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再遇上這等情形，莫要慌張，多半是此地氣機流轉不暢。”
    陸清安的聲音依舊甕聲甕氣，透著一股理所當然的隨意。
    他龐大的身軀舒展開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下，金色的豎瞳裏滿是解決了一樁小麻煩後的愜意。
    仿佛方才那場足以讓不朽帝境都心神崩潰的詭異侵蝕，不過是凡人居所裏的一縷穿堂風。
    “繼續吧，莫要耽擱了工期。”
    他補充了一句，便闔上眼簾，準備繼續自己的午後小憩。
    獨眼偃師與織夢者主宰僵在原地，神情恍惚。
    氣機流轉不暢？
    兩位活了不知多少紀元的宇宙巨擘，幾乎以為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偏差。
    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是直接作用於“存在”本身，要將萬事萬物從因果根源上徹底抹去的終極偉力！縱觀古今，也唯有傳說中那禁忌的“道染”，才有幾分相似的威能。
    可到了神主口中，竟成了……氣機不暢？
    而且，神主方才那句“重啟一下試試”，被他們自動替換成了更符合自身理解的道語法咒——“返本歸元，滌蕩塵埃”。
    原來如此！
    獨眼偃師眼中的神光劇烈閃爍，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神主的意思是，麵對那種層級的汙染，任何繁複的防禦、精妙的破解都是徒勞。
    唯一的應對之法，便是以更加本源、更加純粹的“歸墟”大道，將一切擾動連同其存在的根基一並洗去，讓萬物回歸最初的“無”！
    大道至簡！這才是真正的無上真理！
    織夢者主宰空靈的意念也泛起層層漣漪，祂望向那看似隨意趴伏，實則每一寸鱗甲都暗合混沌至理的龐大身軀，心中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神主並非不知曉那力量的可怕，而是那種力量在他眼中，根本不配被稱之為威脅。
    就像雄獅不會在意腳邊螻蟻的挑釁。
    方才那一瞬，並非神主出手，而是他親手奠定的“歸墟之基”自發護主。
    僅僅是基石本能的反擊，就將那禁忌的力量消弭於無形。
    這說明，神主建造這座神庭的起點，就已經立於全宇宙所有生靈理解的終點之上！
    想通了這一點，兩位巨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們躬身下拜，聲音無比虔誠：
    “謹遵神主法旨！”
    說罷，二人重新投入到神庭的建造之中，隻是此刻的心境已然天差地別。
    他們不再是單純的營造者，而是懷揣著無上朝聖之心的信徒，手中的每一塊磚石，都仿佛是構築新紀元聖殿的一角，充滿了神聖的使命感。
    混沌虛空中，各項浩大的工程再次有條不紊地進行。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那場無形交鋒的核心之地，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億萬倍的灰色“創口”，烙印在了神庭所在的時空胎膜之上。
    “歸墟之基”的力量抹除了一切，卻終究是被動反擊。
    那“序列·清道夫”的一擊，已然在這片新生的天地間，留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瑕疵。
    ……
    神庭的建造節奏放緩了許多。
    獨眼偃師與織夢者主宰在經曆了方才的事件後，變得愈發謹慎。
    他們調集了所有能用的神器，開始反複推演神庭壁壘的每一處法則結構，試圖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隱患。
    這正合陸清安的心意。
    工程隊的“自我要求”提高了，他這個“甲方”自然樂得清閑。
    他巨大的頭顱枕在自己的前爪上，看著不遠處，顧昭雪正饒有興致地指揮著一群“太初光淚”所化的光之精靈，搭建一座小小的光影城堡。
    小姑娘玩得很開心，清脆的笑聲在空曠的宮殿前回蕩。
    但陸清安總覺得，女兒今天的笑聲，似乎比往日裏少了幾分活力。
    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不似平時那般紅潤。
    “雪雪，是不是累了？”
    他柔聲問道，呼出的氣息化作溫暖和煦的微風，輕輕拂過顧昭雪的臉頰。
    “沒有呀，爸爸。”顧昭雪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光精靈們今天好像有點笨笨的，教了它們好幾次，都搭不好屋頂。”
    陸清安看去，那些光之精靈確實顯得有些遲鈍，飛舞的軌跡不再那般靈動飄逸。
    他沒多想，隻當是這些小東西也需要休息。
    “那便不玩了，過來歇會兒。”
    他伸出一根山峰般的巨爪，小心翼翼地將顧昭雪放在自己寬厚的掌心。
    掌心鱗甲的縫隙中，自然散發著恒星般溫熱的氣息。
    這是顧昭雪最喜歡的“搖籃”。
    小姑娘果然很享受，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縮起來，很快就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陸清安滿足地看著女兒熟睡的臉龐，心中一片寧靜。
    然而，就在顧昭雪徹底沉入夢鄉的刹那，她小小的身子，忽然沒來由地輕顫了一下。
    一縷極其微弱，近乎於無的灰色氣息，從她的眉心一閃而過，隨即又隱沒不見。
    陸清安巨大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感覺到了。
    一股寒意。
    並非物理層麵的冰冷，而是一種……萬物凋零、生機斷絕的死寂。
    這股感覺稍縱即逝，快到讓他以為是錯覺。
    他看了看掌心熟睡的女兒，她的小臉似乎更白了些。
    “是這裏風大嗎？”
    他喃喃自語，另一隻巨爪緩緩靠攏過來，如同一麵遮天蔽日的牆壁，為女兒擋住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風”，將她小心翼翼地護在最溫暖的中央。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道烙印在時空胎膜上的灰色“創口”，如同一隻悄然睜開的眼睛。
    正無聲地注視著神庭內最弱小、也最珍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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