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土路，還帶著露水。
    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在坑窪的路上騎起來有些顛簸。
    李硯秋不急，慢悠悠地蹬著。
    前麵挑著兩個木桶的身影，走得飛快，桶裏的水“哐當”作響。
    是李大東。
    “大東哥，去鎮上啊？”
    李硯秋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清脆的車鈴聲，讓李大東回過頭，黝黑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
    “硯秋！是你小子！”
    他停下腳步，把擔子放下，抹了把汗。
    “可不是嘛！去鎮上賣魚！”
    他獻寶似的掀開桶上的蓋子，裏麵十幾條活蹦亂跳的鯽魚，正吐著泡。
    “硯秋，哥得謝謝你！”
    李大東一拍大腿，聲音裏全是壓不住的興奮。
    “之前就你說的那個捕魚法子，在河灣下地籠！一晚上！就他娘的一晚上！”
    他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
    “掙了快三塊錢！頂我下地幹好幾天了！家裏婆娘娃兒，今天都能吃頓飽飯了！”
    李硯秋笑了笑。
    “能掙錢就行。”
    “那可太行了！”
    李大東看著李硯秋，眼神裏全是感激和佩服。
    “村裏好幾家都學著弄了，都念著你的好呢！”
    李硯秋沒再多說，蹬上車。
    “我先走了，去縣城看我五姐。”
    “好嘞！路上慢點！”
    李大東挑起擔子，腳步比剛才還輕快，嘴裏哼起了不成調的小曲。
    李硯秋騎著車，聽著身後的歌聲，心裏很平靜。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這點小事，能讓村裏人日子好過點，挺好。
    ……
    縣城百貨商場。
    周末，人擠人。
    李硯秋鎖好車，隨著人流走上二樓。
    他一眼就看到了。
    在最熱鬧的糖果櫃台後麵，那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紮著馬尾辮的姑娘。
    是五姐，李詩寧。
    她正忙著給一個孩子稱水果糖，臉上帶著笑，動作麻利。
    櫃台旁邊的女售貨員王娟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李硯秋。
    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太深了，上次就是他，隨手就掏出了五百斤的煤票給了李詩寧，那派頭，整個百貨商場都找不出第二個。
    王娟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李詩寧，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卻帶著一股子藏不住的興奮。
    “詩寧，快看，你弟弟來了！”
    李詩寧聞聲抬頭，順著王娟的視線望過去，臉上的職業微笑瞬間被驚喜衝散。
    她手腳麻利地將一把糖果用油紙包好遞給顧客，跟王娟交代了一句，便快步從櫃台後麵繞了出來。
    “硯秋！”
    李詩寧幾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李硯秋的胳膊，上下打量著他，眼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你什麽時候從江浙回來的？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剛回來兩天。”
    李硯秋任由她抓著，目光溫和。
    “是和三姐一起回來的。”
    “三姐也回來了？”
    李詩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喜悅衝刷著她眉宇間的疲憊。
    “太好了！那我過兩天就請假回去看她！”
    “不用。”
    李硯秋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計劃。
    “三姐這次回來，就不去江浙了。”
    李詩寧臉上的笑容凝固，抓著他胳膊的手下意識收緊，眼神裏全是詢問。
    李硯秋看著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我會在縣城給她找個工作。”
    ”真的嗎？太好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每天和她見麵了“
    李詩寧驚喜的問道，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放心吧，我先看看什麽工作比較好，你先忙等等我在找你“
    倆人聊完，李硯秋準備離開。
    他剛走出休息室，一個身影就從旁邊追了上來。
    是侯姐，當初就是她托關係把李詩寧辦進來的。
    “哎喲！是硯秋啊！”
    侯姐臉上堆滿了菊花般的笑容，熱情得嚇人。
    “什麽時候來的，都不打一聲招呼”
    侯姐眼珠一轉，把他拉到櫃台後麵的雜物間門口，聲音壓得極低。
    “硯秋，姐跟你說個事。”
    她探頭朝外頭飛快地掃了一眼，又把身子湊近了些，一股廉價雪花膏的香氣混著熱氣撲麵而來。
    李硯秋不動聲色地站著，等著她的下文。
    侯姐見他這副沉穩模樣，心裏更有底了，聲音壓得幾乎隻有氣音。
    “紡織廠那邊，最近有個正式工的指標要轉讓。”
    紡織廠。
    這三個字像一顆小石子，在李硯秋心裏砸開一圈漣漪。他剛答應要給三姐李詩文找個新工作，機會就送上門了。
    侯姐緊緊盯著李硯秋的臉，見他眼神微動，立刻加重了砝碼。
    “鐵飯碗！”
    她說話時，嘴型都帶著一股力道，仿佛這三個字有千斤重。
    “就是……”
    侯姐話鋒一轉，搓了搓手指，那個動作充滿了暗示。
    “價格不便宜。”
    錢，他有辦法。
    侯姐看他半天不說話，隻當他是被價格嚇住了，趕緊又補了一句。
    “你要是有門路，可得抓住機會！”
    她湊得更近，一雙精明的眼睛裏閃著算計的光。
    “這年頭，一個正式工指標，比金子都金貴！”
    李硯秋的視線落在侯姐那雙精明的眼睛上。
    “侯姐，這事，恐怕要勞煩你幫我打聽打聽了，真辦成了弟弟我可要好好感謝你了”
    他向著侯姐許諾到，
    “消息是不是準的？我要確切的答複，不能是聽說。”
    “要多少錢？你給我個實數。”
    “這……”
    侯姐搓著手，麵露難色。
    “這個數，恐怕小不了……”
    “我不要恐怕。”
    李硯秋直接打斷了她。
    “我要一個能擺在桌麵上的數。”
    他看著侯姐，眼神裏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行，行！我知道！”
    “麻煩侯姐了哈”
    說完，李硯秋就朝著百貨大樓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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