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武庫驚弓 暗流鎖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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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場上的喧囂隨著日落漸漸沉寂,疲憊的新兵們拖著灌鉛的雙腿,三三兩兩散向簡陋的營房。
陳一天正要隨人流離開,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陳一天。”
他回頭,看見小旗官劉不群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
劉不群穿著半舊的皮甲,抱著膀子,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不情願。
“跟我來。”他丟下三個字,轉身就走,甚至沒等陳一天回應。
陳一天微微挑眉,心中了然。
這必然是劉掌櫃的意思。
他默不作聲地跟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穿過衛所內略顯雜亂的道路,向著器械區域走去。
“果然,他跟劉旗官有染!”
“是了,難怪他進展神速…”
“憑什麽走後門!”
身後有不少新兵議論紛紛,憤憤不平。
劉不群走得很快,生怕被人看見似的,皮靴踩在硬土路上發出單調的聲響。
他腦子裏翻騰著父親的話:
“…此子將來必成大器!你若是還想往上走,不想一輩子窩在這黑石關當個破落小旗,就聽為父的!他若有難處,能幫就幫,結個善緣!”
成大器?
劉不群心裏嗤笑一聲,就這鄉下來的獵戶?
除了箭射得準點,力氣大點,還有什麽?
父親真是老糊塗了!
可忤逆父親…想到父親板起臉的樣子,劉不群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算了,不就是送他把破弓嗎?權當應付差事。
兩人很快來到一處由青石壘砌、戒備森嚴的建築前。
門口站著兩名持矛軍卒,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武備庫。
空氣裏彌漫著桐油、鐵鏽和皮革混雜的獨特氣味。
劉不群掏出腰牌,對守衛晃了晃,又指指陳一天:
“新兵陳一天,錄為弓兵,按例取弓。”
其實是沒這個按例的,畢竟就算是弓兵也得花錢,而且隻能拿最次的弓……
守衛驗過腰牌,麵無表情地放行。
庫內光線有些昏暗,一排排厚重的木架整齊排列,上麵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
長矛如林,刀劍生寒,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在從高窗透入的光束中飛舞。
一個穿著皂隸服、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吏員正伏在角落的案上打盹,聽到腳步聲,不耐煩地抬起頭。
“哦,劉旗官大駕光臨,何事?”吏員打著哈欠抱拳一禮,顯然被打擾了清夢很不爽。
“給他選把弓。”劉不群言簡意賅,指了指陳一天。
吏員上下打量了陳一天幾眼,見他穿著新兵號衣,年紀又輕,臉上立刻堆起職業性的敷衍笑容:
“哦,新兵啊。按例新兵可是沒弓的,就算劉旗官帶來的人,我也為難呐。”
劉不群慢條斯理說道:“用我的名額,我記得我升旗官的選弓額度還沒用吧?”
“那是,用劉旗官你的名額那就沒問題。”
“快快完事。”
劉不群隨即抱著膀子往旁邊柱子上一靠,閉目養神。
“這些我都能選嗎?”陳一天看著幾個架子上掛著的弓,有些感慨,又欠劉掌櫃一個人情。
吏員隨意說道:“能是能,不過得拉得開才能帶走。”
曾經就有新兵蛋子,仗著人脈提前選弓,為了耍帥拿了一把最大的力弓,結果當年打仗,新兵的力弓拉不開,被敵軍當場砍死,自己也挨了罵。
所以後來,他就要求選弓的人當場試弓,拉不開就別想帶走。
他帶著陳一天介紹道:“這邊,這邊,都是製式步弓,一石200斤)力道,結實耐用,配一壺30支)普箭。”
他引著陳一天走向一側,那裏掛著幾十張形製統一的硬木弓,弓身油亮,弓弦粗韌。
陳一天目光掃過這些弓,手指輕輕拂過弓身,感受著木質和彈性,搖了搖頭。他徑直走向庫房深處。
吏員一愣,連忙跟上:“哎?小哥?那些弓夠用了!再往裏的都是強弓,你…”
陳一天腳步未停,目光如炬,瞬間鎖定了一排懸掛在更高、更顯眼位置上的弓。
這些弓造型各異,材質明顯更佳,弓身更長,弓胎更厚,散發著沉凝的氣息。
其中一張弓尤其引人注目:
弓胎主體是深紫色的硬竹,紋理致密如雲,兩端則鑲嵌著色澤深沉的桑榆木梢,整張弓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弓弦堅韌,繃得極緊。
弓架旁掛著一塊小小的木牌:五石驚虎弓紫竹胎桑榆梢)。
“我可以拿這張嗎?”陳一天問道。
吏員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失聲道:“五石驚虎弓?!小哥,你…你沒開玩笑吧?這可是足足千斤的硬弓!非練筋境的武官或軍中神射手不得動用!
“你一個剛入伍的新兵,連樁功都沒練透,怎麽可能拉得開?
“莫說拉滿,怕是連弦都撼不動分毫!”
他連連擺手,語氣帶著勸阻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還是拿張一石弓實在!聽我的,沒錯!”
畢竟是劉旗官帶著過來的,他還以為陳一天是哪家小公子過來混個名分,以此過渡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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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像上一個小子因拉不開弓被人砍死,自己這吏員也別想幹了。
“上戰場又不是耍帥,那是要命的!”吏員誠懇勸道。
連靠在柱子上的劉不群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瞥了陳一天一眼,眼神裏帶著一絲“不知天高地厚”的嘲弄。
那五石弓,基本算是這個武庫的最大拉力弓,就連他也拉不開!新兵入伍,想啥呢!
看來父親也是被他的浮誇蒙蔽!
陳一天不為所動,指著那張紫黑色的驚虎弓,語氣沉穩:
“就要它。規矩我懂,煩請吏官取弓,一試便知。”
吏員見他態度堅決,又看看閉目養神的劉不群,見後者沒有反對的意思。
其實是懶得管,想看陳一天出出洋相。
吏員隻得無奈地聳聳肩,嘀咕了一句: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搬來一張高凳,小心翼翼地將那張沉重的驚虎弓取下。
又取了一壺特製的、箭簇格外厚重的四牙箭遞給陳一天。
“行吧,既然你執意要用劉旗官的名額選這把弓,那就按規矩來。”
吏員指了指庫房後門外的一片小校場,“那邊有標靶。六十步外,你若能開弓,射中靶子,這弓和箭就歸你。
“若拉不開,嘿嘿,趁早換張石弓,別耽誤工夫。”
陳一天接過沉甸甸的驚虎弓,入手冰涼,分量感十足。
他掂了掂,感受著那遠超尋常步弓的堅韌。
手指搭上堅韌的弓弦,一股強大的反震力立刻傳來,仿佛在抗拒他的掌控。
【射日神通百石小成):297500!】
【領域神通蛛跡小成):178500!】
識海中,代表著力量與掌控的神通進度熠熠生輝。
這些日子,他不僅在演武場上瘋狂壓榨體力,更在每一個深夜,於意念中反複錘煉著開弓引箭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每一分的進度提升,都意味著力量、精度和身體協調性的切實增長!
他並非莽撞。
目前射日神通小成的進度已經過半,他沒有準確試過,但估計自己大概有八九百斤的力量。
拉開五石弓應該不成問題!
他原本也想選個一石弓,但後續射日神通突破小成後,勢必麵臨重新選弓的問題,還不如現在一步到位。
他深吸一口氣,胸腹間那通過【蛛跡】複刻而來的呼吸法自然流轉,一股灼熱的力量瞬間從腰脊湧起,貫通雙臂!
腳下不丁不八站定,左臂穩穩托住堅韌的紫竹弓胎,如同托住山嶽磐石!
搭箭,右臂筋肉墳起,五指緊扣粗弦,猛地發力!
吱嘎——!
令人牙酸的弓弦呻吟聲驟然響起!堅韌的紫竹弓胎被一股沛然巨力強行壓彎!
粗如小指的弓弦瞬間繃緊,如同滿月的輪廓在陳一天身前急速成型!
他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鋼絲般絞纏賁張,額頭青筋微凸,顯示出這絕非輕鬆!
吏員原本帶著看笑話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小胡子都翹了起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這…這怎麽可能?一個新兵,真的撼動了五石驚虎弓?!
要知道,這可是千斤的拉力!非練筋境不可撼動!他別說練骨,就連氣血都沒練出來!
劉不群也猛地站直了身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愕!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這小子…怎麽有這麽大的力氣!
嗡!
弓如滿月!
陳一天眼神銳利如鷹隼,【蛛跡】領域瞬間鎖定六十步外那麵厚實的草靶!
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搭箭、扣弦、瞄準一氣嗬成!粗重的四牙箭帶著冰冷的寒芒!
嘣!!!
弓弦炸響!如同驚雷平地起!
那支沉重的四牙箭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烏光,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刺耳的厲嘯!
噗——嘭!!!
箭矢精準無比地命中草靶正中心!巨大的動能瞬間爆發!
那厚實的、足以抵擋普通箭矢的草靶,竟如同被重錘轟擊的朽木,中心處猛地炸開一個碗口大的破洞!稻草碎屑四散紛飛!
箭矢餘勢不衰,帶著一蓬草屑,狠狠釘入後麵作為支撐的厚木樁上,入木數寸,箭尾兀自劇烈顫抖,發出嗡嗡的低鳴!
整個庫房內外,一片死寂!隻有箭尾顫動的餘音在空氣中回蕩。
吏員張大了嘴,下巴幾乎掉到地上,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見了鬼!
他看著靶心那個恐怖的大洞,又看看陳一天依舊沉穩如山的身影,最後目光掃過那張兀自微微震顫的驚虎弓,腦子裏隻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轟鳴:
“開…開五石弓?!新兵?…他還沒練出氣血啊!怪物!
“這劉不群…從哪裏挖來這麽個怪物?!難道…難道他把自己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給這新兵用了?!”
劉不群也徹底失語,抱著膀子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下,臉上那慣有的冰冷被震驚徹底撕碎。
他終於有點明白父親那句“必成大器”的分量了!這力量…簡直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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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四牙箭,就得配大力弓!”
陳一天感慨。四牙箭配上大力弓後,破壞力著實驚人!
“吏官,弓和箭,現在歸我了吧?”陳一天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他緩緩收勢,氣息雖然略顯粗重,但眼神明亮,並無脫力之象。
“啊?…哦!歸!歸你了!”
吏員如夢初醒,慌忙點頭,看向陳一天的眼神已帶上了敬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小哥…不,陳兄弟!天生神力!真是天生神力啊!這驚虎弓配你正合適!
“四牙箭…我再給你配三十支!不,四十支!庫裏有富餘!”
他手腳麻利地清點好箭矢,連同那張紫黑色的驚虎弓,鄭重地交到陳一天手中。
陳一天接過,入手沉甸,心中卻湧起一股踏實感。
有了此弓,配合【射日神通】,百步之內,便是練骨境的武官,他也敢一搏!
隻是目前拉五石弓尚且有些勉強,一天最多間隔拉十次,拉多了肌肉絕對會拉傷!
他帶上弓箭對著劉不群抱拳道:“多謝劉旗官贈弓!他日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開口。”
劉不群看著陳一天扛著弓和箭囊離開武庫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最終隻是冷哼一聲,也轉身離去。
隻是那背影,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冷漠倨傲。
暮色四合,陳一天背著沉重的驚虎弓和箭囊,踏上了歸家的土路。
晚風吹過田野,帶著禾苗的清香,卻吹不散他心頭沉甸甸的壓力。
有著“身輕如珠”、“踏雪無痕”的加持,他速度極快,很快就來到村口。
看來有這速度,以後可以每天回來。正好不必擠軍屯裏的八人通鋪。
雖然清霞答應幫忙照看依依,畢竟不是自己在家,還是不太放心。
剛走到村口老槐樹下,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從樹後竄了出來,一把抓住陳一天的褲腿,正是村裏有名的“小八幺”。
“小子!小子!”小八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眼神裏充滿了恐懼,聲音又急又低。
“快…快跑!那個趙戈!他…他要殺你!我親耳聽見的!”
陳一天腳步一頓,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鋒,但臉上依舊平靜。
他蹲下身,按住小八幺瘦削顫抖的肩膀,聲音沉穩:“別怕,八幺叔,慢慢說。你聽到什麽了?”
“就…就在村東頭破廟後麵!”小八幺咽了口唾沫,努力鎮定。
“我去掏鳥窩,躲牆根底下聽見趙戈跟幾個外鄉人說話!
“他說…‘陳一天那小子,竟他娘的成了軍戶!’‘絕不能讓他安安穩穩在衛所習武!等他成了氣候就麻煩了!’
“他們肯定在商量怎麽對付你,小子,你快躲躲吧!”小老頭急切道。
軍戶身份護體…趙戈能量有限…需證據,不敢明殺…
陳一天腦海中飛快閃過這幾個念頭。
他感激道:“八幺叔,謝謝你告訴我。我自有分寸。
“記住,這事別跟任何人說,就當不知道。”
他站起身,眼神冰冷如寒潭。
趙戈果然來了!殺掉趙領那天他就知道躲不過,沒想到這麽快!
就在這時,村口土坡後,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飛快地縮了回去。
陳一天【蛛跡】領域早已捕捉到那細微的動靜——是趙領的一個跟班潑皮!
那潑皮連滾帶爬地衝向趙家宅院,氣都喘不勻就衝進了偏廳。
“戈…戈爺!不好了!陳…陳一天那小子…他…他真當上軍戶了!
“還…還從衛所背回來一張好大的弓!看著就嚇人!”潑皮上氣不接下氣地匯報。
砰!
趙戈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混著血絲從他指縫間流下!
他臉色鐵青,眼中翻騰著暴戾的怒火和一絲難以置信!
“軍戶?!他竟真成了軍戶?!”
趙戈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好!好得很!”
他猛地站起身,在廳內焦躁地踱了兩步,眼神陰鷙得可怕。
“習武?還想成氣候?”他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容,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做夢!”
他猛地停下腳步,對著門外厲聲喝道:“備馬!回武館,黑石關衛所…少爺也有人在!”
夜色,如濃墨般潑灑下來,將留燕村和遠處的黑石關籠罩其中。
一股無形的殺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向尚未踏入武道門檻的陳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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