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安為女兒建造花園的神諭，如同一道不可違逆的天憲，烙印在三位神仆的腦海中。
    一時間，神庭內的氣氛變得微妙。
    魔猿皇依舊是那個最狂熱的信徒，他那顆簡單的猴腦裏，已經掀起了狂想的風暴。
    在他看來，神主在經曆了“開天辟地”創造遊樂場）、“訂立秩序”一吼退舊神）之後，終於要進行至關重要的創世第三步——演化生機！
    這絕不僅僅是一個花園。
    這是神國生態的雛形，是未來萬千子民繁衍生息的根基！
    他已經開始構思《混沌聖典》的全新篇章，標題都已擬好，就叫——《創世紀·伊甸之始》。
    而獨眼偃師與織夢者主宰，則想得更為實際。
    神主是偉大的，是不可揣度的。
    但神主的意誌，卻是他們這些神仆存在的唯一價值。
    上一次，他們隻能在舊神的威壓下無力顫抖，被動等待神主的拯救。
    這一次，絕不能再如此無所作為！
    必須行動起來，為神主分憂！
    哪怕他們能做的，隻是在神主這頭巨象腳邊，撿起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神主需要‘初生’之土、‘終末’之種、‘循環’之水。”
    獨眼偃師的核心符文以驚人的頻率閃爍，冰冷而精確的聲音從偃甲中傳出。
    “這三種神物，皆是宇宙生滅循環中的概念極致，尋常大世界經曆億萬次生滅，都未必能誕生其一。”
    “我曾於夢境中遨遊過一方名為‘輪回天河’的古老之地，其河水或許符合‘循環’之水的要求。”
    織夢者主宰輕聲說道，聲音縹緲，帶著一絲不確定。
    “隻是那地方早已湮滅在數個紀元之前，隻剩下一些破碎的夢境殘影，捕撈極為凶險。”
    獨眼偃師立刻接口：“我的記憶中，記載著一處坐標，名為‘寂滅之墟’。那裏曾是一方即將晉升永恒神國的大世界，卻在最後關頭失敗，萬億生靈隨世界一同走向終結。若有機緣，或許能尋到神主要求的‘終末’之種。”
    “至於‘初生’之土……”魔猿皇抓了抓金毛，甕聲甕氣地說道，“這玩意兒最難搞。混沌海中新世界天天有，但那種沾染了大道初始氣息的‘第一捧土’，早就被那些活了不知多少紀元的老不死的給搶光了！”
    三位神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決然。
    難，也要做！
    這是他們證明自己價值的唯一機會！
    “我等兵分三路。”
    獨眼偃師當即決斷，“織夢者，你潛入時光夢境長河，嚐試捕撈‘輪回天河’的殘影。魔猿，你肉身強橫，去‘寂滅之墟’闖蕩一番。我來推演‘初生’之土最可能出現的混沌區域！”
    “好！”
    他們沒有請示陸清安，也不敢去打擾。
    這便是作為神仆應有的自覺。
    當主人提出一個想法時，最優秀的仆人，就該在主人動手之前，將一切準備妥當。
    三道流光悄無聲息地遁出神庭，義無反顧地衝入了危機四伏的混沌海深處。
    顧昭雪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並未阻止。
    她明白這些下屬急於證明自己的心思，也樂於見到他們去外麵碰碰壁。
    隻有親身見識過宇宙的廣闊與凶險，他們才會更深刻地理解，自己的這位父親，究竟是何等超規格、不講道理的存在。
    “爸爸，‘初生’的土，是不是那種剛冒出來，熱乎乎的，還帶著香氣的那種呀？”
    她仰著小臉，用天真無邪的語氣問道。
    陸清安正在用巨爪比劃著花園的大小，聞言低頭看了看女兒，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熱乎乎？帶香氣？
    好像……有點道理。
    剛出爐的麵包就是這樣。
    他讚許地點了點頭，熔金色的瞳孔裏滿是寵溺：“雪雪真聰明。”
    “那‘終末’的種子呢？”顧昭雪又問，
    “是不是那種看起來快要枯萎了，但是裏麵藏著好多好多力量，一捏就會‘砰’一下炸開的？”
    陸清安的社畜思維再次被女兒帶跑偏了。
    快枯萎的……一捏會炸？
    聽起來像個能量棒，或者……一顆手雷？
    好像也對，終末嘛，不就是最後那一下大爆炸嗎？
    “沒錯沒錯。”他再次表示了肯定。
    “至於那個水……”
    顧昭雪歪著頭，小手托著下巴，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
    “我想要那種，在好多好多世界裏流過，見過好多好多風景，裏麵有星星的倒影，亮晶晶的！”
    亮晶晶的！
    這個詞，精準地戳中了陸清安的行動開關。
    “好！爸爸就給你找亮晶晶的！”
    他巨大的聲音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幹勁。
    有了女兒提供的這些“具體標準”，陸清安那原本發散的，足以覆蓋整個混沌海的搜索範圍，瞬間被精準鎖定。
    他不再去感應什麽玄之又玄的“大道氣息”，而是開始用最樸素的感官，尋找符合“熱乎乎”、“會爆炸”、“亮晶晶”這三個條件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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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一隻前爪，對著神庭上方的虛空，隨意一劃。
    “刺啦——”
    神庭天穹應聲撕裂，一道深淵般的裂口橫亙當空，展露出其後光怪陸離、生滅不定的混沌海。
    陸清安將他那顆山嶽般的頭顱探了進去。
    那雙熔金巨瞳洞穿虛無，其光芒讓沿途無數世界的生滅光影都為之扭曲、黯淡。
    他的目光掃過一片剛剛誕生，生機盎然的新世界。
    僅僅是被注視了一瞬，那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便瘋狂加快了億萬倍，眨眼間走完了從繁榮到熱寂的全過程。
    世界核心處，那捧剛剛凝聚、尚溫熱的“初生之土”，還沒來得及演化萬物，就直接被恐怖的高溫烤成了焦炭。
    “唔，這個不熱乎了，還黑乎乎的，不好看。”
    陸清安搖了搖頭，移開了目光。
    他又看向另一片星域。
    那裏，一個古老的文明正舉行著舉族飛升的最終祭祀，他們將整個世界的生機匯聚於一枚“世界樹”的種子上。
    那枚種子蘊含著磅礴到足以炸毀數個星域的恐怖力量。
    “這個好像是會炸，但長得不好看，綠油油的。”
    陸清安撇了撇嘴，失去了興趣。
    就在他開始有些不耐煩時，一道橫貫混沌的“大河”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並非真正的河流。
    而是一條由無數破碎世界殘骸、時間碎片、以及隕落神魔的不滅執念匯聚而成的時空亂流。
    它從一個紀元的開端，無情地流向另一個紀元的終末。
    河水中，確實映照著無數世界的星光，璀璨奪目。
    “這個好，雪雪肯定喜歡！”
    陸清安找到了第一個目標。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巨爪，直接探入混沌海，朝著那條狂暴的時空亂流狠狠撈了過去。
    ……
    與此同時，混沌海的另一端。
    獨眼偃師、織夢者主宰和魔猿皇，正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渾身是傷。
    終於從一處古老遺跡中，挖掘出了一捧散發著微弱初始氣息的土壤，捕獲了一顆在寂滅法則中艱難維持著一點生機的灰色種子，並截留了一小瓶渾濁不堪，卻蘊含著輪回真意的河水。
    他們如獲至寶，臉上洋溢著為神主分憂後的激動與自豪。
    “快！我們回去獻給神主！”
    當他們滿懷期待地撕開空間，回到神庭時，卻看到了讓他們神魂俱裂的一幕。
    他們的神主，正拖著一條比星河還要璀璨、比宇宙還要浩瀚的“大河”，從空間裂隙中緩緩抽出。
    那條“大河”在瘋狂掙紮，每一次扭動，都讓周圍的混沌空間成片地坍塌、湮滅。
    而他們的神主，臉上卻洋溢著一種“給女兒撈到一條漂亮彩帶”的、樸實無華的快樂。
    三位神仆手中捧著的，那耗盡心血才尋來的“至寶”，瞬間變得黯淡無光，渺小得可笑。
    他們辛辛苦苦尋來的，是塵埃。
    而神主隨手撈來的，是整個宇宙的奇跡。
    這一刻，他們心中那點小小的自豪感，被碾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刻，也更加絕望的認知。
    他們與神主之間的差距，比蜉蝣與蒼天之間，還要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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