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神庭內，空氣裏滿是新奇與恬靜的味道。
    那套名為“小世界”的積木，已然成了顧昭雪的新寵。
    她小小的身子盤坐在神玉鋪就的地麵上，身前懸浮著幾十塊微光流轉的積木。
    曾屬於冷酷女帝的眼瞳，此刻清澈得如同琉璃，清晰倒映著積木中一個個完整的微縮世界。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屏住呼吸，將一塊封印著“凜冬冰川”的積木，與另一塊湧動著“地心熔岩”的積木，輕輕碰在一起。
    沒有預想中的爆炸，更無冰火的衝突。
    一股奇妙的法則之力，在二者接觸的邊界線上瞬間交融、演化。
    冰川的鋒銳邊緣開始融化，升騰起氤氳的蒸汽。
    那本該狂暴的熔岩，在蒸汽的滋潤下竟緩緩冷卻，凝結成一片片溫潤的、冒著絲絲熱氣的黑曜石灘塗。
    一個擁有獨特地熱溫泉景觀的生態雛形，就在這拚接之間，悄然誕生。
    這哪裏還是玩具。
    這分明是最直觀的創世演練。
    前世身為女帝，她為了一絲法則的感悟，便要深入絕地，曆經生死。
    而今，宇宙間最深奧的造化之秘，卻以這般童趣盎然的方式，擺在了她的麵前。
    “爸爸，你看，長出黑色的石頭了。”
    顧昭雪抬起頭，像個尋常孩子一樣，將那片新生的“溫泉地貌”展示給陸清安。
    巨大的哥斯拉頭顱緩緩湊近，山脈般的鼻孔裏噴出的氣息，都險些將這片脆弱的微縮景觀吹散。
    金色的豎瞳裏，是純粹的好奇。
    “唔，厲害！”
    “雪雪真聰明！”陸清安由衷讚歎。
    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套高級到離譜的互動模型。
    女兒能把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拚在一起，還弄出了新花樣，這成就感不亞於別的孩子用積木搭出了一座大城堡，必須誇獎。
    他看得手癢，也想試試。
    巨爪伸出，那利爪比通天神木還要粗壯。
    他卻以前所未有的專注，隻用爪尖那僅有米粒大小的部位，極其笨拙地撥動了兩塊積木。
    一塊是“無盡沙海”。
    另一塊是“萬載雪原”。
    當兩塊積木碰在一起的瞬間，預想中的融合並未發生。
    或許是陸清安的動作太過粗暴，破壞了積木本身蘊含的法則平衡。
    隻聽“噗”的一聲輕響。
    兩個微縮世界，瞬間崩潰，化作一捧金色的沙子和一捧白色的“雪花”，灑落一地。
    陸清安的動作僵住了。
    那巨大的哥斯拉臉上，流露出一種名為“闖禍了”的呆滯。
    顧昭雪看著地上那堆混在一起，酷似劣質砂糖的粉末，再看看自己父親那副石化的表情，終於忍不住。
    “撲哧！”
    清脆的笑聲，瞬間驅散了陸清安所有的尷尬。
    他低沉地咕嚕一聲，像隻做錯事的大貓，用巨大的頭顱輕輕蹭了蹭女兒的臉頰，仿佛在撒嬌認錯。
    父女倆的笑聲在空曠的神殿中回蕩，滿是化不開的溫馨。
    這一幕，落在神池邊的新任管理員敖丙眼中，卻化作了無邊的驚悚。
    他那柄曾攪動一界風雲的帝兵三叉戟，此刻正被他用來給一頭龍鯉剔除鱗片間的雜質，動作嫻熟得像個幹了千百年的老仆。
    他的餘光，一刻也不敢離開那父女二人。
    積木世界崩潰的瞬間，敖丙的神魂都在戰栗。
    他感知得一清二楚，那是兩個真實世界的雛形，其中蘊含的本源之力雖然微弱，卻精純到極致。
    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世界，在那位恐怖存在的爪尖下，說沒，就沒了。
    他甚至沒感覺到任何力量波動。
    敖丙深深低下頭，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原以為自己投誠，是在強者手下苟活。
    現在他懂了。
    自己是跪倒在了一個怎樣不可理喻、不可名狀的存在麵前。
    屬下？仆人？
    都不是。
    自己充其量，是一隻被允許在院子裏呼吸的……蟲子。
    他握緊了三叉戟，清理龍鯉鱗片的動作，愈發賣力。
    不敢有絲毫雜念。
    他怕自己一個不慎，也會像那兩塊積木一樣，被當成不聽話的玩具，“噗”的一聲，就沒了。
    與敖丙的純粹恐懼不同，魔猿皇等一眾妖王，又悟了。
    “看見了麽？”魔猿皇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三頭獅鷲傳音。
    “神主方才演示的，乃是‘歸墟’之道！”
    “公主殿下演化‘造化’，神主便親身示範‘寂滅’。這才是完整的混沌大道！一念生，一念死，皆在父女談笑之間！”
    三頭獅鷲三顆腦袋點得如同搗蒜。
    “不錯！神主看似玩弄積木，實則是在為我等開辟無上道途！我感覺瓶頸又有鬆動了！”
    他們眼中的狂熱愈發濃重，紛紛盤坐下來，對著那堆砂糖般的粉末，開始參悟那所謂的“歸墟真意”。
    太初神庭之內，雞同鴨講的“悟道”氛圍，一如既往的和諧。
    ……
    與此同時。
    遙遠得無法用距離丈量的宇宙邊疆，“絕天壁壘”的指揮中樞，天青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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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氣氛，是足以凍結神魂的死寂與瘋狂。
    青帝站在一麵由無數鏡片拚接的巨大光幕前。
    光幕之上，那個代表著“織夢者文明”偷渡成功的紅色光點，依舊在灼燒著他的眼球。
    “帝君！充能陣列已啟動！”一名神將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地稟報，“一百零八座星辰熔爐已全部點燃，正從百顆指定的星辰中抽取最後的本源之力！”
    光幕畫麵切換。
    一幅足以震撼宇宙的景象，徐徐展開。
    一百個早已死亡的古老星係，被一百零八座如同黑色巨獸般的星辰熔爐所占據。
    無數粗大的能量洪流，宛若神魔的觸手，深深刺入那些灰敗、黯淡的星辰核心。
    熔爐轟鳴。
    本該沉寂的星辰，竟被強行“榨取”，重新燃起了最後的、也是最慘烈的死亡之光。
    它們被透支了萬古的生命，噴湧出蘊含著衰變與死亡法則的洪流，源源不斷地被吸入熔爐，再通過複雜的陣法，匯入那艘懸浮在指揮中樞之外的龐大戰爭方舟。
    吞日天舟。
    它的輪廓太過龐大，投下的陰影便能吞沒一個完整的星域。
    暗色的艦體上，銘刻的符文逐一亮起，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血色光芒。
    整個“絕天壁壘”的防禦體係，都因這恐怖的能量抽取而劇烈波動。
    “太慢了！”
    青帝霍然轉身，雙目中血絲密布，猙獰可怖。
    他的聲音裏滿是不耐與暴虐。
    “傳令下去，再啟用三十六座備用熔爐！本座不管代價，不管損耗！本座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吞日天舟的主炮，達到能夠一擊抹平混沌歸墟的能量層級！”
    “帝君！不可！”跪地的神將大驚失色，“再強行加速，參與充能的數個星界都將因法則紊亂而徹底崩潰！那可是數以萬億計的生靈……”
    “萬億生靈？”
    青帝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打斷了他。
    “與整個宇宙的存亡相比，區區萬億生靈，算得了什麽？婦人之仁！”
    他指著光幕上那個紅點，神態近乎癲狂。
    “你們不懂！任何與那邪魔的接觸，都是在喂養它！今天是一個‘織夢者’，明天就是千百個文明！”
    “當他們把那頭怪物喂飽的時候，整個宇宙都將成為它的食糧！到那時，死的就不是萬億，而是無窮，是所有！”
    他前世的文明，便是在一場無人能解的終極災厄中覆滅。
    那種眼睜睜看著一切歸於虛無的絕望，早已化作了他神魂中最深層的夢魘。
    而陸清安，在他看來，就是那夢魘的化身，甚至更加恐怖。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須在所有“叛徒”與那邪魔建立起穩固聯係之前，用最絕對、最純粹的暴力，將這個讓他寢食難安的變數，從宇宙中徹底抹除！
    “執行命令！”
    青帝的聲音，不帶半分情感，冰冷如最終的判決。
    “……是。”
    神將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最終領命而去。
    龐大的吞日天舟，在吸幹了更多星辰的生命後，其艦首那個足以將星係當做炮彈打出去的恐怖炮口，開始凝聚起一點暗紅色的光。
    光芒起初隻有針尖大小。
    卻仿佛蘊含著一個宇宙的重量。
    目標，已然鎖定。
    那片還在為了一塊積木、一個微笑而其樂融融的……
    混沌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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