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秋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媽，我準備去一趟江浙，看看三姐。”
    這個消息，使得屋裏的氣氛瞬間凝固。
    買柴火的事，一下子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蔣春蘭“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聲音都有些發緊。
    “去江浙？那麽遠！你一個人去？”
    張玉梅也白了臉，她終於明白，小叔子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原來是為了出遠門。
    李硯秋點了點頭，神色平靜。
    “大姐和二姐家，我都去看過了。五姐的工作也安頓好了，就剩下三姐了。”
    他的聲音很沉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邏輯。
    “她前兩天又來信說，日子不好過，又想家了，工作不是很順利什麽的。話裏話外還有一些悲傷，我總感覺她有什麽事情在瞞著的，我不親眼去看看，這心裏放不下。”
    這番話，合情合理，讓蔣春蘭滿肚子的反對都說不出口。
    是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幾個孩子裏，就數三女兒最遠，也最讓人揪心。
    蔣春蘭的身體晃了晃，又緩緩坐了下去。
    她心裏亂得很。
    一方麵，她想讓兒子去。
    畢竟三女兒前段時間來信，說了自己過的不好，現在兒子有本事了，還是多多少少能幫襯一下。
    可另一方麵，萬水千山，兒子一個人上路，她怎麽能放得下心。
    “去，是該去。”
    蔣春蘭挺直了腰杆，眼神裏透出一股倔強。
    “讓你三姐也看看，你不再是以前那個混小子了。”
    話鋒一轉，她的聲音又軟了下來，充滿了擔憂。
    “可那地方那麽遠，你一個人在外麵，人生地不熟的……”
    她死死盯著李硯秋，反複叮囑。
    “出門在外，財不露白，你懂不懂？別有點錢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李硯秋認真地聽著，不住地點頭。
    “媽，你放心，我都記下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遞了過去。
    “這是長庚叔給我開的探親證明，都蓋好章了。我這一路，住店坐車都方便。”
    看到那張蓋著鮮紅印章的證明，蔣春蘭的心，才算真正落下了一半。
    有村裏開的證明，就說明這是正經事，不是兒子瞎胡鬧。
    李硯秋又補充了一句，給了母親最後一顆定心丸。
    “等我到了地方，安頓好了，就去郵局給家裏拍電報。”
    “路上要是有事耽擱，我也拍電報回來說一聲，保證不讓你們瞎擔心。”
    “拍電報？”
    蔣春蘭和張玉梅都睜大了眼睛。
    這年頭，電報可是個稀罕玩意兒，比寫信快得多，也貴得多。
    一聽到“電報”兩個字，蔣春蘭心裏那點最後的猶豫，也煙消雲散了。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行。”
    她點了點頭，算是徹底答應了。
    “那你準備啥時候走？”
    “這兩天就走，越快越好。”
    李硯秋答道。
    “我得先去趟縣城，把答應王主任的野豬送過去，順便給五姐送點東西，再買些路上用的。”
    蔣春蘭嗯了一聲，站起身，走到櫃子前，打開那個上了鎖的抽屜。
    她從裏麵拿出那個裝著錢和票的布包，又走了回來。
    她把布包打開，從裏麵數出五十塊錢，又抽出一疊全國糧票，推到李硯秋麵前。
    “這些，你拿著路上用。”
    她的動作很慢，卻很堅決。
    “出門在外，不能虧了自己。該吃的吃，該住的住，別為了省幾個錢，把身子熬壞了。”
    李硯秋看著那遝錢和票，心裏一暖。
    他沒有推辭。
    “媽，我知道了。”
    他將錢票仔細收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一旁的張玉梅看著這一切，眼眶有些發紅。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地站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這個家，從前是靠著婆婆一個人苦苦支撐。
    現在，小叔子有本事了。
    這個家，終於有了一根真正的頂梁柱。
    蔣春蘭的心定了，可眉頭還是沒鬆開。
    “那你打算啥時候走？”
    她盯著兒子，眼裏全是操心。
    “這麽遠的路，你一個人，我怎麽放得下心。”
    李硯秋扒完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筷。
    “過兩天吧，先把家裏的事都安頓好。”
    他看著母親，放緩了聲音。
    “野豬的事要跟王主任交接，柴火的事要看著李拐子弄完，還有五姐那邊，我也得再去送趟東西。”
    他一件件數著，條理分明。
    “等這些都弄妥了，我再走。”
    蔣春蘭聽著，心裏稍微踏實了些，可嘴上還是忍不住念叨。
    “你這孩子，就是愛操心。”
    她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行了，別說這些了。快，把你四嫂給你做的新棉衣再穿上，讓我好好看看。”
    張玉梅聞言，連忙放下手裏的碗，快步走進裏屋。
    她很快捧著那件嶄新的藍布棉衣出來，臉上帶著一絲期待和羞怯。
    “硯秋，快試試。”
    李硯秋笑著接過來，脫下身上的舊外套。
    新棉衣一上身，一股暖意立刻包裹了全身。
    棉花厚實，針腳細密，大小正正好。
    “暖和！”
    李硯秋活動了一下肩膀，由衷地讚了一句。
    “四嫂，你這手藝，絕了！”
    張玉梅被誇得臉一紅，擺手道。
    “你穿著合身就好。”
    蔣春蘭走上前，幫他理了理衣領，臉上滿是笑意。
    “嗯，像樣！這才是我們老李家的後生！”
    她拍了拍兒子結實的肩膀，又催促道。
    “行了，好看是好看，快脫下來，仔細收好。這可是新衣服，別給穿賴了。”
    “我不。”
    李硯秋脖子一梗。
    “新衣服做出來不就是給人穿的？收起來幹啥，等發黴啊？”
    他不但沒脫，還故意挺了挺胸膛，在堂屋裏走了兩圈。
    “我穿著這身，去爺奶家溜達一圈。”
    蔣春蘭氣得瞪眼。
    “你這孩子，咋就不聽話！快給我脫下來！”
    李硯秋嘿嘿一笑，根本不聽。
    他腳底抹油，轉身就往院子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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