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安的腦海中，那道混沌閃電並非錯覺。
    他看著那些狐女由人化狐，又由狐化人，忽略了其中繁複的靈力流轉與血脈共鳴。
    在他的視角裏，這無異於將一塊泥巴捏成方的，再從方的捏回圓的。
    失敗的原因，無非是“手藝不精”。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
    之前的失敗，一次是沒想好要捏成什麽樣，捏了個直立的自己，太大。
    一次是照著女兒的樣子捏，結果混沌之力不受控製，把“泥胚”給衝垮了，還險些毀了世界樹。
    邏輯不完整，摹形中途崩解。
    現在，他有了完美的參照。
    那些狐女們千嬌百媚的模樣，就是現成的“模具”。他隻需要把自己的力量，這團名為“混沌”的泥，小心翼翼地填進去就行。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行了。
    念頭一起，浮空島內那片亙古不變的混沌，開始劇烈湧動。
    一縷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濃鬱、更純粹的混沌本源氣息，自虛無中滲透出來，緩緩懸浮在九尾天狐與顧昭雪的麵前。
    它出現的瞬間，青木祖樹的億萬片樹葉齊齊停止了搖曳，仿佛時間被定格。
    周圍的光線、風、聲音，一切的一切，都被那縷氣息吞噬了。
    九尾天狐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眸被純粹的駭然所填滿。
    她看到，那縷混沌氣息開始扭曲、拉伸、塑形。
    它沒有參考那些狐女中任何一人的模樣，而是仿佛在提取她們共通的“概念”——柔美、纖細、靈動。
    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開始緩緩成型。
    “不好！”九尾天狐心頭狂跳，失聲驚呼。
    她終於明白這位神主的問題在哪了！
    他不是在“變化”，他是在“創造”！
    尋常生靈的化形，是在自身既有的“真靈”與“肉身”基礎上，進行形態的改變，本質不變。
    而這位神主，他根本沒有固定的“真靈形態”，他的本質就是混沌本身！他每一次所謂的“化形”，都是在用自己的混沌本源，從零開始，創造一具全新的、臨時的“道體”！
    這是創世神才擁有的權柄！
    而現在，這位神主正試圖創造一具“人”的道體。
    問題是，他的力量層次太高了。
    就像試圖用恒星的內核去雕刻一粒米，其結果必然是災難性的。
    果然，那人形輪廓剛一穩定，恐怖的事情就發生了。
    它沒有五官，沒有皮膚，通體由深邃的、不斷蠕動的黑暗構成，表麵時不時劃過一道道紫色的混沌閃電。
    它就那麽靜靜地站著，身高不過常人，卻仿佛比星辰更沉重。
    一股無法言喻的“寂滅”道韻，從這具人形上無意識地擴散開來。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在所有狐族強者的神魂中炸開。
    她們驚恐地抬頭，看到青木星域的天穹，那由法則編織而成的天幕，竟像一塊玻璃般，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縫如蛛網般瞬間蔓延！
    世界在哀鳴！
    青木祖樹那龐大的樹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垂下億萬道生命華光，拚命修補著破碎的法則。
    可那人形怪物溢散出的氣息，就像是滴入清水中的一滴濃墨，其汙染是法則層級的，根本無法被“淨化”或“修複”。
    祖樹的葉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凋零。
    “老祖！”胡仙仙等人駭得魂飛魄散，她們能感覺到，老祖宗的氣息正在飛速衰敗。
    九尾天狐死死盯著那具混沌人形，金色的血液從嘴角滲出。
    她與祖樹一體同生，祖樹受損，她便受創。
    再這樣下去，不出十息，整個青木星域都會因為法則崩潰而徹底解體，化為宇宙塵埃！
    這位神主，隻是想學個變化之術啊！
    怎麽就快把她們全族給“學”沒了？！
    顧昭雪同樣小臉煞白。
    她終於切身體會到，父親的力量到底有多麽“笨拙”和“危險”。
    他根本不懂得什麽叫“脆弱”，在他的世界裏，可能不存在需要“小心對待”的東西。
    他隻是想抱抱自己，結果差點把家給拆了。
    現在想學個化形，又要順手滅掉一個傳承了數個紀元的強大族群。
    這已經不是反差萌了，這是天災級的熊孩子！
    “爸爸！”她急得在心底大喊，“快停下！房子要塌了！”
    浮空島的混沌帷幕之後，陸清安的黃金巨瞳裏，也充滿了困惑。
    水鏡中，他看到自己捏出來的“小人”周圍，空間像碎掉的鏡子一樣，那棵漂亮的大樹也在掉葉子。
    “奇怪，這次明明照著模子捏了，怎麽還是不對？”
    “個頭是小了，可為什麽它站不穩？到處都在漏氣……”
    他就像一個怎麽也搭不好積木的孩子，感到了深深的挫敗。
    聽到女兒焦急的呼喊，他下意識地一揮手，散去了那股力量。
    “算了，又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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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隨著他意興闌珊地放棄，那具立於祖樹下的混沌人形，瞬間失去了支撐，如煙雲般潰散，重新化為最純粹的虛無，消失不見。
    那股足以壓垮一個星域的寂滅道韻，也隨之煙消雲散。
    “噗！”
    九尾天狐再也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本源精血，半跪在地，氣息萎靡到了極點。但她的臉上，卻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青木祖樹停止了凋零，開始緩慢地自我修複，但那些破碎的法則裂痕，卻成了永久的傷疤，提醒著剛剛發生了何等恐怖的一幕。
    整個狐族聖地，一片死寂。
    所有狐族仙子，看著那位為了保護她們而身受重創的老祖，又看向那片毫發無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的虛空，眼神中充滿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敬畏。
    這位神主，從頭到尾，可能都沒有惡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隨手一次不成功的“練習”，就足以成為一個強大族群的滅頂之災。
    “爸爸……”顧昭雪看著老狐狸淒慘的模樣，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
    她走上前，小手輕輕拉了拉九尾天狐的衣袖。
    九尾天狐抬起頭，擦去嘴角的血跡，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怨懟，反而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笑容。
    她強撐著站起身，對著虛空，深深一拜。
    這一次，她的姿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謙卑，甚至帶上了一絲……請教的意味。
    “多謝神主手下留情。”
    她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
    “老身……或許明白尊駕的困境了。”
    “尊駕之力，乃萬物之始，混沌之源。而我等凡俗之身，乃秩序之末，微塵之果。”
    “以‘始’塑‘果’，猶如傾天河於蟻穴，非是蟻穴不堅，實乃天河無量。”
    她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顧昭雪身後的虛空，一字一句地說道：
    “尊駕所缺的，或許並非是‘如何化形’的法門。”
    “而是一件足以承載您無上道韻的‘先天之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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