二虎先去找醫生，我隨後就到！”
    “好，好！”
    李盼娣接過孩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了醫院大門。
    醫院裏人不多，一股濃重的來蘇水味道。
    李盼娣抱著孩子，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抓住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就問。
    “同誌，醫生呢？醫生在哪？我兒子發燒了！”
    護士被她嚇了一跳，不耐煩地指了指走廊盡頭的一個診室。
    李盼娣衝過去，一把推開門。
    裏麵坐著一個戴著眼鏡，頭發有些花白的老醫生。
    他正在寫著什麽，被打斷後，抬起頭，皺了皺眉。
    “怎麽回事？不知道敲門嗎？”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兒子！”
    李盼娣把孩子放在診療床上，聲音帶著哭腔。
    老醫生不悅地站起身，走到床邊，隨意地伸手摸了摸二虎的額頭。
    隻一下，他的臉色就變了。
    那股職業性的冷漠和不耐煩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怒。
    “胡鬧！”
    他低喝一聲，聲音嚴厲。
    “燒成這樣才送來？你們這些當家長的，怎麽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他轉身從桌上拿起一支體溫計，利落地塞進二虎的腋下。
    幾分鍾後，他取出體溫計，對著光一看，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把體溫計舉到李盼娣麵前，鏡片後的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自己看！三十九度八！你想把孩子燒成傻子嗎？”
    李盼娣看著那根細細的紅線，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快！馬上帶孩子去裏麵的醫療室！”
    醫生厲聲吩咐著旁邊的護士，語氣裏充滿了不容置喙的焦急。
    護士不敢怠慢，連忙推來一張移動病床，和李盼娣七手八腳地將二虎挪了上去，匆匆推向走廊深處。
    診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李硯秋是在這時走進來的。
    醫院門口，他先將劉叔安頓好。
    從口袋裏摸出一根“中華”煙，遞了過去。
    劉叔看著那鮮紅的煙盒，眼睛都直了，連連擺手。
    “這可使不得，太金貴了！”
    李硯秋沒收回，直接把煙塞到他嘴上，又拿出火柴給他點上。
    “劉叔，這是你應得的。”
    他看著劉叔深深吸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情，這才又從兜裏掏出兩塊錢，塞進他滿是老繭的手裏。
    “這是車錢，辛苦您跑一趟。”
    劉叔這次推得更厲害了，臉都漲紅了。
    “硯秋，你這是幹啥！鄉裏鄉親的，幫個忙還要啥錢！”
    李硯秋按住他的手，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劉叔，一碼歸一碼。這錢你必須收下，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
    他頓了頓，眼神冷了幾分。
    “回去之後，麻煩您給我二姐夫趙鐵柱帶個話。”
    劉叔愣了一下。
    “你說。”
    “就說二虎的醫藥費我全包了，讓他不用操心。但是……”
    李硯秋的聲音沉了下來，像冬日裏結了冰的河麵。
    “……他打我二姐這事，沒完。”
    劉叔打了個哆嗦，看著李硯秋平靜的臉，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心悸。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話我一定帶到。”
    李硯秋這才鬆開手，轉身大步走進了醫院。
    診室裏，老醫生正低頭寫著病曆，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
    “先去繳費，二十塊錢押金，不然沒法用藥。”
    他聲音裏還帶著火氣。
    李盼娣和李詩寧正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大牛則死死地攥著衣角，小臉煞白。
    聽到“二十塊”這個數字，李盼娣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二十塊錢，對她家來說，不啻於一筆天文數字。
    “醫生，能不能……能不能先賒著？”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哀求。
    老醫生筆尖一頓，抬起頭，眉頭皺得更深了。
    “醫院有醫院的規矩，我們這裏不是善堂。”
    李硯秋走上前，將李盼娣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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