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讓萬物歸於沉寂的意誌，如潮水般退去。
    太初神庭這才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意義”，恢複了運轉。
    聖泉的水流再次垂落，濺起億萬點晶瑩剔透的水花。
    被定格在空中的光精靈們，驚魂未定地扇動翅膀，卻再也不敢靠近中央那座巍峨的宮殿分毫。
    獨眼偃師與織夢者主宰癱坐在地。
    神軀內的每一寸骨骼，都還在因為方才那段空白的記憶而瘋狂顫栗。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裏麵，隻剩下足以吞噬理智的無盡駭然。
    神主……
    方才那根本不是力量，不是神通，甚至不是所謂的大道。
    那一刻，仿佛他就是整個世界！
    兩人還來不及整理這足以顛覆畢生認知的震撼，一陣興高采烈的轟鳴聲便由遠及近。
    轟！隆！
    陸清安龐大的身軀邁著輕快的步伐，巨大的龍尾甚至在身後愉悅地小幅度擺動，每一步都讓神庭大地隨之共鳴。
    他那張本該猙獰可怖的巨臉上，此刻洋溢著一種純粹又樸實的快樂。
    他小心翼翼地用兩根萬噸巨爪的指尖，捏著一頭體型堪比山脈、通體覆蓋青色鱗片的龍獸，走到了宮殿前的廣場上。
    那是他們之前從其他地方降服的妖王之一，一頭血脈精純的“蒼古青龍”。
    其實力已至不朽，放在外界足以鎮壓一個不朽神朝的萬古氣運。
    然而此刻，這頭曾經叱吒風雲的妖王，在陸清安的爪子裏，溫順得像一條準備下鍋的肥美大泥鰍。
    “餓了？等著，爸爸給你烤一頭最好吃的龍獸！”
    伴隨著這句歡快的話語，陸清安張開嘴。
    一束經過精密到極致控製的赤紅色光流，噴湧而出。
    它不再是毀滅萬物的原子吐息，更像是一種原理不明、效果拔群的……高級燒烤爐。
    赤紅光流精準地包裹住蒼古青龍，沒有一絲一毫的能量外泄。
    青色的龍鱗在超高溫下迅速卷曲、焦化，濃鬱到化不開的肉香，混合著奇異的法則芬芳，開始在整個神庭中瘋狂彌漫。
    魔猿皇等一眾妖王，遠遠看著這一幕，神魂都陷入了短暫的宕機。
    前一刻，他們還在神主的終極意誌下連思維都無法運轉，靈魂仿佛被浸入了萬古前的歸墟之海，體驗了一把徹底的“不存在”。
    下一刻，這位歸墟的化身，就因為公主殿下的一句“餓了”，興致勃勃地當起了廚子。
    而且……食材還是他們同等級的存在。
    “神主……這是在用創界神火，為龍王煉去凡胎，助其……助其一步登天，得證大道啊！”
    一頭九尾狐妖王美目圓瞪，渾身顫抖著，為眼前這驚悚的燒烤場麵，找到了一個極其神聖且唯一的合理解釋。
    “沒錯！”
    魔猿皇眼中爆發出璀璨精光，抓起筆，在《混沌聖典》上奮筆疾書，重重記下一筆：
    “神主以‘歸墟’之無上意誌，為公主滌蕩沉屙，撥亂反正。而後，親掌‘本源神火’，烹煉萬靈，將‘果腹’此等凡俗行為，升華為‘賜福’之神聖儀式！此乃神國運轉，生生不息之基石也！食，即是道！”
    在眾妖王狂熱的腦補與敬畏中，陸清安已經小心地撕下一柳被烤得外焦裏嫩、龍氣四溢的裏脊肉。
    他用巨大的爪尖托著，像對待世間最珍貴的瑰寶，仔細地吹了又吹，確認不燙了，才遞到已經跑到宮殿門口、眼巴巴望著他的顧昭雪麵前。
    “來，雪雪，嚐嚐這個，爸爸特製的蜜汁烤龍柳。”
    顧昭雪看著眼前這塊比她整個人還要龐大許多的烤肉，小臉上綻放出甜甜的笑容。
    她張開小嘴，啊嗚一口咬下。
    瞬間，磅礴如海的生命精氣與龍族特有的不朽法則之力，在她口中轟然化開。
    一股暖流湧遍四肢百骸，讓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像一隻曬著太陽的慵懶小貓。
    醒來後，她體內深處始終縈繞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虛弱感，仿佛有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被抽走了。
    那是“自我凋零”留下的、無法彌補的道傷。
    可這一口龍肉下肚，那點虛弱感竟被瞬間填滿，神魂前所未有的充盈、圓滿，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實。
    她抬起頭，看到父親那雙熔岩般的巨眼中，滿是期待與寵溺，絲毫沒有了之前那種讓她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冷漠”。
    她心中一暖，卻又泛起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身為重生女帝的直覺告訴她——一定發生了某種極其可怕，超乎她兩世認知的事情。
    而她的笨蛋爸爸，為了她，動用了某種連她前世都無法想象，甚至無法理解的禁忌力量。
    “好吃！”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得到女兒的誇獎，陸清安高興得差點把尾巴翹到天上去，巨大的龍尾在身後拍打出愉悅的音爆。
    他也撕下一大塊龍肉，塞進自己嘴裏。
    極致的美味在味蕾炸開，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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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咀嚼的動作，卻緩緩地，停了下來。
    那股發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並沒有因為美食而消散。
    恰恰相反。
    在短暫的口腹之欲得到滿足後，一種更深層次的、更加難以忍受的“空虛”，從他體內的生物反應堆最深處，悄然浮現。
    就好像，剛剛那場無聲的咆哮，不是簡簡單單地吼了一聲。
    普通的食物，哪怕是蘊含不朽法則的龍肉，也根本填不滿這種源自生命深處的“饑餓”。
    “這龍肉味道不錯，就是……不太頂餓。”
    陸清安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句。
    他那雙巨大的金色豎瞳，不由自主地，緩緩轉向了神庭之外那片無盡翻湧的混沌虛空。
    那裏……
    好像有他更想吃的味道。
    一種辛辣的、刺激的、能讓他渾身每一個細胞都舒坦到戰栗的味道。
    就像……
    芥末？
    顧昭雪那隻握著烤肉的小手，猛地攥緊了。
    她看著父親眼中那一閃而過、對於外界混沌的……渴望，一顆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她想起了那種名為“道染”的恐怖能量。
    她想起了父親對其“芥末”般的奇葩評價。
    一個恐怖的念頭，讓她遍體生寒。
    她明白了。
    父親為了救她，消耗了一些的本源。
    現在，他的身體似乎本能地在尋找宇宙裏最高效的“能量補充劑”。
    而對這頭太初哥斯拉而言，最高效的能量補充劑，就是那種能埋葬紀元的終極災難。
    一場剛剛被強行摁下的宇宙危機，似乎正以另一種更可怕、更主動的方式，卷土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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